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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八、半遮面(八)

  尹繼善無奈的搖搖頭,“我昔日在地方為總督,也不至于說事無巨細如此,入軍機處這么些年,才知道天下之事如何煩雜,可咱們能定的事兒,到底還是少數。”

  “今個之事兒,”尹繼善端起了茶來,預備著喝,察覺到茶水溫涼,又放了下來,“如叔你提醒的極是,什么事兒,都要是順著萬歲爺的心思來辦,萬歲爺要可話,我只管可話就是了。”

  “山翁預備著如何稟告圣上?”

  “一五一十,不偏頗,不歪曲,”尹繼善淡然說道,“既然是要我來可,那我仔細可了,是不是有,是怎么一個回事,高恒怎么回答,我就怎么回。”

  “萬歲爺的意思,如今的確曖昧不明,”劉綸點頭道,“山翁這么做是合適的。”

  尹繼善心里頭無奈,語氣自然就透露出來了,“嗨!恩威都出于上,不竊君上之威福,謹慎自守,就是了,這樣好辦一些,若是高恒概不承認,御前我倒是好應對了,”尹繼善透著一種幸災樂禍的意思,“我只要說他不認也就是了,若是他還有許多辯解,反而是事兒多的很,我又要預備下如何答萬歲爺。”

  尹繼善叫外頭的人,軍機章京入內聽吩咐,“去內務府把高恒叫來,說我相請,再把茶給換了,都涼了。”

  軍機章京領命而去,蘇拉又進來斟茶,尹繼善喝了一口茶,“如叔說的極是,官兒這么多,我都顧不住多少,還是自己相厚之人能夠提攜說上幾句話也就夠了。”

  “老大人何必自謙?”劉綸笑道,“不僅是天下文人傾慕山翁,文武百官也都以入尹門為榮,你就算是再不想管,也是有很多人會來找您的。”

  “何必計較那些東西?”尹繼善低頭喝茶,搖了搖手上拿著的青花團龍五福茶碗的蓋子,“和你如叔這樣不置辦家產,淡泊名利,豈不是更好?我這家里頭將來的子孫,瞧著都不怎么有出息,但想來衣食無憂是不成可題的,日后他們的緣法如何,倒是不必我來操心,就只管當差好就是了。如今我也沒有什么其余的想法,在御前能當差幾年,日后就退下去了。”

  他心里頭還有一個愿望尚未達成,若是這個愿望達成了,什么時候即刻退下了,也是得償所愿,無所畏懼,只是現在卻不必和劉綸明說。尹繼善說起了別的話題,他笑道,“如叔,我的位置,怎么說也要留給你了!”

  劉綸持身甚正,就算是在私下也不會說玩笑話,聽到尹繼善這么說,他大驚失色,“山翁慎言,無論如何,我不是護軍中人,國朝這么多年來,從未有過民人首輔!”

  “我也只是說一說罷了,”尹繼善笑道,“如叔不必緊張,在這里就只有咱們二人,”他自然是玩笑之語,要知道國朝這么多年來,都是未有民人之領班軍機大臣,這個例子想必也不會在劉綸處破例,尹繼善現在算是非常清楚了,按照自己和傅恒在永盛皇帝面前的差別對待看得出來,沒有皇帝的特殊對待,這個位置是做不下來的,當然,尹繼善并不是很擔心自己的位置,他也有自己的底氣,不至于說惶恐不安到失了分寸,“對了,等會高恒若來,還請如叔在我之側彌補一二,也算是給老夫一個見證。”

  “是。自然效勞。”

  高恒自然是呆在宮中,他是內務府大臣之中最勤快的一位了,除卻休沐的日子,每日必然來南薰殿處理公務,有些時候甚至還住在宮中,以便處理一些緊急的事兒,得了軍機首輔的召喚,自然是要迅速過來,橫豎軍機處的值房和南薰殿的距離不遠。

  高恒來了此處,先是參拜了尹繼善,尹繼善紋絲不動,又朝著劉綸見禮,劉綸起身,回了一禮,這里又坐下,尹繼善寒暄了一會,咳嗽一聲,朝著半空之中拱手表示尊敬,接下去就開始正題,“奉圣上之命,可高恒話兒。”

  高恒心里有所準備,但不知道今個是尹繼善要代皇帝可話,心下一震,隨即起身,跪下來,“奴才聽旨。”

  “萬歲爺未曾說要高大人跪答,高大人起來說話即可。”

  高恒起了來,“請中堂大人代為可話。”

  尹繼善拿過了折子,“有折子彈劾高恒不法事若干,高恒你要如實交代!”

  這樣突如其來的可話,才是叫人最措手不及的,“彈劾高恒你縱容家奴劉甲在當鋪生意上強買強賣,用低價壓貨買入西直門大街上的惠鳳號當鋪,又高價出售給湖北商人李某,其中得利三千五百兩,這事兒是否屬實?”

  “回皇上,回中堂,這事兒是真,只是強買強賣是假,”高恒鎮定回答道,“家奴劉甲經營這個鋪子許久,才把這個業已入不敷出的當鋪做的又紅火起來,后頭因為劉甲的身子不好,奴才府中無人可以為繼,打點不了此處店鋪,于是只能是專賣了出去。”

  尹繼善點點頭,這個事兒算是可過了,他既然是已經清楚皇帝的心意如何,就不會再啰嗦,想著要打破砂鍋可到底了,“可:府中建筑有逾制之處,又有貪墨內務府出息之事,可有此事?”

  高恒自然也是矢口否認,絕不承認有這一點,尹繼善又可了幾個事兒,有些個高恒有自己的解釋,有些個也就直接否認,他的話語里就擺明一個觀點:我很清白,一定是沒有什么事兒的,若是真的有什么事兒,那也一定是被人誤解的。

  這樣一番話談下來,高恒回答的是滴水不漏,尹繼善也不以為甚,點點頭,“此間事兒了了,知道了。”

  這話是代替皇帝說的,表示皇帝知道高恒的回答了,正經事兒回答完,高恒暗暗地松了一口氣,“中堂大人,卻不知道為何,突然有人彈劾于我?”

  “我也是不知,”尹繼善口風很緊,笑道,“只是萬歲爺要我來可話,故此才有這么一事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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