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典可昨日為了迎合秦娥眉,特意照著她喜歡的樣子打扮,盤了一天的高髻,扯得頭皮都疼了。今日索性將一頭長發全放了下來,隨意地披散在肩頭,盤腿坐在地上看一卷羊皮卷。
小葉進來說今天的天氣好得很,不出去曬曬太陽可惜了。
穆典可也不好拂了她的意,遂收起羊皮卷,卷了本書到院里曬太陽去了。
云嘯義也當真周到,吃穿用度一應都是好的,連曬太陽用的躺椅都是上好酸棗木打造,鋪了厚厚一層鵝絨軟墊子,又舒適又暖和。
穆典可本是側臥著看書的,看著看著就躺了下來。一頭如墨的青絲在暗紋織錦的靠墊上鋪開,像瀉了一地的月光。
其時清風拂過,杏花點點,在她頭上紛紛灑落,容顏似玉,皓腕凝雪,讓人不由得疑心自己是不是不小心從人間踏到了天上,遇上了清讀的仙子。
柳心原一腳踏進清平居,就正好看到這樣一幅畫面,直看得兩眼發直,好半天沒醒過神來。
蘇紅雖說風情萬種,曲兒也唱得好,對他更是千依百順,可到底是梨園出身,沒正經讀過什么書,與穆典可的氣韻態度差得不是一星半點。
柳心原又是個好風雅的人,偶爾吟兩句詩,蘇紅連聽都聽不懂,更別提與他詩詞相和了。
柳心原教她下棋,她也是怎么都學不會,教了兩天連規則都沒弄清楚。
柳心原愛好品茶,蘇紅愣是分不出沖泡出來的茶和煮出來的茶到底有什么區別。
一日兩日柳心原還能因為蘇紅的美貌忽略過去,時間久了便有些厭煩了。
銀子花得少了,蘇紅也不再像先前那樣柔情似水,一會是嫌金子成色不好,一會又說衣服不夠,成日哭著鬧著讓柳心原娶她進門。
柳心原不勝其煩,對比之下,越發懷念穆典可的好處。
就在這時秦娥眉回來了,親自出手收拾了蘇紅。
隔了幾日秦蛾眉去廣福寺上香,見到穆典可,覺得她無論模樣神態都有幾分像年輕時的自己,回到柳家后贊不絕口。
身邊的丫頭一多嘴,便告訴她柳心原正是因為苦追云林不得才轉念迷上蘇紅,鬧出還沒成親就養外室的丑事。
還說那云三小姐本來是喜歡二公子的,結果大少夫人卻嫌棄二公子配不上自家妹子,把云三小姐叫去狠狠罵了一頓,那云三小姐出來時眼睛都紅紅的呢。
秦娥眉聽了肺都快氣炸了。
婆媳倆暗中較勁了好幾年,凡云央不喜歡的,她就偏要捧著。這才有了請蔣心蘭賞花喝茶這么一出。
柳心原看著院里好一幅杏花美人圖,只覺得貓爪撓心,礙于小葉在一旁握著劍虎視眈眈,未敢造次。
上前笑道:“妹妹這是在看什么書呢?”
穆典可抬頭詫異道:“二公子?”將書本翻過來與他看,封面上規規整整地書著“秋水”兩個字。
柳心原笑道:“世人都推崇孔孟之道,妹妹果然別有見解。”
穆典可淡笑道:“我一介女流,哪里有什么見解。就是覺著凡是都要多看一看,才辨得出什么是好壞。”
柳心原對這句話大是認同。見過了蘇紅的俗不可耐,穆典可簡直就是天上的仙女。抬手去摘她發絲里的一瓣杏花,被穆典可躲開,不著痕跡地收回手,笑道:“妹妹院子里這株杏花開得不錯。”
穆典可抬頭看著頭頂上疏疏幾支杏花,作感慨狀道:“杏花潔白,最是無暇。只可惜這位置背陽,開得單薄了些。”
柳心原笑道:“妹妹若是想看花,又有何難。母親那院子里種了好些杏樹,如今正是開花的時候。母親特地叫我來下帖子,請請妹妹過去吃茶賞花。”
“請我?”
柳心原笑道:“當然還有云伯母和錦兒一道。”
見穆典可一臉沒興趣的樣子,央求道:“好妹妹,你可不知道我母親的性子。我來時她千叮嚀萬囑咐,說一見到妹妹就喜歡,旁的人請不到不要緊,妹妹是一定得去的。妹妹若不肯答應,心原可交不了差了。”
穆典可這才說道:“有勞二公子親自跑一趟了。請轉告柳夫人,到時我一定隨母親去府上拜訪。”
柳心原大喜:“多謝妹妹肯幫忙。”又找了些話來與她閑聊,見穆典可態度淡淡的,知道此事急不得,便不過多糾纏,歡喜去了。
柳心原因為蘇紅一事遭到柳宿天怒斥,無精打采了好幾天,去了一趟云家莊后就像活了過來。
秦娥眉哪能看不出兒子的心思,就寢后忍不住去搖柳宿天:“你覺得云家的那個三丫頭怎么樣?”
柳宿天快要睡著了,含糊道:“那丫頭可不是個簡單的。”
秦娥眉來了興趣:“怎么說?”
柳宿天道:“說不上來,就是看著不大對。我這幾天還聽說了個怪事,也跟那丫頭有關。說是她回來當天,云崢莫名其妙地生了場病,云嘯義卻把蔣心蘭關了起來,前陣子才給放出來。”
秦娥眉大是痛快,喜道:“我說蔣心蘭怎么好一陣沒出來作妖了,原來是倒了大霉了。親家公一向好忍耐,發這么大的脾氣,定是她又做了什么見不得人的事。當初那個韓姨娘不就死得不明不白的嗎?她自個兒咎由自取,關那小丫頭什么事了?”
柳宿天笑道:“看來你是真瞧上那丫頭了。”
秦娥眉道:“是你兒子瞧上了。你瞧瞧他從前招惹的那些狐媚子,哪個是能正經娶回來當媳婦的?好容易開了回竅,你還不趕緊地推一把。”
柳宿天道:“這事不好辦。云嘯義寵他那丫頭,只怕不肯答應。”
秦娥眉怒道:“你怎么說話的?咱們家心原論樣貌論武功,那樣不是拔尖的,每天上我這里說媒的的不知道有多少。他云嘯義憑什么瞧不起咱們家?”
柳宿天道:“不是你都沒看上嗎。”
“現在有看上的了,你又說起風涼話來。合著那不是你兒子?”
柳宿天道:“現在想起是我兒子了,平時管束他時沒少見你攔著。他那風流性子,干的荒唐事還少嗎?云家又是知根知底的,好好的閨女,肯嫁過來讓他糟蹋?”見秦娥眉怏怏不樂的,又嘆了口氣:“你要真有這個心思,也不是沒有辦法。”
秦娥眉這才轉怒為喜,嗔道:“跟你那大媳婦一個鼻孔出氣。咱柳家的兒子,怎么就配不上她云家一個庶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