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來自劍閣的回復便由快馬送進了云家莊。
答案沒有任何懸念。
如果穆典可只是一個無名小卒,李慕白收到戰書大可以一笑置之,不予理會。
但穆典可是名劍第四,李慕白如果拒不應戰,難免會讓人覺得他這個名劍第二名不副實,怯戰回避。
何況三姓滅門之事傳得沸沸揚揚。李慕白作為柳宿天的一生之敵,在名劍排位上你爭我趕了數十年,哪怕出于好奇,李慕白也會親自來看一看這個殺了柳宿天的名劍第四是何樣人物。
明宮方面為了不引起李慕白的反感,并沒有刻意散布這個消息。
消息卻從劍閣傳了出來,并先李慕白三天到達了姑蘇,不出半個時辰便街知巷聞。
江湖之中,為爭排位或解決恩怨,相約決斗是常有的事。但像這種級別的比武卻是幾十年都難得遇上一次。
且不說劍閣閣主李慕白為人低調,常年不出。排名稍遜的明宮圣女瑪爾喀沁更是號稱天機閣榜單百年來最神秘的人物。一直深居漠北明宮之中,中土人士從未有人目睹過其真容。
似這樣的人物,平常想要見一個都難之又難,這一下子來兩個,讓眾多好武之人如何不激動。
正式比武還有三天,得到消息的武林人士便紛紛趕來姑蘇下榻,各大客棧里一房難求,盛況空前。
穆典可和李慕白相約比武的地點,是坐落在姑蘇城西碧落湖畔的飲劍臺。
整座比武臺以青石壘就,高約一丈,長寬二十丈見方。臺身高闊堅實,一面臨水,三面地勢空曠,視野開闊,是比武決斗的絕佳場所。
飲劍臺的東面緊臨著碧落湖,與碧落湖遙遙相對的西面,是一排四層高的酒樓,酒樓名泊鄉樓。樓棟古樸,陳設典雅,格調非常,是姑蘇城出了名的天價酒樓。
平時泊鄉樓里的客人并不多,富商巨賈們一擲千金,圖的也正是個風雅清凈。
名劍第四約戰名劍第二的消息一經傳到姑蘇,各位武林人士,有眼力的商賈之人,甚至雅士文人都紛紛跑去泊鄉樓搶訂座位。樓內熱鬧非凡,樓外排著長隊,一個最普通的臨窗座位竟被炒到了一百兩銀子。
就是這樣,仍然一座難求。
韓一諾和黎笑笑站在泊鄉樓門前,看著不斷往上翻的價碼,臉色十分精彩。
南山派安農守武,靠收點薄租子,墾山種菜,圈養雞鴨羊度日。與其它生財有道的江湖門派比起來,可算清貧。李書芳又一貫倡導節儉,是以韓一諾世面見得不少,銀子倒真沒見過幾個。
正所謂貧窮限制想象力,韓一諾是怎么都理解不了,就給你一把破椅子,屁股沾上坐一個時辰,給你一杯茶,就要收一百兩銀子?
忍不住搖頭嘆道:“這才是真正的奸商啊奸商。常千佛收那么貴的診金,好歹是看了病的。它一個破座位,也敢一百兩?”
黎笑笑道:“有市才有價,一個愿打,一個愿挨。這有什么好不忿的?”
韓一諾狗腿地附和道:“笑笑你不愧是常家堡里出來的人呢,見解就是大氣。你說常老爺子想把你收了做媳婦,是不是就看中你有做奸商的潛質?”
黎笑笑當下臉就綠了。
天才曉得常紀海到底看上她哪一點了。
常家堡一百三十六個藥堂,正的副的那么多當家,有閨女的數都數不過來。光跟黎笑笑同齡的就有二三十個。
黎笑笑不是最聰明的,也不是最能干的,更不是那個最體貼懂事,會討老爺子歡心的。非要說她在哪一項上力壓群芳了,那大概是她的名聲最響亮。
拜她那個正經起來嚇死活人,不正經起來嚇活死人的老爹黎亭所賜。黎家三兄妹除了黎康康性格隨親娘,稍微正常那么一點,黎安安和黎笑笑兄妹倆簡直是常家堡眾多當家教導子女的反面典型。
黎笑笑三歲就跟著常千佛和黎安安下水捉魚;四歲在在灶坑里烤紅薯燒了廚房;五歲時,常紀海院子里那棵五六丈的大古樹她就能哧溜一下不換氣地爬上去了,順便掏幾只鳥蛋下來打打牙祭。
功課功課不好,武功武功一般,唯一拿得出手的醫術也是她成年懂事以后,很下了一番功夫才精通起來的。
常紀海向黎亭透露結親的意思時,一向對常紀海敬重有家的自家老爹愣是張口來了一句:“老太爺,您是不是睡糊涂了?”
不是黎亭看不起自家閨女,實在是有點……愧對東家!
跟黎笑笑關系最鐵的好哥們常奇聽說后,扶著下巴苦思了好久,艱難地憋出一句:“正所謂智者千慮,必有一瞎?”
常紀海是糊涂是瞎黎笑笑不知道,但她的腦袋清醒得很。
常家堡是大,再大也是個籠子。
那么大的家當往身上一壓,喝水喘口氣的功夫都沒有,她沒這能耐,不接這差事!
這還不是最要命的。做老太爺的孫媳婦,那可是嫁給常千佛啊。常千佛是比她嫡親大哥黎安安還要親上幾分的人,讓她嫁給自己的兄長,這不是逼著她亂/倫嗎?
黎笑笑快哭了。
黎亭左右為難。最后是常千佛出來解了圍:”笑笑在孫兒心里,就跟素衣一樣,是妹妹。爺爺還是再考慮考慮?“
這事便拖下來了,拖成黎笑笑一塊不除不快的心病。
提了這茬,黎笑笑哪還能有好臉色,柳眉倒豎:“你信不信我打掉你滿嘴的牙?”
韓一諾識時務者為俊杰:“好好,我不提。其實你有什么可擔心的,你膈應,常千佛心里不是一樣膈應?何況人家現在有心上人了。”
提到常千佛,黎笑笑倒是不怒了,心情轉而沉重,嘆了口氣:“你說我該怎么勸勸大哥才好?他現在是天天到崇德堂去坐診,一去就是一整天,忙得從早到晚都見不到人影。聽我爹說,他除了問診,是連話也很少說。我真怕再這么下去,他會憋出什么病來。”
韓一諾頗有些驚異道:“云家莊不是跟明宮扯上關系了嗎?這都多久了,他還沒死心呢?”
黎笑笑嘆了口氣:“他死心不死心,常爺爺絕不會答應。這大概才是他最難過的地方吧。”
說著話的功夫,泊鄉樓的座位已經炒到了兩百兩。
黎笑笑看著價目榜上剛剛書出來的一個筆墨飽滿的“貳”字,嘴巴張了又合:“你說得對。這真的是……搶錢啊。”
只聽前方有人喊笑笑。
兩人循聲望去,只見崇德堂的的管家嚴一笙在一個管事模樣的人陪同下走了出來,看向黎笑笑笑道:“我猜你就會來湊熱鬧。走吧,公子已在上面三樓訂了個雅間。”
韓一諾和黎笑笑俱是一愣,齊聲道:“雅間?”乖乖,那得要多少銀子!
嚴一笙笑笑,回頭向那管事模樣的人拱手道:“那陶掌柜,在下就先告辭了。”
“嚴管家慢走,三天后小店蓬門大開,恭候常公子大駕。”
“陶掌柜客氣!”
黎笑笑好不疑惑:“大哥這些天不是一直在前堂問診嗎,怎么想起來看比武了?”
嚴一笙笑道:“名劍第二與名劍第四比武,這種難得一遇的盛事,哪個習武之人不想一睹為快?”
黎笑笑想想也是,又問:“大哥想到讓嚴叔來訂位置,今兒心情應該好多了吧?”
常千佛素來和氣,平日就是見了那些做粗重灑掃活的下人都客客氣氣地打招呼。這一陣卻走哪都板著張臉,又不愛說話,只要長了眼睛的人都知道他心情不好,黎笑笑也沒什么好替他遮掩的。
嚴一笙想了想,嘆了口氣:“我瞧著,倒像是更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