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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殺人誅心

  夜風卷著梨花瓣入窗,撲到金雁塵尚還濕漉的軀干上,寒浸浸刺到骨子里。

  他就這樣這樣不知道一個人站了多久。拳頭緊握,被女子顱骨扎破的手背“嗒”“嗒”地往下滴著血水,跟從水桶里溢出來的水流和在一起,流得滿地都是。

  門外的刀兵聲歇了。

  鬼若身中數劍,鬼相也滿身是血。兩人飛跑進屋,見到屋內情形,臉一白跪下:“屬下大意,中了敵人調虎離山之計,請圣主恕罪!”

  金雁塵抬起頭,慢慢伸手將袍帶系好,看也沒看腳下破布一般的女子,冷冷道:“走吧。去看看我那位好姑父又給我送了條什么樣的大魚。”

  穆滄平送來的大魚,是許添,洛陽八俊的老二。

  許添從小拜在萬劍門門下,是萬劍門掌門閆知章最為得意的弟子。出師之時身負短劍十五把,群劍手中過,劍劍穩準快。一人雙手,可抵百余勇士。

  難怪鬼若和鬼相聯手還受了不輕的傷。

  金雁塵望著地上躺著的被譽為萬劍門五十年來最杰出弟子的許添,不由得冷笑了一聲。

  毫無疑問,這是一場精心策劃的布局。用許添引開鬼若鬼相,用王嫗擾亂他的心神,然后由那個酷似喬雨澤的女子出場,給他最致命的一擊。

  無論王嫗,還是許添,都是為了保證這場刺殺順利進行的登山路石,是必然要死的。

  許添是大材,可是穆滄平并不惜才。

  徐攸南很快趕來,看著地上散落的二十余把短劍,不勝惋惜道:“似許添這等俊才,若肯留在萬劍門潛行修行,假以時日,必成大器。何苦叛出師門,為穆滄平做走狗?”

  金雁塵道:“還不是因為穆滄平有個好女兒!”

  金憐音去世時已經三十七歲,容貌不復青春之盛,卻依然是毫無爭議的江湖第一美人。

  穆月庭容貌肖母,與金憐音生得有八分相似,剩下兩分也汲取了穆滄平的長處,美艷里更多了幾分靈動,比起金憐音的容顏有過之。多少英雄豪杰一見之下神魂為之奪,從此茶飯不思,苦害相思不起。

  許多青年才俊紛紛投奔穆門之下,甘為穆滄平驅策,為的就是能就近一睹穆月庭的芳容。

  而許添,正是這許多才俊中的一員。他在見過穆月庭一面后,念茲在茲不可忘,毅然舍棄唾手可得的掌門之位,到穆家做了一個小小的護衛。

  江湖人戲言,穆家有兩寶:一劍承天驕,一女傾天下。

  這話一點都不夸張。

  徐攸南心中暗想:穆滄平豈止一個好女兒!這話他卻沒有說出口,只吩咐下人將許添的尸體抬了出去。

  王嫗的身體被砍成兩半,一左一右倒在地上。

  金雁塵砍她的那一刀很快,斷面光滑,筆直一線,連滴多余血都沒來得及濺出。因此面貌很好辨認。

  徐攸南一眼就認出只有一面之緣的王嫗,嘆了口氣,道:“七小姐的老婢無緣無故地要殺你,你就不想當面問問清楚?”

  金雁塵明白他的意思,說道:“七姑姑不會殺我。”

  徐攸南目露隱憂地看了金雁塵一眼,臉上少有地沒有笑意道:“六公子應該明白,一個身負家族血仇的人,心中不該還殘留著不該有的柔軟……血親,至愛,良朋,只要給的價碼足夠高,都是可以背叛的。”

  金雁塵又篤定地說道:“我相信七姑姑。”

  徐攸南眼神有些憐憫,終究沒再說什么。蹲下扳過那緋色衣裙女子的臉,十指用力,盡力將女子那張已扭曲變形的臉復原。

  恢復成原樣是不可能了,但也能瞧出本身的模樣。

  除了鼻梁高挺,眼窩略深一點,女子的容貌與喬雨澤卻并無多少相似之處。

  金雁塵看著那張陌生的臉孔,有些茫然:那一拳下去之前,這張臉,分明跟喬雨澤長得一模一樣啊。

  徐攸南淡然起身:“茫茫人海尋一個面容相似之人何其難!這個人還要剛好武藝高強,擅長刺殺,還要甘心情愿為穆滄平所驅遣,不會臨陣脫逃……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情!”

  他頓了一頓,冷冷說道:“看來是有人給你下毒了。”

  金雁塵天性警覺,又受過特殊的訓練,于毒藥暗器十分精通。想要給他下毒,不是易事。

  且下得神不知鬼不覺,事后都懵然不知,這就不是一般的人能做到的了。

  阿西木在金雁塵身上,在那緋裙女子和王嫗身上,包括浴桶的水都檢查過了,沒有發現任何可致幻之物。

  那么現在的問題就相當嚴重了。

  堂堂明宮圣主被人下了藥,可被下的是什么藥?是怎么下的?那藥又去了哪里?明宮對此一無所知。

  專司毒藥暗器的第六宮宮主里莫揚頭低得都快鉆到桌子底下去了。

  穆典可也很快趕到了。

  她從竹林回去,剛睡下不久,煙茗就來敲門了,慌慌張張地說圣主在洗澡的時候被一個女刺客行刺了。

  穆典可聽完全然沒當回事,正準備關門繼續睡了,結果煙茗支支吾吾了半天說金雁塵哭了。

  穆典可這才知道事大了,隨手套上一件袍子就出了門。因為走得匆忙,頭發也來不及梳,胡亂用手抓了兩下,在腦后扎成高高的一束。輕功施展,不多功夫就到了攬勝院。

  最先映入眼簾的,是王嫗已呈青灰色的半邊臉。接著是女子的高屐,緋色衣裙,滿地碎成片的水藍色瑪瑙……穆典可于是什么都明白了。

  殺人誅心!這么多年過去了,那個人,他還是那樣狠。

  片刻的傷懷一閃而過,穆典可的眉目迅速冷了下來,問道:“請蘇夫人和蘇公子過來了嗎?”

  徐攸南看了金雁塵一眼,道:“還沒有。”

  “去請!”

  金雁塵的手指抖了一下,眼眸中有一絲慌。

  經歷了那么多背叛和傷害以后,哪還有什么絕對的信任可言?所謂相信,不過是不敢不信罷了。

  徐攸南站著沒動,面上有些不忍。

  對于孤單一人苦苦在人世間掙扎的金雁塵來說,來自金采墨的那一點溫暖是多么地難能可貴。不僅金雁塵不敢面對,連他都不忍去破壞。

  穆典可冷聲又道:“去請蘇夫人和蘇公子!你需要我說第三遍嗎?”

  她往前走了兩步,抓起金雁塵顫抖不已的手,緊緊握住,不允許他的絲毫的軟弱和退縮,回頭沖徐攸南喝道:“還不快去!”

  穆典可的底線很長,長到徐攸南可以肆無忌憚給她設絆子,盡其所能地挖苦她,嘲諷她。但在這種關系到立場的大事上,徐攸南很清楚,他若膽敢跟穆典可擰著來,她會毫不猶豫地出手將自己擊殺。

  對這一點,他從不懷疑。

  徐攸南面上的猶豫之色盡去,只剩下服從與堅決,俯身恭敬道:“是,屬下遵命!”

  再也不看金雁塵一眼,灰袍一閃,在門口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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