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嘯義帶著云家兄妹去趙家吊唁,被趙家人趕了出來。
去往許家,也是同樣情形。
許夫人原本那樣軟弱的一個人,知道兒子再也不能站起來后,指著穆典可大罵:“都是你這個狐媚子,跟柳心原那個殺人兇手勾勾搭搭,又來勾引我兒,把他害成這樣。你還我的兒子!”
許榮和躺在床上,面若死灰,只一言不發。
一行人從許家出來,云嘯義道:“這件事不是你的錯。許夫人心情悲痛,口不擇言也是人之常情,你不要放在心上。”
穆典可道:“我知道。”
云崢嘆了口氣:“柳二這次實在是太過了。”
云峰因為蔣心蘭被云嘯義送到庵廟一事十分不滿,冷哼道:“柳心原再過分,也比不上有些人,表面上無世無爭,背地里機關算盡。裝什么無辜!”被云嘯義厲聲呵斥住了。
云錦道:“現在說這些還有什么用,還是趕緊去尋訪名醫,或許對許公子還有些幫助。”
云峰道:“連黎坊主都說不能治了,還有誰能治?難道去洛陽請常老堡主出山?別說請不請得到,就是來了,黃花菜也早涼了。”
云峰沒有想到的是,常家堡確實來人了。來的不是常紀海,而是他的孫子常千佛。
前年十月,城外一對農人夫婦求到崇德堂,說是妻子已懷了九個月的身孕,眼看著要生產了,大夫卻突然說懷的是怪胎,強行生產恐會一尸兩命,并指引二人來了崇德堂。
黎亭親自把過脈后發現婦人的脈象確實奇特,便留二人住在了崇德坊的醫養苑里。等到生產那天,四個女大夫耗盡心力終于將一對雙生兒平安接生出來。這才發現那對雙生兒的手掌和前胸緊緊粘連在一起。
新生兒太過嬌嫩,黎亭不敢貿貿然處置,打算待兩個孩子長到一歲再行分離。結果一年后,那對夫婦抱著孩子來崇德堂,黎亭又發現了新的問題:不僅粘連處擴大了,原先分開的肚皮也長到了一起。更糟糕的是,其中一個幼兒還患上了嚴重的哮喘病。
這下黎亭沒轍了,召集崇德堂里的大夫議了大半個月,仍然沒有解決的辦法。最后只好寫信去洛陽求助。
時值隆冬,沿路都是冰雪,讓藥堂里上了年紀老大夫長途顛簸實屬不妥。常千佛主動請纓,帶著兩個貼身護衛從洛陽出發,日夜兼程,走了足足二十天才來到姑蘇,親自為那對雙生兒做分離術。
因為幼兒體弱,擔心會有后續狀況,所以常千佛術后并沒有立刻離開姑蘇。
黎亭回來以后將許榮和的情況與常千佛說了,第二天常千佛就帶著黎笑笑去了許家,查驗過傷勢之后,親自為許榮和接骨療傷。不到三天,許榮和的傷勢奇跡般地有所好轉。常千佛每天去許府為許榮和施針治療半個時辰,十天以后,許榮和竟然能在人的幫助下下床走動了,許夫人當場就給常千佛跪下了。
黎笑笑打小就對這位異性大哥崇拜有加,現在更是不遺余力地把他往天上捧:“大哥,你說老天爺是有多偏心才會給你這么多好處啊。將來能被你娶進門的姑娘,簡直是積了好幾輩子的德。”
常千佛笑道:“又開始拍我馬屁了。”
黎笑笑笑道:“我拍你的馬屁從小拍到大,你還沒有習慣啊?”
常千佛道:“這些話你當著我說說也就算了,讓人聽見了,還以為咱們常家堡的人就好關起門來自吹自擂呢。”
黎笑笑道:“聽見也不怕!你要是覺得不好意思,就請我喝杯茶吧。許家的茶水沏得太濃,我喝不慣,可把我給渴死了。”
常千佛笑道:“看來來了姑蘇幾年,把你的嘴巴也養刁了。”
黎笑笑道:“我這哪算刁啊?你是沒見過那柳家的大少夫人喝茶。她是陳年的茶不喝,煮過的茶不喝,沒煮夠火候的也不喝,濃了淡了都不行,連那煮茶用的碳都是有講究的。怎么倒茶,用什么杯子裝茶,都有講究,一套套,看著都能把人累死。”
“聽你這么說,這位柳少夫人還是個烹茶的行家?”
黎笑笑道:“她娘家是姑蘇有名的茶莊云家莊,家學淵源。沒出閣前,每年茶藝大賽的頭名都穩叫她給拿了。她家的二小姐倒是沒什么講究,有幾分咱們北方人的豪爽性子。”說著目光頓了一頓:“才說到云家莊呢,那不就是她們家的三小姐么?”
常千佛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只見一個女子亭亭立在路邊,螓首長頸,身量修長。上身穿了一件雪白的衫子,裁剪合宜,勾勒得上半身曲線玲瓏,衣領和脖子緊緊相貼,分不清那白的究竟是衣領還是肌膚。下著一件青綠色長裙。長發隨意挽就,用一根碧玉簪子簪著。容色清冷,眉目如煙。
大街上人來人往,喧聲一片,她安靜地立在人群里,就像是濃麗華彩里一筆融不進的淡墨。
常千佛脫口道:“是她?”
“大哥認識她?”
常千佛道:“她就是那天替一洛解圍的那位小姐。”
黎笑笑疑惑道:“這就奇怪了。她既然知道柳心原的為人,為什么還愿意嫁給他?”
常千佛不自覺地蹙了下眉:“你說她要嫁給柳心原?”
黎笑笑道:“我也只是聽到些傳言。說是柳夫人看上了云家的三小姐,特地擺了一出杏花宴,遍邀城里的夫人小姐們前去賞花,并當眾送了她一支寶石簪子。從那以后,就再也沒有人敢去云家莊向這位三小姐提親了。
前不久不知道什么原因,她跟柳心原鬧翻了。云家的夫人放出話來,要將云三小姐另許他人。趙廷之和許榮和多往云家莊跑了幾趟,就叫柳心原給記恨上了,相繼倒了霉。不過這些都只是傳言,實情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常千佛道:“這柳家人的行事,未免也太霸道了些。”
“不霸道就不是柳家了。”說著話已走到岔路,黎笑笑道:“那云三小姐我有過一面之緣,也算是舊識。我去打個招呼。”
常千佛道:“你去吧,我在這等你。”
黎笑笑疑惑道:“你不去嗎?”在她印象里,常千佛一向行事大方,別說這位云三小姐還幫過韓一洛,就是個不相關的人,也沒見他如此刻意回避的。見他篤定地搖頭,也就沒再堅持,走上前笑著招呼道:“云小姐這是在等人嗎?”
穆典可在云央那里見過黎笑笑一回,對她一雙清澈干凈的眸子很有好感,抬頭笑道:“黎小姐好。”
正說著,小葉抱著一大包糖炒栗子從人群里擠出來,左手握著兩根紅艷艷的糖葫蘆,小臉興奮得紅撲撲的。
黎笑笑道:“云三小姐喜歡吃糖葫蘆?”
穆典可笑著搖頭:“不是我吃,小葉愛吃。”見小葉右邊兜里鼓鼓的一團,扯得衣襟都往下斜,問:“你兜里裝的什么,這么重?”
小葉騰出手,從兜里掏出一個石頭娃娃來,遞給穆典可看:“是個石頭娃娃,賣栗子的老板自己刻的。他見我買得多,就送了我一個。”
穆典可見那娃娃圓圓胖胖的,雖然雕工粗糙了些,樣子卻十分可愛。手指觸著石像上的線條,情不自禁地笑了一下,笑意竟有些天真。
小葉難得見她對什么東西這么有興趣,高興道:“三小姐你喜歡娃娃啊?老板那里還有好多呢,我再去給你要幾個回來。”
穆典可笑道:“我要那么多娃娃干什么?”又說道:“這位是黎小姐,你見過的。”
小葉彎腰行了個大禮,甜甜笑道:“黎小姐好。”殷勤將糖炒栗子捧到她跟前:“黎小姐吃不吃栗子?剛炒出來的,可香了。”
黎笑笑聞著空氣中一股甜膩的味道,笑道:“是加了糖炒的吧?我不愛吃甜食。”
小葉道:“你怎么和三小姐一樣,都不愛吃甜的?栗子加糖,香香甜甜,多好吃啊。”
黎笑笑見她天真可愛的樣子,忍不住笑了:“那你就多吃點。”
穆典可也笑了起來:“讓黎小姐見笑了。”
因為彼此不熟,穆典可又是個少言語的,沒說上幾句便散了。
黎笑笑走回岔路口,向常千佛笑道:“這位云三小姐挺有趣的。我還是頭一回見丫鬟上街買吃的,把小姐撂一邊的。”見常千佛心不在焉的,眼睛有意無意地看著哪里,問道:“大哥你在看什么?”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卻什么都沒有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