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央在養勤院中飛跑著破陣。
她雖然天分不及穆典可,卻也是聰明過人之人,于五行之術十分擅長。她潛伏在柳家近三年,苦心研究困龍陣的陣法布局,雖然沒有最終破陣,也不是一無所獲。
今日穆典可派徐攸南將困龍陣的精要告知于她,相當于捅破了久久困擾她的最后一層窗紙,心中豁然開朗。
此刻穆典可拖住了柳宿天,又有齊桑協助,滿院人便再也沒人能阻止云央了。
云央舉著刀,在養勤院各個角落飛快地奔跑著,砍斷青松,砍裂廊下的柱子……最后回到主院,一刀劈開腳下的青石板,在泥土里刻上一個深深的叉形。
每后退十步,刻一道。
每刻下一道,院中陣氣便一晃。
柳宿天眼眸驟然生寒,飛身而起,手中劍光暴漲,朝穆典可刺去。
他當然知道云央行的是破陣之法,他也知道有穆典可裝神弄鬼,糾纏住自己,就是為了替云央爭取破陣的時間。
要阻止云央,就要先殺穆典可!
柳宿天與李慕白并列江湖名劍榜第二,并非徒有虛名。穆典可就算是全盛時也無法與之一較高下,更不要說她此刻壓針傷還未恢復,破陣又耗了大量心力。她現在能做的,只能是盡量拖住柳宿天久一些,為云央贏取足夠多的破陣時間。是以她的劍法并如往日一般凌厲,而是改攻為守,且戰且退。
柳宿天既然決意速戰速決,自然不會給穆典可拖延喘息之機,一劍比一劍凌厲,招招見殺意。
柳宿天本就是名劍中的佼佼者,此時喪妻喪子,恨意滿膺,出手十分兇狠。尋常劍客若能在他走過三招便算十分了得。可是幾十招過去,穆典可居然不露敗相。
柳宿天終于知道自己的對手是誰了!
天機閣論天下名劍,排在第一位的毫無疑問是穆滄平。自己與李慕白多年較量,幾勝幾負,位次不定,但第二第三之位總歸被兩人牢牢占據著。
第四名則變換不定,上前年是穆滄平的長子穆子建,前年變成了擎蒼派的掌門,秦蛾眉的兄長秦川。而去年則有明宮圣女瑪爾喀沁接替,據傳還只是一個年僅十六歲的小姑娘。
排位一出,引得江湖軒然大波。
若這世上,還有一個女子,年紀這樣輕,出手這樣快,那這個人一定是瑪爾喀沁。
明宮圣女在他的府第出入了近半年,他竟一無所知。
“為什么?”柳宿天問道:“你是個回人,遠在漠北,上三代下三代都跟我扯不上關系,更不可能有什么仇怨。你更不可能是金家人,金家沒有你這么大的女眷——”他忽然頓住了,腦中咔一聲打開了一把鎖,跳出了一個瘋狂的,卻又分明最接近真相的念頭。
金家沒有這么大的女眷,那男眷呢?
瑪爾喀沁最聽誰的?
明宮舉一宮之力強滅柳家,豈是她一個圣女能夠做主的。
柳宿天迅速地在腦中搜索近幾年內聽到關于那位年輕有為的明宮圣主的傳聞。那樣的鐵血手腕,那樣的深沉隱忍,那種能讓天下英豪團聚身邊,俯首聽令的天生領導力……他脫口叫了出來:“是金六?爾薩是金六?”
是了,是了。瑪爾喀沁既然可以假扮云林,那爾薩的身份為什么不能是假的?
當年從黃河底打撈起來的數具尸體,石擎天與金七的尸身確認無疑,但金六的尸身卻無人能辨出。金憐音說那是金六,他們便信了。因為沒有一個人認為,金憐音會在那種心神崩潰的情況下想到說謊。況且她沒有理由說謊。
現在看來,他卻是小瞧了那位金八小姐了。
如果金憐音當時已經起疑,懷疑到他,甚至懷疑到那位背后主使人,那么她為了保護自己的侄子,撒下這樣一個彌天大謊就不是不可能。
金氏一門,從來就沒有一個簡單人。
柳宿天心神震動,大聲叫了起來:“爾薩是金雁塵,那你是誰?金六沒有妹妹!你到底是他什么人?”
心一亂,劍就亂。
穆典可瞅準時機,一劍刺進了柳宿天的肩胛骨。
柳宿天被穆典可這種不理不睬的態度激怒了,狂喝一聲,一劍大力朝穆典可頭上劈來。
穆典可冷眼拔劍,手腕反擰,格住柳宿天已劈到眉心的利劍。左手一抖,一枚銀色的柳葉薄刀破袖而出,割破柳宿天的衣衫,狠狠朝他心口扎去。
并沒有預期中的血濺三尺,只聽見一聲極其細微的咔嚓聲,像是什么東西碎了。
穆典可敏銳地意識到自己已經失去這次近身擊殺柳宿天的機會,迅速收劍退走。
柳宿天暴怒如狂,持劍緊追不舍。青虹劍凜冽的劍氣劃到穆典可的耳廓上,割出一道殷紅如線的血口。
因為是在陣中打斗,兩人除了斗劍還要斗陣,刀兵相接之時不停地移形換步。滿院護衛根本就插不上手,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兩個飄忽不定的人影在黑霧里追逐移動,時隱時現。
若說不驚愕,那是假的。柳宿天縱橫江湖這么多年,配做他敵手的屈指可數。
何曾想,竟會被一個小姑娘逼到如此境地。
云央一路退到院南角的一口水井下,水井邊生長著一株桃樹,正是花開。
云央揚起刀,一刀砍向樹腰。院中登時狂風大作,平地掀起的氣浪將院中參天的古樹連根拔起,房屋崩塌,沙飛石走,院中到處都是驚惶的呼號聲,慘叫聲。
一道水柱從井口噴射而出,沖天五丈有余,在天空中幻化為一條亮白的龍形,張牙舞爪地向地面撲來。穆典可被氣浪震得重重摔到地上,沖云央大聲叫道:“右五后三,斬龍頸!”
她的語氣極厲,有一種不容不從的威懾和命令的意味在里面。
云央下意識地便照著她的話去做了,飛身向右邊空地掠去,行出五步,再往后退三步,正好繞到那股龍形的水浪之后,揮刀奮力向龍頸處砍去。
水龍身首分離,憤怒地扭動著,沸騰的井水在井口處不停翻涌著,騰騰外溢。
地面劇烈抖動。
以水井為中心,迅速向四周發散,裂開一道道深不見底的口子,向著遠方一路延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