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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初相見

  常千佛已有兩日沒有刮胡子了,下巴青郁郁的,俱是冒出了頭的堅硬胡茬,很是扎人。

  穆典可叫這微刺的觸感激得醒了神,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么,臉一下子燒起來。唯恐常千佛突然醒過來抓個現行,身子一縮,迅速蜷了回去。耳臉漲赤,心口怦怦亂跳,帶得常千佛的胸膛仿佛也上下起伏起來。

  常千佛依舊維持原樣姿勢坐著。卻在她低頭的一瞬,突然睜開了眼,眼底泛起深深的笑意。

  一行人在天黑前趕到了清水鎮。

  鎮上只有一家四合小院改成的客棧,客房有限,須得三四人合住一間。

  穆典可,黎笑笑,云央三個女子自然被分到了一間。

  常千佛攙著穆典可進門,又交待黎笑笑好一通才離去。

  云央去關的門,背靠著門板望著穆典可笑,眼角挑著,意味深長。

  論武功,論心智,云央都不是穆典可的對手。可要說到男女之事,云央的道行就遠在穆典可之上了。

  穆典可做賊心虛,下車到進門都沒敢正著瞧常千佛的眼睛,想來是被云央看在了眼里。當下被她瞧得心里發虛,板著臉道:“放肆!”

  云央失笑道:“得了,你就別端著了。你們兩個自下車就怪里怪氣的,還真當旁的人都是瞎子?這么長時間,你們倆在車里,別的做不了,親親抱抱的怕是少不了吧?”

  云央做柳家少夫人的時候與黎笑笑有過接觸。她心思玲瓏,又會說話,兩人關系處得不錯。

  只是柳家滅門后,黎笑笑難免心中有些看法。此刻見了她風情輕佻,言語粗俗,不由得心生反感,皺眉道:“別人怎么樣,用得著你操心嗎?”

  云央瞥了一眼臉漲得通紅的穆典可,扭著腰過來鋪床,笑道:“自是不用我操心的。我只是在想啊,這人不可貌相。有的人,別看她平時一幅清高樣,看不上這個,看不上那個的,自個兒做起事來也不怎么體面嘛。”

  穆典可沒有做聲。

  云央越發篤定了穆典理虧,不敢拿自己怎么樣,語氣越發地尖酸:“唉,說起來,你跟六公子的親事還是金盟主在世時訂下的。要是讓盟主知道,他千般嬌寵萬般愛著的外孫女,在他百年之后給自己親孫帶了綠帽,讓他難堪,不知道要作何感想。”

  穆典可是知道云央口舌厲害的,原想著不吭聲,讓她過了嘴癮,這事就過去了。

  但云央提到金震岳,用的還是這種不敬語氣,她就沒法忍了。雙眸生寒,聲音也冷了幾分,道:“云央,你是不是覺得我現在受了傷,就不能拿你怎么樣了?”

  云央叫她寒涼涼的調子噤得心里一顫,底氣也弱了,卻不肯輸其實,抬頭挺胸道:“你可別忘了,你還要拿我去換那個官家。你殺了我,怎么跟六公子交代?”

  穆典可冷笑道:“我想交代就交代,不想交代就不交代。”

  云央心中發怵,不敢再招她,埋怨了兩句被子太薄,房間里有霉味,便順著話給自己臺階下了,問黎笑笑道:“這房里只有兩張床,我們怎么睡?”

  黎笑笑生怕這兩人打起來,道:“四小姐身體有傷,我們兩個睡一床。”

  云央笑道:“我也是這么想的,咱們兩個無論是誰,晚上要是踢著她,傷著她,可沒法跟你那位常大哥交代。”

  黎笑笑無奈你想,云央這張嘴可真是一刻都不舍得閑著。

  這般鬧騰法,是篤定穆典可的傷好不了嗎?

  云央倒是一點都不擔心,處了這么久,穆典可的脾氣她也摸得七七八八了,這點子事還觸不到穆典可的逆鱗。

  她就要圖個口舌痛快!

  解了衣服上床,玫瑰紅的綢緞中衣下,曲線起伏,當真一副玲瓏好身段。道:“我睡覺怕著涼的,你夜里不踢被子吧?”

  黎笑笑道:“我一個人睡慣的,也怕著涼,踢不踢被子還真不知道。”

  云央碰了個釘子,知道自己惹得黎笑笑不悅了。

  一房三個人,她要是把兩個都開罪,也無趣,笑道:“那這樣好了,我們倆挨得緊些,也就不怕被子不夠分了。”

  又找了些別的話來說。

  黎笑笑只是看不慣云央對穆典可的態度,說到底兩人也沒什么大不了的過節,便也不計前嫌,有一搭沒一搭地應著她的話,了不多會,便倦然睡去了。

  云央走了一天山路,腳上起了泡,骨頭都是酸的。明明疲憊,卻是怎么也睡不著。

  白天里被穆典可勾起的回憶到了這夜深人靜時候,像絕了堤口的洶涌洪水,攔也攔不住地涌到眼前。

  從初次在平涼郡見到金雁塵的,再到如今,相處的一幕幕在眼前清晰呈現,宛如昨天。

  她將這些畫面在腦海里過了好幾遍,一會兒覺得歡喜,一會兒又惆悵,柔腸反復,百轉千鬼。

  外面墻根下傳來一兩聲夜蟲鳴叫,吱一聲,在靜寂的夜里拖得格外長。

  那蟲叫了一陣之后也歇了。萬籟俱寂,已是夜深。

  云央翻了個身,意外地發現穆典可竟然也沒睡,睜著一雙黑亮的眼,在夜色里發著光,亮灼灼的。

  “你怎么也不睡?”她問道。

  穆典可卻是知道云央未入眠的,依舊平躺著看著頭頂上,不答這話。

  云央側身躺了一會,直覺滿腔心思無人訴說,憋得心窩子里難受。現在只要有人愿聆聽她訴說,無論是誰都可以,哪怕是她一直討厭寫的穆典可。

  “我第一次見到六公子的時候,只有十五歲。”

  她也不管穆典可想不想聽,幽幽嘆了口氣,說道:“那時候真好啊,花兒一般的年紀。無憂無慮,沒有煩惱。”

  穆典可還是沒有說話,但云央知道她在聽著便繼續說了下去:

  “那一天平涼郡的天空格外湛藍,大朵大朵潔白的云彩飄在天空,像一望無際的棉花田。”

  她微笑著說道,有些懷戀:“我后來再也沒有見過那么美的天空,以后,也不會再見到比那更美的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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