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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九章 生女莫養大

  良慶的感謝是發自肺腑的。

  穆典可許他不到萬一不點火,轉向方顯求助,希望通過鑿渠引水的方法,溫和地化去味藏酒莊的危機,絕除后患,這對滁州百姓是好的。

  但對穆典可個人而言,她的目的只是殺掉譚周,為金門報仇,此舉無疑舍近求遠。

  最難的還不是說動方顯出兵,而是穩住金雁塵。

  當年譚周憑借與金雁塵的父親金四爺金哲彥在抗擊西域魔宗的戰役中結下的深厚友情,成功地成為金家的常駐之賓。借著金家的東風,迅速地從一個籍籍無名的莊稼漢躍升為蜚聲江湖的謀士,得顯人前。

  然而譚周卻是穆滄平的人,最終背忘金家對他的種種恩義,在金哲彥最不防備的時候,從背后捅了他一刀。

  此等深仇,要讓金雁塵做出妥協和讓步,比讓方顯舍棄家族利益更難。

  “其實就算我點了這把火,炸掉味藏酒莊,也未必能殺掉譚周。”

  穆典可道:“有個不成文的說法:修建密室暗道的主家,都會在工程完工以后,將參建的工匠殺掉滅口。

  故而一些有才能的大匠,會在建造密室時,給自己留一條逃生的通道。

  這條通道往往極其隱秘,不會在圖紙上反映,甚至就連其他的工匠都不知道。”

  “你是說,味藏酒莊的暗室里也有一條這樣的通道?”

  穆典可點頭:“我總覺得,像譚周這種惜命到以身養蠱的人,不大會做出與敵同歸于盡的舉動。”

  “的確如此。”良慶沉吟了片刻,表示認同。

  如果真像穆典可說的,譚周此人的品性之惡實在令人發寒。為了讓穆門中人安心留在地下執行任務,譚周必然不會向他們透露密道的存在。等到金雁塵現身四進院,從地下操縱機關,打翻藏酒,點火引爆,這些都只需在短短一瞬間里完成,逃跑根本來不及。

  譚周從一開始,就打定了獨自逃跑的主意。他沒有打算將這些信任他的同袍從地下帶出來。

  “所以良爺不用擔心,我想我哥…他會理解的。”穆典可微垂了眼,清冷的面容流出少見的溫柔之態,眉目娟然:“讓千佛也不要擔心。”

  “我會同公子爺說清的。”

  穆典可笑了笑:“有勞良爺了。”

  一場暴雨澆去了剛起的暑意,濕風撲面,有一股早春的繚寒之意。

  穆典可抱了抱臂,覺得有些冷。

  人前她不得不冷靜剛強,殺伐果斷,因為有太多雙眼睛看著她,等著她引路。可當只剩下她一個人的時候,她也會傷感,會有那么片刻的不設防,讓那些帶血的故人面孔一張張闖進腦海:薄驍,雷亢,歆紅語,還有很多人,在她孩提的時候,曾見過他們。

  她想起味藏酒莊里挖出的那塊石刻碑,上面密密麻麻的篆字……還有覆在三尺沃土下未曾被挖掘不知道多少塊同樣的石碑!

  她想念金憐音,也想念常千佛。

  許是心誠感了天,好叫心上人,轉入雙眸中。下一刻,她望著前方大槐樹下的那道瘦削人影,笑了,眼角微潤。

  “你還這個樣子,就出來亂跑,凌管家也不管管你么?”她飛快跑過去,挽起他的臂膀,語氣里有一絲嗔怪,分明又是雀躍的。

  “我偷跑出來的。”常千佛笑道。

  “那你怎么知道我在這里的?”穆典可眨眨眼又問。她自認為警覺,沒叫人追蹤上。

  “良叔派人去接的我。”常千佛道:“你剛才不是一直跟他在一塊嗎?”

  穆典可一噎。

  她本來心里還有點不舒服:都承諾過的事,良慶至于這么信不過他,還特意跑來刺史府盯人?合著他是來給常千佛盯人的。

  難為他一句口風不透,還能一副正經嚴肅,公事公辦的做派!

  “我剛還碰到良叔了,他說你對方顯贊譽有加,很是欣賞,讓我把你看緊點。”

  穆典可這回是真要驚掉下巴了。

  常千佛瞧著穆典可一臉呆懵的樣子,是越看越愛,眼中溫軟濃不化,低頭在她鬢邊啄了一下,移唇附耳,低低笑出聲:“最后一句是我自己加的。”

  穆典可抬手就拍到了常千佛胸口上,自是沒敢用力,綿綿軟軟的,看著就像撒嬌。

  “不正經!”她佯作嗔怒地轉過頭去,沒繃住,也笑了。

  常千佛不能在外面停留得太久。

  穆典可聽常奇說過,說他是耗氣過甚,中元不足,說話走路都耗精神,得好生養著。

  果叫他言中。

  行不過半里,常千佛額上就見了薄汗,倦態顯然。幾個鐵護衛原本是躲在暗處的,刻意避開兩人視線,這會也走到了路邊上,明顯是得了吩咐,不得不催促了。

  穆典可停下腳步來。

  “回去吧。”她目中戀戀,到底是心疼他體力辛苦,道:“以后我想見你了,就去看你。”

  低了頭,從袖中摸了個繩系錦袋出來。繩是三股三生繩,艷艷的紅,煞是好看。

  “給你的。”

  “是什么?”常千佛笑著接過來,錦袋上手,硌著里頭硬物,心中便有了數,收在懷中。抬手摸了摸穆典可的頭,柔聲問:“還扛得住?”

  穆典可點頭,笑生兩靨:“你好生養,等你好了,我才不理這些亂七八糟的事,都甩給你。”

  “好!”他眼中有揉碎的星子,笑得滿目寵溺。

  目送常家堡的馬車走遠不見,穆典可這才轉了視線。步伐輕盈,像只翩躚蝶,一路飄進了槐井街大院。剛進門,就見一人直杵杵地立在照壁前,雙手交疊身前,面含微笑,可不是徐攸南是誰?

  “你在這里干什么?”

  穆典可頗覺得尷尬,將滿面的春風笑靨斂了斂,先發制人地問道。

  “吾家有女初長成”徐攸南喟然一嘆,將對面兇巴巴的姑娘好一番打量,卻不接她的話:“男是冬青木,女是寄生枝。生女莫養大,歡喜在別家……”

  穆典可的臉騰一下漲紅,說了聲:“有病。”繞過徐攸南走了。

  “哎別走那么快啊,等等老人家。”徐攸南涎臉追上來:“找你有正事,你姐姐來了。”

  穆典可腳步一頓,猛地扭頭看向徐攸南。

  “活的。”

  穆典可松了口氣。

  “那就把她趕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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