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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好姑娘十七

  今日風大,無遮無擋的花崗石道上長風浩浩。

  穆子衿背著琴,背影孤直地走在大道上。風卷藍衫,獵獵拍打,瘦硬骨骼從薄衫透出,有一種深刻的、仿佛亙古就有的孤獨,更或者說,是孤決。

  這樣的穆子衿,看著讓人心疼。

  廖十七躲在路邊,看著那個藍色身影走遠了,這才貓著腰,提著包袱從花叢后閃出來。

  石子徑上猝不防投下一道淡金色人影,正好橫在前頭,廖十七抬起頭,看清來人,不由得嘿嘿一笑:“林夫人早啊。”

  有一回,常懷瑾在車上盯著穆子衿的琴看了好一會,弄得她心虛不已。自此看見常懷瑾就總有些發怵。

  “要去哪?”常懷瑾微笑問道。

  廖十七又嘿嘿干笑兩聲,硬擠出一臉乖巧模樣。

  瞎子都看得出她在跟蹤穆子衿了,可是這事不能承認啊。不承認,常懷瑾就是猜猜而已,總不至于真的去給穆子衿報信吧?

  “穆二的那把琴,有古怪?”

  常懷瑾笑瞇瞇的,廖十七聞言卻苦了臉:“林夫人,您可千萬不要把這件事告訴小藍啊。他要知道我往他的琴里放蟲子,悄悄追蹤他,肯定再也不會理我了。”

  一想到那個叫穆嵐的漂亮姑娘的下場,廖十七心里就有一陣秋風刮過,涼颼颼。

  幸好她沒有聽十六哥的慫恿,給穆子衿下個情蠱相思蠱什么的,只敢在他的琴上動了點小小手腳。

  常懷瑾攤開手掌。

  廖十七可憐巴巴地伸出手去,把只米粒大的蟲子放在常懷瑾的手掌上。

  蟲身淺褐色,蜷曲起來,蟲首卷在中央,翹起來,像只帶把的癟南瓜,不安地在常懷瑾掌中滾來滾去。

  可是不管那蟲子怎么煩躁翻滾,蟲首始終朝著正北方向正是穆子衿離去那條道路的走向。

  “望夫瓜?”常懷瑾一臉玩味笑。

  廖十七抬手遮住半張臉,羞赧地朝常懷瑾點了點頭。

  她可以臉不紅心不跳地騙李幢他們那群小屁孩,說穆子衿是她男人。可常懷瑾什么都知道的啊,會嘲笑她的。

  常懷瑾笑不可抑:“看來這是只母蟲了?能嗅多遠?”

  廖十七伸出兩個手指頭。

  “兩里?”常懷瑾笑道:“那看來是得跟緊點了。”

  廖十七探頭朝看看花崗石道盡頭看了看,心里頭有些焦急了。

  最初往穆子衿的琴里放公蟲時,她可沒想那么遠。

  巖旮溪寨就那么大一點,角角落落她都熟得很,兩里追蹤距綽綽有余。誰想到穆子衿有一天會離開寨子啊,誰又想到外面的天地會有那么大。

  望夫瓜能帶著她找到穆子衿的琴,碰到到霍岸,已經是她走了狗屎運了。1

  常懷瑾看出廖十七的焦急,抬手將蟲子倒進她手里,笑道:“你跟這么近也不是辦法啊。穆二是習武之人,比常人警覺,不等出莊子他就會發現你。”

  廖十七面犯愁容:“那我要怎么辦啊?”

  常懷瑾笑了:“真是個實心眼的姑娘。他是要回家,你何必一定追著他走呢?

  等到了洛陽,隨便找個人打聽,就能知道穆宅在哪。”

  廖十七還來不及高興,常懷瑾又道:“這最關鍵的問題,是你進不去穆家。他父親是武林盟主,看家護院的都是高手,一個賽一個的人精,你怎么接近到他?”

  廖十七哪想過這么多,她向來樂天,相信船到橋頭自然直。可現在,真讓常懷瑾說得有些沮喪了。

  常懷瑾招招手:“你過來。”

  廖十七連忙湊近。

  常懷瑾小聲在她耳邊說了幾句,笑道:“至于要怎么讓他相信你回不了家,就看你怎么說了。照我說的做,我管保他對你寸步不離。”

  “這樣就行了?”廖十七將信將疑。

  常懷瑾笑而不語。

  廖十七還是很相信常懷瑾的,雖然想不通,還是決定試一試,轉身往前跑,被常懷瑾叫住:“包袱!”

  廖十七吐了吐舌頭,小溜步折回來,不好意思笑笑,把包袱塞給常懷瑾,撒開腿追了上去。

  穆子衿和廖十七不跟穆典可住同一院,兩人的離去,穆典可自是毫無所覺。悶悶地在露臺坐了一會,回到房里,也沒個事做,跟那位姓鄭的嬤嬤要了紙筆,一筆一劃地默了一遍三十六計。

  剛寫到最后一計“走為上”,常定來了。

  不同于常千佛這些人見她就躲,常定異常熱情,拉著她好一通問:問飲食起居,心情好惡,問生過幾回病,吃過什么藥……穆典可有種錯覺,要不是良慶帶刀守在外面,常定一準把她剖了卸了,搬回藥廬好好琢磨了。

  常定心滿意足地走了。就到了午飯時間了。

  常千佛和穆典可鬧著冷戰,只過來問了一下,聽說穆典可胃口甚好,放下心。

  只是心里莫名地有一絲絲不對味兒自己消失了一上午,結果她還心情好,胃口佳呢。

  午飯依舊到常懷瑾處用。

  林橋一頭汗地從外面回來,進門就道:“你們猜我在莊子外遇到誰了?穆子衿和廖十七!穆二不是不待見那丫頭嗎?”

  “這有什么好奇怪的。”

  林路翹著腿,手里提把茶壺,還是那副吊兒郎當的模樣:“去了舊愛,迎來新歡,人生樂事啊。你別說,穆子衿那副皮囊,還真是招女人喜歡。”

  常懷瑾橫了林路一眼:“兩個弟弟面前,沒個當兄長的樣子。”

  林路不以為意地笑笑,抬腳一旋身子,正襟危坐地對著自家高堂:“這就是您多慮了。就這倆”

  他“嗤”了一聲,看看林橋和常千佛,一副頗瞧不上眼的樣子:“一對情種!我倒是想教壞他們……我要是穆子衿啊,我也不敢留個大嘴巴在莊子里,萬一哪天說漏嘴,這么大番功夫不是白做了嗎?”

  抬手給林橋倒了杯茶,還不忘瞥常懷瑾一眼:“是您的手筆吧?”

  知母莫若子。

  常懷瑾笑吟吟道:“是啊。”

  說到穆子衿,她忍不住一嘆:“那孩子命苦啊……總要有個知冷熱的人在身邊。十七多好一姑娘啊。”

  她不知道,她嘴里的“好姑娘”廖十七,剛剛咒死了自己的叔叔,還給親爹臉上抹了一臉黑:

  “我叔叔死了……我爹跟我斷絕父女關系了,他說我要是敢走就不要回去了,回去就要打斷我的腿……還好常公子人好,讓我去常家堡幫他養蠱,不然我就真的沒地兒去了……肯定是小四讓他幫我的,小四跟我可要好了,她最喜歡聽我說話……”

  1第三卷,第7章,穆滄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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