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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 意難平

  常千佛晚了一步,瞿涯也晚了。

  清晨徐攸南在江邊截住了瞿涯。原以為瞿涯會發瘋暴怒,不想他卻出乎意料地平靜。

  六月底,江大汛,連夜暴雨讓江水沒過了水則石人的肩。江面上一片濁浪翻涌的景象。

  高一聲、低一聲的江濤聲中,老父親靜默如石,立定在暴雨沖刷的堤岸上。被雨水浸透的發緊貼頭皮上,露出一綹顯眼的灰白。

  “你已經盡力了,實力懸殊,不是逞血勇能夠解決的。”

  逞血勇,至少還有一時痛快。不會像這樣,任由著自己的女兒一次次地受欺、受辱,無能為力。只能痛恨自己的窩囊與無能。

  徐攸南沒有女兒,他不懂得那種輾轉奔走之后,明明看到希望就在眼前,卻被人輕而易舉掐滅的絕望。

  “……終究,活著才是最重要的。如何救出玉兒,他已有了主意。這次應當有三四成以上的勝算。”

  徐攸南說得很小心,對金雁塵的稱呼也代之以“你”。

  “六公子”這樣一個稱呼,代表了他對金雁塵愛之護之到不惜犧牲所有人為他掃平障礙的瘋狂與堅決。

  從前他那樣對待穆典可時,瞿涯尚且看不慣。何況今日被犧牲的是瞿涯的女兒,是他在世唯一的親人!

  “救一個已經瞎了的,有通肩之名的妻子嗎?”瞿涯冷笑著問。

  “你比我更清楚穆滄平是個怎樣的對手。”徐攸南說道:“我們沒有機會。除非讓小六去送死,拿他的尸體去換。你沒有這么做,因為你知道玉兒絕不愿意你這么做。”

  “她也不愿意你去拼命。”徐攸南又補了一句。

  江水咆哮,拍打腳下的巖石,堆出層疊翻涌的雪浪。

  瞿涯地望江靜默。

  “我知道的。”他終開口:“作為玉兒的丈夫,我的東床,他這些年里,做得可謂無可挑剔。他讓玉兒注定殘缺的人生完整了,讓她擁有了從不曾奢望的快樂。可是啊——”

  他長長地嘆息了一聲,不再清澈的老眼里有瑩潤水澤,那是在心里積壓了多年的,明知不應當、不該表的,一個父親對女兒深沉的偏愛與憐惜。

  以及不平。

  “這些天里,我總是忍不住去想,如果被劫走的是喀沁,是他的穆四兒,他是否還能如這般冷靜地斷利弊,付出這么大的耐心去等待一個務求一擊必中的時機?”

  押送隊伍在薄暮時分遭遇第一次襲擊。

  對方是江淮地面上一個不怎么入流的小幫派,不知何故,在明知有穆滄平押隊的情況下,也敢明目張膽地來劫囚。

  結果自然是慘敗。都沒用王婺直親自上陣,一小隊結成馬陣的冀州軍便將這伙人輕松收拾了。

  隨后出現了第二批,第三批……名門正派也有,匪寇之流也有,全都是沖著瞿玉兒來的。揚言要抓活的。

  穆滄平從王婺直倒下搶下一個有用的活口,經審訊,此人是沖著瞿玉兒身上的藏寶圖來的。

  就在前不久,他知曉了一個天大的秘密。

  據說前盟主金震岳在臨死前,交給了自己的孫子金雁塵一張藏寶圖,藏寶地不僅埋藏著金氏一族上百年所積累的巨大財富,還有取之不竭的礦藏。

  金雁塵久在江湖打殺,就把藏寶圖交給了自己的妻子瞿玉兒保管。

  穆滄平始知近期江湖上大規模的遷徙異動從何而來,也明白了為何一向能干的穆門暗探始終查不出個所以然來。

  驟然里冒出這么大一筆財富,誰能不心動?

  何況人都有貪獨之心,知道了藏寶圖的秘密,也不會傳第二人之耳。多是找個其它由頭:或許重利或為義,挑動手下去拼命,劫到瞿玉兒之后再暗暗審訊,把藏寶圖攥在自個兒手中。

  這些人也不想想,十幾年里都沒有一絲風聲的藏寶圖怎么突然就出現了?

  還是在明宮與朝廷斗得正酣之時。

  退一步說,就算這藏寶之說是真的,眼下江湖處處異動,朝廷又虎視眈眈,如無絕對強悍的實力,誰能拿著這樣一張圖,活著走到藏寶之地?

  所謂利令智昏,便是如此。

  這些人在押送人犯進京必經的道路上等了好幾天了,一家動,都跟著動起來,打的是跑在后面打疲兵的主意。

  殊不知王婺直手下這些精兵都是照著戰國“魏武卒”的標準考核挑選出來的,體能耐力驚人,連續打斗一兩個時辰,對他們就當試練了。

  直到最后一個頗有戰力的殺手組織出現,冀州軍才開始吃緊。不光王婺直,竇鄢也親身加入了戰斗。

  穆滄平顯然不好再做個看客。

  沒有人看清穆滄平手里那把劍長什么樣子,只聽一聲輕微的振音,劍出鞘,又還鞘了。

  不過一個電閃的須臾,濁黃的泥地里便多了一排滾動的人頭。

  正在廝殺的士兵們全體倒吸了一口涼氣。

  就是曾親身經歷過那個月圓之夜戰斗的常千佛,此時也感到一陣悚然心驚。

  大概是因為那一戰里,參戰之人的全是站在武林頂端的高手,所以穆滄平的劍再快,身法再詭,予人的觀感也僅僅是驚艷。

  可是今天,在面對身手只能說是過得去的普通殺手時,這種強橫實力所帶來的沖擊就相當強烈了。

  ——真正可謂是“一劍抵千軍”!

  可能是穆滄平露的這一手太過震撼,一直到隊伍找到客棧投宿,也再也沒有遭到過襲擊。

  這座名為“天賜福”的客棧,據說是這座小縣里最大的客棧。之所以叫這個名字,是因為客棧里有一棵據說生長了幾百年的古杉樹,當地人認為此樹有靈氣,可招福避禍,故又名“福樹”。

  住棧的客人和過來過往的行人也都愿意花幾錢銀子向看門的老翁買一條紅緞帶,或是能鐫字的桃木牌,請人搭梯掛到古樹上去,祈禱仕途通達,姻緣美滿,或家宅興旺之類。

  穆子焱挎著刀,聽那帶路的伙計侃侃而談,瞟了常千佛一眼:“你不用買一塊來掛上?”

  常千佛先是一懵:穆子焱不像是信這個的人哪。

  閃念明白了:這是在試探呢。自己要敢說不買,就是沒將姻緣事放在心上,也就是沒將他的妹子穆典可放在心上……

  請:m.小shuos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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