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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一章 不敢查

  看出穆仲鋮不悅,舒弋又道:“月前鄭夫人派人來遞話,說要辦宴席,缺兩株紫龍臥雪。偏巧今年的紫龍臥雪生得不好,鄭夫人偏愛富貴色,我選了一株泥金香和一盆金紅大背送了去。”

  穆仲鋮皺眉,很覺膩味。

  今之世道,尚武之人居多,朝廷不過是占個名頭上的好聽,并不敢輕易挑戰江湖勢力。杜咸那續弦夫人真是不知所謂,來穆宅做了兩回客,便見天地來府索要東西。真當穆家是那么好欺的?

  “以后她再來,別理會她。”

  “是。”舒弋遲疑了一下,應道。

  穆滄平不惜物,說的是,只要不過分就給她。不過穆仲鋮既然不同意,這種小事上,穆滄平是不會跟他爭執的。

  穆家往來的重要的,不太重要的人物,穆岡心里都有一本賬。

  “叫鄭云容,”老管家揀緊要的說,“原是杜咸府上的一個舞姬,后來抬了妾。杜咸的原配夫人死后,她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讓杜咸力排眾議,將她扶了正——這個女人不簡單。”

  穆仲鋮腦中蹦出八個字:山下金風,云中桂子。

  他們都想錯了!

  那件肚兜的確是證物,但關鍵的不是前面一句,而是后面那句“云中桂子。”

  穆岡抬眼與穆仲鋮目光撞見,顯然他也想到了。

  “去刺史府。”

  鄭云容死了。

  老刺史哀凄不勝,病倒了。是管家接待了穆仲鋮。

  穆仲鋮看見門口的白燈籠便改換了主意,裝成上門吊唁的樣子,老管家不疑有它,引他去靈堂這一路,絮絮叨叨說了許多。

  據說昨日是鄭云容的生辰,杜咸為她大辦了宴席,結果鄭云容酒力不勝,宴行一半便叫丫鬟攙回去歇息了。

  三更宴散,杜咸歇在新納的小妾房中。

  一晚上府中并無異樣。

  不想第二天一早,有家仆人從花園池塘經過,發現了漂浮的女尸,打撈上來一看,卻是鄭云容。

  尸身浮腫,浸泡的時間不短了。

  靈堂還在匆忙搭建中,鄭云容的尸體停在院中,人來人往,亂得很。

  老管家自去忙其他的事了。

  趁人不注意,穆仲鋮撬開鄭云容的嘴來看,口腔里有沒來得及清理的水生物,不是死后被人拋下水的。

  他又去發現尸體的水塘察看。

  水塘北面鄰著一片柳樹林,應是不常有人去,岸上生了青苔。從花園常有人經行的幾條道路看去,視線難及位置有一排淺腳印,接近池塘出現了明顯的滑痕,外淺內深,一直通到池沿斷掉。

  內壁苔蘚也被剮出一個缺口。

  怎么看,都像是失足落水。

  鄭云容的房間被翻得亂七八糟,聽下人說是家中出了內賊。

  先前鄭云容房里的大丫鬟發現夫人不在,出去尋時,房間里還好好的。后來尸體被發現了,府上亂做一團,就有外院的小廝趁亂進來,盜了財物逃走。

  滿地狼藉中,還有兩株被踩爛了的菊花。

  問過鄭云容院里的人,證實了是舒弋送來的那兩盆泥金香和金紅大背。據說這兩盆花一直是鄭云容在親自打理,還特意盯住下人看好,菊種名貴,夜間怕丟了,都是搬進了屋的——絕沒有搬走又拿回來的可能。

種種跡象,似乎都在顯示穆仲鋮之前的判斷錯了——鄭云容可能并不是殺害閆桂山的兇手。久久看書  可是又該如何解釋,閆桂山前腳遇害,鄭云容就緊跟著身死?而鄭云容的名字里,恰巧有一個云字。

  穆仲鋮帶來一個受過特殊訓練,極擅長與人攀談中套話的“計”門女子宣眉,稱擅長白事打點,留在刺史府套取消息。

  他在回穆宅的路上遇到了穆岡派來送信的人——焦遂死了。

  穆仲鋮這會子對什么樣的噩耗都見怪不怪了,不死人他反倒覺得奇怪。

  焦遂的死倒沒有程屠二人和閆桂山夫婦這樣曲折,是掉下山崖摔死的。

  焦遂有清晨上山打坐的習慣,謹慎起見,每次選坐的地方都不一樣。對方也不知怎地將他選座的規律給摸清了,事先在山崖上動了手腳。

  根據現場遺留下來的痕跡,還有尸體上的傷痕,基本可以還原焦遂掉落山崖前的情形。

  對手應是趁焦遂打坐入定后發起的偷襲。

  焦遂警性高,對方顯然也知道不可能一擊得手,準備了石灰粉,在焦遂遇襲大力彈跳起,踩脫松動的大石后,一瞬間灑了出去。

  焦遂被石灰灼了眼,腳下又無處著力,情急之下抓住了對方用以偷襲的木棍——卻是段朽木頭。

  最后一步,也是最致命的一步,對方趁焦遂借力失敗,身體后仰之際,跳起給了他一記強有力的窩心腳。

  此等一環扣一環的算計當真令人心驚。

  可憐焦遂練得一身霸道功夫,最后竟這樣窩窩囊囊地死去——殺他甚至都不用出動霍岸這樣的高手,只需要一個力氣大的人,能在關鍵時刻跳起來給他一腳就夠了。

  穆仲鋮毫不懷疑是穆典可下的殺手。

  誰非要置焦遂于死地不可?誰會有那么多心眼和詭計,用這么一個讓人意想不到的法子殺人?還剛好在閆桂山和羅綺的死訊傳出之前。

  連折四個絕頂高手,沒人還敢對失了武功的穆典可掉以輕心。閆桂山和羅綺意思,穆門就立馬出動人馬去保護焦遂了。

  沒想到還是晚了一步。

  此時梅隴雪正心滿意足地蹲在二進院的廚房門口,啃一鍋燉得紅肉酥爛的醬香肘子。

  她和王大娘前后腳出的門,一個上山,一個去集市上買肘子,新鮮的肘子刷洗干凈,兌上醬料,下鍋煨足兩個時辰,午飯前正好趕得上吃。

  穆門畢竟是一個高人薈萃的地方。

  鄭云容這條線最終沒有斷掉。

  順過鄭云容喜用媚香這個線索,又查到了香染。霍岸還沒來得及把鄭云容在留在香染的痕跡抹去,穆門的人殺到了。

  賣香給鄭云容的那個伙計叫作陳虎,他有個姐姐叫陳霞。

  三年前,“武”字這一門的頭領白萬里在與人決斗時不慎刀鞘脫手,誤殺了上山為病重的父親采草藥的陳霞。

  陳父不堪打擊,悲痛下當天就過世了。陳母喪夫喪女,沒過多久就病倒了,一年后也去世了。

  成了孤兒的陳虎隨鄉親一道到洛陽謀生。

  后來陳虎在街上偶然遇到了白萬里,他并不認識白萬里,白萬里卻認出了他,此后對這個少年頗多照顧。

  查到這里,穆仲鋮已經不想往下查了。

  滅金事密,非武功高強,心腹之人,穆滄平不會以此事相告。當年他帶去長安的九人,除卻青山祖宅的兩位,活下來七個——趙青衣,程朱顏,屠玄背,閆桂山,羅綺,白萬里,焦遂——已經被殺得只剩下趙青衣和白萬里兩個人了。

  穆仲鋮相信白萬里沒有理由殺閆桂山。但他更加相信,只要他查下去,就一定會找到白萬里殺人的動機。

  那位布局的高人一定會不留破綻地造出一個完美的動機,在前方等著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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