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小萌笑吟吟地自報家門,道:“四小姐要是不嫌棄,就跟大家一樣,叫我李嫂子怎么樣?”
一邊說,一邊拉著穆典可的手往人群里去,庭院中央擺了五六口大箱子,里面堆滿了各色衣服料子,香粉首飾,琉璃彩繪,還有許多她連見都沒有見過的新奇玩意兒。
崔小萌笑道:“這些你李大哥從西域帶回來的,也不是什么值錢的東西,圖個新鮮好玩。你揀喜歡的多挑上幾樣,千萬別手軟,一會我差人給你送到議事廳去。”
嚴苓站在人群外圍,聞言眼神不由得幽暗幾分。
嚴一笙當年放棄錢塘總處的職位,到崇德堂做了管家,在常家堡里地位不算低,但也沒有多高,跟黎笑笑和蔣依依這些正當家的女兒自然沒得比。
她也不是懷仁堂本堂的人,親疏有別,李通讓大家隨意挑選物件時,她都沒敢太用力往里面擠。
可穆典可一來,崔小萌便將所有人排到了后面,讓她先挑。
憑什么?
就因為穆典可長得好看,得了常千佛垂青,下頭的人就都勢利眼看人,全都捧著她嗎?
穆典可不過是個外人,她才是常家堡的人。她從小就認識常千佛,為了他刻苦學醫,為了能結交到黎笑笑,有機會多回常家堡,想方設法讓父親放棄錢塘的職務,調去崇德堂。
這么多努力,卻不如穆典可生了一張好看的臉。
她的手指甲深深掐進掌心里。
穆典可隨崔小萌從一口一口裝滿衣料首飾的大箱子前走過,唇角含著禮貌的笑意,卻有些心不在焉。
她其實并不缺什么,衣服首飾,香粉胭脂一應物,常千佛都替她預備齊了,那些新鮮的小玩意她倒是沒見過,可她是精研過機關術的人,那些個機巧設計,看一眼就明白了,也委實提不起什么興趣。
她心中想的是王子翁和杜思勉的事情。
忽然眼前一恍,定睛看去,原來一個六面不同色的琉璃骰子。
剛剛她從旁邊走過去的時候,那骰子藍色一面正好映著太陽光,強光耀眼,這才恍到了她。
穆典可看著骰子上朱紅的點子,心中微微一動,轉頭朝那口裝滿了皮毛牛角等物的箱子看去。
女孩子們都不喜歡這些東西,故而箱子放在最不起眼的位置。
她在西北生活過數年,當地人喜愛用動物的骨頭牙齒作為裝飾,因此她對這些東西是不陌生的,指著旁邊一大塊黃中泛著森白,好似骨頭的東西,問道:“那是牛骨么?”
崔小萌笑道:“四小姐好眼力,那個是牦牛骨,質地顏色同水牛骨又不大一樣,用來做裝飾或打磨個什么物件,是頂好的。”
說著揚起手臂,晃了晃手腕上一串淡黃色瑩潤的佛串,磕碰聲輕細綿綿,不如珠玉聲清脆悅耳,卻也別有一番味道:
“瞧,我手上戴的就是一串牦牛骨佛珠,最初也不大好看,可這東西啊,它有靈性,越戴越潤滑,顏色也越來越好。你看,是不是像串玉珠子?”
穆典可笑著點頭,道:“我能不能要那塊牦牛骨?”
崔小萌睜大眼,眼中的訝意頗為夸張,道:“當然可以,我還怕四小姐嫌它寒酸呢。“熱心道:”四小姐想好用它做什么了沒?是串珠子,還是做個別的物件,也好讓你李大哥幫你參照參照。”
穆典可低了頭,笑意里有幾分赧然,只是不言語。
崔小萌心中便有幾分明白了,也不深問,把話岔開去:“這牦牛骨堅硬,打磨不易,得用專門的工具,我家里正好有一套,回頭一并給你送去。還有什么要幫手的,你只管開口,千萬別客氣。”
穆典可如了心愿,大是開心,笑道:“多謝李嫂子。”
美人笑不笑都是美的,可真心的笑和不真心的笑還是有區別的。
崔小萌看著陽光下笑得眉眼彎彎,如揉碎了一眼星芒的女子,不由得感慨道,女子長得太美,真的能成禍害。
別說常千佛了,就連她一個女子,這一刻都覺得,為了得到這樣一個笑容,做什么都值了。
她拿捏到穆典可的喜好,親上前挑了一對做工精巧的牛角梳子,一黑一白,吩咐丫鬟一塊拿去包了,笑道:“我聽說公子爺自打來了滁州,起早貪黑,連一個囫圇覺都沒睡過。用這牛角梳子梳頭,有疏經通絡,安神健腦的功效,我就做主幫你選了。”
既是對常千佛好,穆典可當然不會拒絕。只是這話實在曖昧,穆典可微垂眼瞼,紅了臉,小聲向崔小萌道謝。
崔小萌也看出她的窘迫,又拉著她選看些別的東西。
忽然一個小姑娘脆聲叫道:“依依姐出來了。”
眾皆回頭。
穆典可隨崔小萌一并抬頭往里屋看。
只見蔣依依身穿一件純白色紗裙,一步一生蓮,從堂室里款款走出來。
那紗裙也不知道什么質地,明明質地輕盈,卻又給人以莫名沉實的感覺,飄逸里透著端莊,讓人驚艷之余不免生出一種只可遠觀不可褻玩的心思。
隨著蔣依依步伐邁動,紗裙上下起伏,如一層一層的白云翻滾涌動。
衣料折疊的位置走光線流動,赤橙黃綠青藍紫,正好七色,璀璨熠熠,仿佛透過白云間隙泄出的虹光。
蔣依依人在走動,那彩虹便在她身上流動著,直晃花在場每個人的眼。
被這么多人盯著看,蔣依依有些不好意思,蒼白臉頰上暈起一抹紅,垂了衣袖,赧然低首。
恰如一支臨風素荷,不勝嬌怯。
崔小萌率先打破了安靜,笑道:“我就說吧,咱們依依生得好,穿上這衣服,比仙女還要好看。你說是吧,阿哲?”
李哲兩眼直愣愣地看著蔣依依,魂都不知道去了哪里,聽崔小萌喚自己,這才回過神來,訕訕道:“是,衣服確實好看。”
蔣依依叫崔小萌夸得臉頰發熱,聽李哲附和了一個“是”字,更是害羞,再往后聽人就愣住了,手攥著裙擺,一時尷尬。
李通簡直想飛起一腳,把這臭小子給踹出去。
笨得跟頭驢似的!這么講話,是想打一輩子光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