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一洛才剛走,李書芳就親自帶門下一干弟子越山頭迎了出來。
相較于江湖其它門派,南山派門下弟子不算多,蓋因與世隔絕,修行實苦。
留在山中的弟子就更少了。
南山自古以來多大德潛蹤修行,沾染了靈氣,也沾染些憫世情懷。選在此處開宗立派的南山一脈素以匡扶天下正義為己任,門派弟子學成之后,會輪番下山游歷,行俠仗義,鏟除不平。
李書芳身為掌門,須得坐鎮山中,其一眾師兄弟,除了六師兄歐陽俊貪玩好耍吃不得苦,小師弟謝瑨學問扎實擅長傳道受業,與之一道留在山上教授眾弟子棍法,其余修為既成,便自覺擔負起了守護天下貧弱蒼生之責,長年俠游在外。偶有回歸,也不久留,補給完銀糧又下山了。
南山派所以窮,一半也因此故:做事人少,花錢人多。
當然李書芳過分死板地恪守門規也是一大原因。
韓一洛自知事起,倒年年能變著法地琢磨出幾個生財門道,回回都讓李書芳堵死,還要遭責罵——有些確實冒進,有悖禮法,有些卻是切實可行的。
好在這回他要養雞,李書芳算是允準了。
穆典可猜,李老掌門態度松動很可能跟南山派去年才遭了施疊泉一場洗劫有關。
中午飯十分豐盛。
除了有韓一洛從山間打回來的野味,還有李夫人張蘆花親手捶打的糍粑,正值清明前后吃的艾團,野菜粑粑,不是多精美,勝在風味純正,原汁原味。
還有自家釀的米酒。
穆典可哺食中,不敢多飲,只嘗了一小口。
自釀酒口味要薄淡些的,不如老窖酒勁,佐著山上的苦菜,卻能撞出一股子醇厚的味兒。一口苦菜一口酒,實是絕妙搭配。
韓一洛抬手敬了穆典可一碗,“想不到嫂子是個懂酒行家。我這吃法絕了,可惜沒幾個人懂得,還嫌我這野菜太苦。”
穆典可笑道,“至苦方有回味那一點甘。叫人念念不忘,深為嗜好者,如茶,如酒,哪個是入口便滋味好的。甘醴如蜜糖,倒不那么讓人著迷了。”
“妙!”韓一洛拍腿笑道,“聽嫂子說話就是受教,比讀那圣賢書還管用。我再敬你一碗。”
穆典可以茶代酒,與韓一洛對飲了。
韓一洛又拿筷子沾了酒,去逗一旁呶呶嘴的居彥,“小家伙,想喝酒嗎?給你韓叔叔笑一個來。”
清亮一滴酒液黏在竹箸上,甩來蕩去,只不落。
居彥瞧著新奇,倆眼珠轱轆似的隨著酒滴子轉,真就咯咯笑出聲來。
韓一洛果然守信,把沾了酒的筷子往前一送。芷言正要出聲阻攔,哪料詹雨動作更快,右手上還夾著菜呢,忽把手肘一折,鷹嘴骨直接戳到了韓一洛大臂麻筋上,“渾人!再這德行不改,崩想哄我給你生閨女。”
想那習醫的人,戳筋點穴何其準。韓一洛痛得臉都扭曲了,筷子也掉到地上,倒沒敢分辯一句。
李書芳對這個徒媳婦簡直不能再滿意了。
飯飽茶足,韓一洛領穆典可一眾人在南山游逛了一番,同穆典可說起自己將養雞場做大的規劃。
穆典可于此事并不在行,倒是主動提出借給韓一洛幾個得力人手,把他這些構想一一擬成細則,落到實處。
韓一洛當然求之不得。
清明前后多雨。近黃昏又一場細雨紛紛灑灑落下,濕滑了山道。李書芳一家盛情挽留,一行人在山上宿了一夜,第二日一早下山回洛陽。
主客山腳正作別,聽得遠處馬蹄聲得得,一騎自清晨雨洗后的青青楊柳中馳出。
其上一人,作游俠裝扮,銀鞍白馬,揮手揚鞭,說不出的恣意瀟灑。
常奇眼尖,最先認出來,“那不是笑笑嗎?”
說話間人馬近,果然是黎笑笑。
黎亭被委派重任,到滇南接掌大局,除了黎安安嫌滇地荒僻,留在了崇德堂,算是舉家遷了過去。
果真高原日頭烈,也才一年功夫,黎笑笑原本白皙的皮膚就曬成了麥色。好在她五官大氣,原也不是走柔美路子的,膚深之后更顯得輪廓清晰,英氣勃勃。作男子裝扮,竟可亂真,甚比男子更颯爽。
韓一洛托下巴笑道,“哎喲,好一個俊俏公子!”
黎笑笑也笑,棄馬飛身來,手中短鞭在空中甩了兩個弧,甚響,朝韓一洛手臂纏來。
韓一洛何樣身手,豈會中招,落鵠棍輕輕一挑,反纏馬鞭,一引再一轉,人就到了黎笑笑身后,棍迥掠地,敲其后背。
他倒沒有使滿力,給了黎笑笑轉身反擊的機會。一棍一鞭空中纏斗,只走招式,不發狠勁,十七八招后便各自收了。
黎笑笑抬腳踹韓一洛身上,這回是真用了大力,踹得韓一洛一踉蹌,“還是不是兄弟?成親這么大的事情也不說一聲。”
這事真不賴韓一洛。
原是詹家嫁女心切,生怕詹雨今天主意明天變,也不管什么吉日不吉日的了,見李書芳當天就把婚期敲定了,趕在一個月內將婚事給辦了。黎笑笑遠在滇南,就算快馬送信飛身回,也來不及。
不過此事總歸韓一洛理虧,心甘情愿挨了黎笑笑一腳,笑問,“不是說那邊天寬地闊,自在得很,怎么跑回來了?”
“嗨!”黎笑笑嘆口氣,“還不是黎安安那廝——”說話瞟到穆典可懷里正揮著胳膊樂呵的小居彥,忙湊來,“我看看,我看看,這是居彥吧?小模樣小性情可真討人喜歡。”又看了眼穆典,肯定道,“像大嫂。”
穆典可笑,“這話可別給你大哥聽到,小心眼,還鬧別扭呢。”
“還有這事?”黎笑笑從穆典可手里接了居彥過來,頗驚奇。常千佛在他們面前可從來都是一副穩重大度模樣。
因笑道,“一物降一物。大哥自遇到了大嫂,簡直都不是從的大哥了。”
顛著懷里笑模樣的小兒,越看越愛,騰出一手去撓小居彥鼻頭,笑道,“小家伙半歲了吧?比黎弘黎景大了兩個月。”
穆典可微詫,常奇嘴快先問了出來,“黎弘黎景是誰,康康家的嗎?”
黎笑笑把頭搖,“我正是為了這事回來的。二嫂子懷胎三月,生產還早。是黎安安的兒子。”
“咳——”常奇差點讓口水嗆著,“安安的兒子?他不是要無妻無子,逍遙快活過一生的嗎,打哪冒出兩個兒子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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