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平安在琢磨怎么掙錢。
開酒樓他沒興趣,主要是沒人管理。
做別的他又懶。
楊德利經常和自己的姑母匯報工作,隔一陣子就把家里有多少積蓄都告知在天上的姑母,喜滋滋的說等表弟成親時,定然要搞的很隆重。
他在書房里寫寫畫畫的,把這些想法記錄下來。
“郎君!”
鴻雁端著開水來了。
老賈家都知曉郎君不喜喝茶,特別是作料加的越多的茶水,郎君越厭惡,甚至寧可喝溫水。
賈平安抬頭,鴻雁把水杯放下,福身告退。
她站在側面,一福身,身體往前踉蹌了一下,額頭撞在了桌子上。
賈平安木然抬頭,見鴻雁雙手捂頭,痛的眼淚汪汪的,就嘆道:“長點心吧。”
“哦!”
鴻雁應了,覺得郎君這般關心自己,真好。
“郎君你真好。”
換個女人說這話,賈師傅就得擔心她是否想吞了自己。可鴻雁不會,她眼中含淚的笑著,看著傻乎乎的。
“去吧去吧。”賈平安低頭繼續研究自己的發財大計。
“呯!”
賈平安搖搖頭。
“郎君!”
鴻雁又捂著額頭回來了,“外面有人找。”
賈平安看看這張紙,上面全是一些簡略的縮寫,拿給大唐人看,絕對是滿頭霧水。
下一次哥用拼音!
哈哈哈哈!
賈平安對自己能在這個世間有個安全的樹洞很開心。
出去后他就沒法開心的起來了。
來的是個軍士,嚴肅的道:“梁大將軍令某來此,請賈參軍馬上去左武衛,但凡遲到,痛責!”
狗曰的老梁,老子又不是你的麾下,什么痛責,你痛責一個看看。
賈平安覺得自己可以傲嬌一下,但杜賀已經把阿寶牽來了。
“嚶嚶嚶!”阿福也湊了過來,差點挨了阿寶一馬蹄。
上馬,不等他下達指令,阿寶就開始了加速。
那個來通報的軍士只覺得眼前一晃,賈平安就沖出去了。
這加速的能力越發的強大了啊!
一路到了左武衛,阿寶依舊覺得不過癮,在門外長嘶不已。
賈平安被帶進去,站在外面喊道:“梁大將軍,下官到了。”
他這是故意報復梁建方,可一低頭,就見到了一群將領。
臥槽!
這群出門最低也能滅國的將領此刻都在好奇的看著他。
“這便是你等夸贊的賈平安?”一個須發斑白的老將問道。
蘇定方點頭,“是個好苗子。”
那個將領的臉上有一道刀痕,看著很是滲人,他淡淡的道:“好苗子都是廝殺出來的,蹲在長安城中的好苗子……譬如說薛仁貴,如今怕是廢掉了大半,你蘇定方也差不多了吧,再不出去殺人,還說什么好苗子,屁!”
從先帝駕崩后,軍方就暫時蟄伏了,偶爾小打小鬧,大規模征伐見不到影子。
軍隊要殺人,否則容易廢掉。
蘇定方的臉頰顫抖著,顯然是怒了。
梁建方說道:“吵你娘!小賈來了,過來。”
一群老家伙盯著賈平安,他只覺得脊背上全是毛毛汗。
這群老東西要是在某個國家的邊境聚集,那國家估摸著從上到下都要瘋了。
桌子上擺著地圖,梁建方說道:“先帝征伐高麗后,覺著損耗太大,特別是戰馬。后來有人建言用小股人馬去不斷襲擾高麗,這幾年一直在這么做,高麗人焦頭爛額。可惜先帝駕崩后就停了……”
這是目前雙方的態勢。
老梁突然一拍桌子,罵道:“狗曰的劉仁愿,骨子里還是匈奴人的那一套,和楊萬北接觸,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打就打吧,娘的!竟然輸了!”
室內仿佛多了一陣冷風,賈平安才知道這群老東西玩聚會的緣故。
這是怒了啊!
“不能吧?”賈平安記得劉仁愿也算是著名打手,當年還率領百騎的前身飛騎護衛過先帝。
“怎么不能?”梁建方罵道:“他輕敵,自家打的倒是痛快了,可帶著的兩個隨從被打的鼻青臉腫的,小賈,你的騷主意多……”
“什么叫做騷主意?”
這話賈平安不愛聽,哪怕是梁建方說的也是如此。
眾人一陣哄笑,蘇定方笑道:“先帝曾經說過,為將不騷,本事不高,老夫看妥當的很!”
這不對吧。
賈平安記得當時袁晨說的是先帝曾經說過,為將不騷,前程不高。
這怎么到了老蘇這里就變了呢?
梁建方見眾人都在笑,一拍桌子,罵道:“騷你娘,老夫在同小賈說話,都閉嘴。”
有人罵道:“狗曰的梁建方!”
“誰罵的?”梁建方雙眼兇光畢露,可沒人搭理他。
“都是一群鼠輩!”梁建方得意洋洋的坐下,“小賈,你來說說,這等時候……咱們如何能殺人……就是弄死高麗人,卻不會讓朝中震怒。”
兩國相爭,不斬來使。
可這群老東西卻在琢磨著怎么找借口殺人。
但……
賈師傅卻覺得格外的歡喜。
“此事你可有辦法?”
一群老將在盯著他。
賈平安點頭,“交給某了。”
“哈哈哈哈!”
梁建方拍著他的肩膀大笑,隨后罵道:“看看!看看!老夫說了少年人就是有擔當,好!”
晚些賈平安出去,蘇定方皺眉道:“要殺人咱們有數百種法子,保證無人察覺,為何要把小賈拖進來?”
另一個老將也不滿的道:“一群老家伙殺的人怕是比他見過的都多,這等事情為何要讓他動手?”
“因為咱們都老了。”梁建方緩緩看著這些同袍,“陛下讓劉仁愿去和高麗人接觸,什么意思?”
眾人默然,一個將領突然罵道:“這是看低了咱們!”
梁建方點頭,“哪里輪得到劉仁愿去做此事!薛仁貴都比他強。況且劉仁愿行事急躁,這是奔著去壞事的。”
他抬頭,目光深邃的看著大家,“陛下登基之后,馬上停了四方征戰,為何?因為他不信任我等。這需要數年的時光來磨,磨的君臣相互信任了,大唐才能重新開啟征伐。所以……老夫讓小賈來,是想讓陛下看看,我等愿意栽培陛下信任的新人,若是可以,隨時能把軍權交回去。”
室內多了喘息聲,有人罵道:“這賊老天,弄的君臣離心。”
梁建方冷冷的看著此人,“前隋楊堅就是被武人簇擁著造的反,后來也是那些人簇擁著楊玄感造反,可楊玄感卻忌憚那些人,于是他們就改了,簇擁了高祖皇帝……后續就建立了大唐。老夫說這些犯忌諱的話,也不怕你等去說,為何?因為將士們不能停的太久,一旦許久不殺人,四周的那些野狼就會重新窺視大唐,到了那時,懈怠許久的將士們可能抵御那些敵人?”
眾人點頭,梁建方突然說道:“老程,你特娘的自從娶了崔氏之后就變成了老鼠,往日一言不發,今日如何?”
程知節微微搖頭,依舊一言不發。就在了梁建方頹然時,他突然說道:“此事殺一人即可,就怕小賈少年沖動。”
“你個老東西,終于肯說話了?”
梁建方和老將們看著他,突然仰天大笑了起來。
“只管殺,殺了耶耶們來兜底!”
賈平安回到百騎,令人去打探楊萬北的行蹤。
高麗使者來了,按理是不能到處溜達的,可大唐在這方面卻很是放松。
晚些來了消息,楊萬北看似心情不錯,說是要去青樓。
賈平安跪坐在那里,把長刀拿出來,緩緩擦拭著。
這事兒不對勁。
皇帝讓劉仁愿出馬不對,此人適合廝殺,而且有些急躁,不適合外交場合,容易出事。
果然,劉仁愿出手毆打了高麗使者的隨從,但誰知道楊萬北早有準備,一個反擊,把他的隨從也打成了豬頭。
因為是劉仁愿先動的手,所以一時間反而是高麗人占據了上風。
皇帝這是想干什么?
刺激軍方?
那么他的效果已經達到了。先前一群老家伙在聚會,估摸著連佛祖道尊都不會進那間值房。
軍方要表態,而讓賈平安去干這事就是暗示皇帝,俺們忠心耿耿,你只管放心,該打哪吆喝一聲,咱們說滅國絕不滅城。
賈平安從中能獲取的好處不少,軍方大佬的肯定,以及皇帝的矚目。
但風險也不小,弄不好就會闖禍。
但……富貴險中求!
打探消息的人來了,“參軍,高麗人出發了。”
賈平安點頭,收了長刀,“多少人?”
“五人。”
“包東和雷洪跟某去,另外,去英國公府,把李敬業帶來。”
這等時候好歹要把小弟拉上去立個功才行。
做人不要只顧著自己得意,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晚些在皇城外,李敬業一臉興奮的道:“兄長,可是去看胡女甩屁股?”
這娃真的是無可救藥了。
賈平安沒好氣的道:“去殺人!”
“當真?”李敬業兩眼放光的纏上來,追問要殺誰,殺幾個,怎么殺,是斬殺還是活生生打死……
“小弟擔保一拳打死,打不死小弟從此不喝酒,不看胡女跳舞。”
李敬業信誓旦旦的說著。
晚些到了一家青樓的外面,此刻天色黯淡。
鼓聲起,坊門開始關閉。
“那些高麗人竟然不出來,這是仗著使者的身份逍遙跋扈!”
隨行的包東吸吸鼻子,“某嗅到了高麗人的味道。”
老鴇出來,“客人可有相熟的娘子嗎?”
包東低聲道:“參軍,她竟然不認識你。”
青樓浪子賈師傅竟然沒人認識。
包東同情的看了一眼老鴇,覺得今夜參軍不會留下一句詩。
“高麗人在何處?”賈平安腰挎長刀,看著就來者不善。
老鴇小心翼翼的問道:“客人這是……”
大堂里不少人都在打量著他們。
邊上有女仆在點燃蠟燭,燭光漸漸照亮了整個大堂。
楊萬北摟著一個女妓在看著歌舞,邊上有人低聲道:“有人帶著刀進來了。”
楊萬北看了一眼,是個少年,就漫不經心的道:“在遼東,某看到那些人狩獵時在嚎叫,抓到獵物時如同野獸……那些部族看似歸順了唐人,可我卻知曉,他們只是暫時的蟄伏,若是給了他們機會,他們將會變成真正的獸類,去撕咬唐人。所以別在意這些,這個大唐看似風光,可內里問題重重,外部無數的虎狼在盯著他們,我們……看著就是了。”
一個隨行的勇士說道:“那個少年好生雄壯。”
楊萬北也看到了,他笑了笑,“熊也很雄壯,可在面對熊時,我們能策馬游斗,用弓箭射殺它。笨拙的東西,無需擔憂。”
那勇士點頭,眼中有嗜血的光芒閃過,“若是在沙場之上,我能一個照面就殺了他。”
那邊,賈平安四人尋了地方坐下,卻就在高麗使團五人的身邊。
“客人要什么酒水?”
伙計很溫柔,讓賈平安不禁想到了大長腿妹紙。
為啥就那么冷冰冰的呢?
“蘇家的酒水可有?”他鬼使神差般的想到了蘇能販賣的酒水。
伙計詫異的看著他,“有。”
“取了來,菜的話……”
賈平安指指李敬業。
“肉!”李敬業言簡意賅。
窮文富武,其中一個緣由就是練武者吃的多,而且最好是多吃肉。
伙計再問道:“可有相熟的娘子?”
賈平安搖頭,“隨意即可。”
伙計隨即去了后面,老鴇問道:“可是有錢人?”
伙計點頭,“點菜只要肉,問女人說是隨便。”
這便是棒槌。
老鴇說道:“看誰在。”
沒一會兒,伙計來說道:“今夜私下出去了好幾個……就剩下了兩個。”
操蛋!
老鴇皺眉,伙計說道:“要不,某去?”
他皮膚白嫩,若是換了女裝,想來也不差。
老鴇罵道:“你上次被那客人摸出了底細,最后錢都沒給,滾!”
最終三個女人去了,其中一人竟然是老鴇。
李敬業看了一眼,“某都不喜,不要!”
包東目光轉動,“你來。”
雷洪也隨便點了一個,三十多歲的老鴇卻主動坐在了賈平安的身邊。
“郎君俊美,可是第一次來這等地方嗎?”
老鴇竟然也來賺外快,這個倒是比較奇葩。
可老鴇見他唇紅齒白,竟然靠過來,柔聲道:“今夜不收郎君的錢,郎君可……隨意。”
老鴇竟然嬌羞了一陣,賈平安好奇問道:“為何這般?”
老鴇不該是見錢眼開的嗎?
老鴇側臉看著他,臉上竟然有些緋紅,“郎君俊美,奴卻是心動了。再說了,奴這沒什么名氣,生意越來越差,大概是撐不住多久了。既然沒什么生意,那便率性而為。”
長得帥也是過錯?
賈平安瞇眼看著左邊的高麗人。
老鴇嬌笑著給他送上酒水,隨后又是肉。
邊上的包東等人看呆了。
“你們老鴇……很喜歡出來陪客人?”
陪他的女妓沒說話,包東側臉看去,就看到了目瞪口呆。
“她從不陪侍客人,今夜這是遇鬼了嗎?”
包東笑道:“不,是遇到了好人。”
這時有女妓唱歌,老鴇給賈平安斟酒,淡淡的道:“這幾年開青樓……開始還行,后來五香樓搶走了不少生意,那個什么雅香,姿色平平罷了,卻因為有了幾首專門為她作的名篇,不但自家聲名鵲起,連帶五香樓的生意都好了不少。”
竟然這樣?
賈平安笑了笑,五香樓就在斜對面,從這里透過大門,能看到燈火。
這時楊萬北起身,“我有詩一首。”
包東在賈平安的耳邊低聲道:“高麗如今對大唐是暫時低頭,但卻不會認輸,這一路他們的人說了,大唐若是再次出兵攻伐,將會重蹈前隋的覆轍。”
“他們還說,那些京觀被先帝贖回,若是可以,下一次他們將會筑更大的京觀。”
包東的眼中全是殺機。
楊廣三征高麗失敗,高麗人將隋軍將士的尸骸筑成京觀。
楊萬北開始吟誦詩。
這首詩類似于邊塞詩,楊萬北吟誦時,竟然提及了京觀。
“高麗人一邊想休養生息,一面又擔心大唐起兵。所以楊萬北這是在立威,表示高麗不會屈服。”
楊萬北吟誦完畢,因為詩里沒有提及國家,所以引得不少人贊美。
老鴇笑道:“可惜作詩的卻少了些,否則生意會更好。”
“拿紙筆來。”
賈平安隨口說道。
老鴇楞了一下,包東罵道:“還不快去?晚了你再想求都求不到。”
老鴇親自去取了文房四寶來,那邊的楊萬北笑道:“竟然有人要和我比比嗎?”
那邊的賈平安寫的很從容,也很快,楊萬北不屑的道:“少年想出頭罷了,喝酒。”
可服侍賈平安的老鴇卻在顫抖,“郎君……”
賈平安寫完,把筆丟掉,“令人唱!”
老鴇如獲至寶般的接過這張紙,起身道:“郎君大才,郎君……這詩……”
文人在青樓作詩,在哪里作的,哪里就是,這個就是一份榮耀。若是說獨家給了這家青樓,那誰都不能唱。
賈平安淡淡的道:“給你了。”
老鴇面紅的嚇人,猛地低頭,就在賈平安愕然時,用力親了他一下,然后碎步過去,“停了,準備……”
老鴇當年可是才藝雙全,此刻得了這首詩,激動的要深呼吸才能壓下情緒。
賈平安跪坐的筆直,淡淡的道:“包東。”
包東放下酒杯,“在。”
賈平安說道:“去,撞過去。”
包東起身,幾個女妓不知道他們要做什么,都面面相覷。
包東搖搖晃晃的過去,正好有個高麗人起身過來,指著賈平安笑道:“黃口小兒,也敢和我等比試詩賦……”
包東和他撞在了一起。
那人楞了一下,毫不猶豫的一腳踹飛了包東。
賈平安起身。
樂聲驟然而起,老鴇高唱道:“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
那邊的高麗人站起來,雷洪沖了過去,雙方廝殺。
“好詩!”
有人在高聲叫好。
賈平安起身,握住刀柄,緩緩上前。
李敬業跟在身邊,魁梧的身軀就像是一座山。
“銀鞍照白馬,颯沓如流星。”
老鴇的嗓子帶著些雄渾,唱出來竟然格外的令人熱血沸騰。
前方的雷洪和三個高麗人在對毆,三個高麗勇士打他毫無壓力。
雷洪左支右擋,被打的鼻青臉腫。
“閃開!”
身后一聲厲喝。
雷洪閃開,回身……
“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
冷冽的刀光閃過。
燈火下,鮮血飆射……
過了零點,從明天開始,到月底,都是雙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