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建方此事穩妥了。”
得了朝中的消息之后,依舊鼻青臉腫的王琦的眼中多了一絲銳利。
陳二娘跪坐在邊上,周醒站在門前,不去看王琦的臉,“是,梁建方先前在朝中再度痛毆了官員,陛下震怒,說是讓他回家禁足……”
“緩兵之計!”王琦冷笑道:“若是梁建方回家禁足,此事就能再拖一陣子,相公定然有安排。”
周醒欽佩的道:“是。有人建言嚴懲,隨后群情激昂。”
“這便是不給退路。”王琦點頭,“此事妥當了,握住了左武衛,咱們的日子會好過許多。”
陳二娘等周醒走后,低聲道:“若是可以……”
王琦搖頭,“國舅不會允許。”
長孫無忌再怎么也不會去推翻自己外甥的帝位,王琦知曉這個可能性為零。
陳二娘看著他烏青的眼圈,心疼的道:“那賤人該死!”
王琦摸了一下臉,淡淡道:“梁建方對他不錯,覺著他值得培養。你別看這些老帥豪邁,可骨子里卻擔心自己去了之后,家中后續無人。所以才會把兵法傳給自己看重之人。”
王琦嗤笑一聲,“你得了某的兵法傳授,某的后人你總得照拂一二吧?否則天下人都會戳你的脊梁骨。”
陳二娘崇拜的道:“你真睿智。”
這個夸贊的太直接了,但王琦卻倍感受用。
但他隨即就想到了賈平安。
“那幾個老帥為何對賈平安另眼相看?就是看到他的資質不錯,可那個賤人……”
王琦覺得身上的傷處在顫抖,疼痛難忍。他的臉扭曲著,喘息道:“梁建方滾蛋,蘇定方掌不住局勢,程名振不喜歡出來找事,軍方這里賈平安就算是少了支持,以后尋機某自然能讓他生死不能!”
“那程知節呢?”陳二娘覺得不該忘記此人,“若是程知節出頭,梁建方的資歷和威望都比不過他。”
“他?哈哈哈哈!”王琦不禁笑了起來,“那人自從娶了個清河崔的娘子之后,就變了。學了李靖閉門不出。可李靖何人?李靖乃是大唐軍神,他算個什么?東施效顰,惹人發噱罷了。”
陳二娘歡喜的道:“也就是說,那小賊不久就會少了助力。”
王琦點頭,深吸一口氣,“某都有些等不及了,備酒。”
賈平安到了茅房外面,看看左右無人,就說道:“立功的機會到了。”
立功受賞……封妻蔭子,這是多少男人的夢想。
現在機會來了。
包東拱手,慷慨激昂的道:“參軍只管吩咐,上刀山,下火海某絕不含糊。”
雷洪糾結了一下,“參軍吩咐。”
賈平安手中拎著一根竹子做的鉤子,他把鉤子遞過去,“某也不讓你下什么火海,去里面勾東西,勾到了大功。勾不到……”
包東瞬間面色慘白。
賈平安摸出了兩塊紗巾,“小心有毒,你二人輪流進去,戴著這個。”
某這個上官真是不錯吧?
包東苦著臉道:“參軍,要不……”
賈平安板著臉,“那要不……下火海?”
“也行……某去。”包東見賈平安陰著臉,哪里還敢拒絕,就率先進去。
雷洪想哭,“參軍,某晚些還得去和女方家見面,一身臭烘烘的……”
“那是勞動人民的本色。”賈平安很認真的道;“你就說為了保護……長孫相公,你掉糞坑了。”
雷洪扯著胡須,生無可戀。
“茅坑滿座了。”
外面傳來了喊聲,有人罵道:“懶牛懶馬屎尿多!”
“換一個吧。”
左武衛里自然不止一個茅廁。
“嘔!”
唐旭出來了,跪在地上狂嘔,抽空說道:“參軍果真是神人也!”
身后,一柄連鞘長刀躺在那里。
“嘔!里面還有。”
賈平安回身,“五日前運送肥豬的人全數拿下,軍械庫的人全數拿下!”
雷洪心疼的看了一眼包東,覺得這個功勞自己讓的心甘情愿,然后轉身就跑。
“參軍,某不想活了。”包東雙目流淚,覺得很難受。
“就是些氣體,晚些去洗個澡就沒事了。”
大理寺的正在問話,房門嘭的一聲被人推開了。
“滾出去!”
正在問話的專家怒了,回頭怒喝。
包東當先進來,冷冷的道:“某奉命來此要人。”
“要誰?”大理寺的官員起身,冷笑道:“百騎在邊上看熱鬧就是了,偏生要攪合,有趣?”
包東看看里面的幾個官吏,吩咐道:“帶走!”
那官員擋在前方,喝道:“誰敢?”
包東推開他,這幾日百騎被大理寺的人冷嘲熱諷,肚子里憋著一股子火氣,此刻也不肯說找到了東西,就豪橫的道:“誰敢阻攔,打!”
百騎的涌了進來,大理寺的不敢攔,就在邊上喊。
“來人吶!來人吶!”
軍械庫的軍士和官吏全數被拿下,接著百騎出動,按照線索,把那日運送肥豬的人全數拿下。
數十人蹲在院子里,周圍是看守的百騎。
“去稟告陛下,就說百騎搶人!”
外面傳來了喊聲,包東走到賈平安的身邊,低聲道:“是左武衛的錄事參軍韓洋。”
賈平安點頭,小圈子最厲害的本事就是軍權,這是他們一直不肯放棄的東西,但很明顯,從先帝開始,皇室就在削弱他們的軍權。
程知節為何要裝鵪鶉?
賈平安覺得還有一個因素,那就是他娶了個崔氏的老婆,覺著自己變成了半個清河崔的人。
他察覺到了先帝的意圖,就來個蟄伏保身。
只是先帝顯然沒這個意思,李治也沒這個意思,顯得他此舉多余了些。
而且如今是李治被小圈子打壓的時候,你就算是山東門閥的女婿,更應該站出來幫助李治。
所以,程知節從一開始就錯了,他的姿態在李治的眼中就是明哲保身。
最后他的結局也和這個姿態有關系。
“閃開!”
外面一陣喧嘩,接著一個憤怒的男子走了進來,身后還跟著數十軍士。
“參軍,他就是韓洋。”包東面色凝重。
左武衛在長史之下有諸曹,也就是各類參軍,而錄事參軍就是諸曹之首。
韓洋臉頰微胖,一雙眼眸看著全是怒火,“為何搶人?”
包東想上去說話,韓洋卻連正眼都不帶看他的,只是盯著賈平安。
“百騎奉命查探此案。”賈平安冷冷的道:“大理寺查得,百騎為何查不得?”
韓洋大笑一聲,“大理石查案天經地義,你百騎來也就是監察幫手罷了。”
他面色一變,“你方才搶人,大理寺那邊來尋某求助,你是自己把人交出來,還是某來拿!”
他身后的數十軍士齊齊盯住了賈平安。
這里是左武衛!
不是百騎!
韓洋瞇眼,“十息,莫要自誤!”
他微微彎腰,甚至還握住了刀柄。
壓力陡然而至。
包東喊道:“聚攏!”
只見百騎的人唰的一下,全都聚集在了賈平安身后。
那速度之快,隊形之整齊,讓人看了不禁覺得賞心悅目。
韓洋才想起賈平安曾經操練過左武衛。
“放人!”
韓洋厲喝道:“百騎多是元從禁軍之后,卻少有廝殺,賈平安,你要試試我左武衛悍卒的刀法嗎?”
他回身喊道:“沖進去!”
“誰敢?”
賈平安站在最前方,他知曉只要這些人被搶走了,晚些就會出現各種意外的情況,真正的人犯會被封口。
不,甚至會出意外。
對方還會污蔑,說是百騎弄死了他們。
這里是左武衛,百騎不熟悉,不小心就要被坑了。
他更不能說出查到了茅廁里有贓物,否則這些人會馬上把贓物起出來,隨后換個地方保存。
但不能拖得太久,否則對方會鋌而走險,不是轉移贓物,就是動手。
賈平安說道:“某是百騎參軍,百騎乃是陛下的人,今日誰敢動手,某斬殺無罪!”
韓洋沒想到他竟然用身份來威脅,眼中多了狠色,喊道:“百騎搶人,動手!”
那些軍士蜂擁進來。
這可是大唐將士!
對方殺氣騰騰,可百騎卻茫然無措。
“格殺勿論!”
賈平安一聲斷喝。
這些都是小圈子的人手,殺了就殺了。
這個圈子的人的眼中只有自己的利益,什么大唐,什么家國,什么漢兒,這些和他們沒關系。他們拖住了大唐的雙腿,拼命的啃噬著大唐的血肉,若是可以,賈平安恨不能把這伙人全殺光。
“殺!”
他率先出手。
只是一刀,賈平安的力量小了,退了幾步。
包東一怔,“保護參軍!”
這個蠢貨,到了此刻還不知道情況的嚴峻。
賈平安再度格擋,厲聲道:“格殺勿論!別留情!”
“列陣!”
雷洪冷冷的道:“跟隨某,殺上去!”
百騎以雷洪為箭頭,沖向了被包圍的賈平安。
看到賈平安岌岌可危,包東目眥欲裂,“韓洋,你敢!”
韓洋喝道:“動手!”
他的眼中全是毅然決然。
從喝令動手開始,他就不準備活了。
他死后,家族會得到優厚的補償,兒孫為官幾乎毫無懸念。
這是小圈子驅使人的手段,讓你干活,好處多多。
賈平安的胳膊挨了一刀,他拼命揮斬,對面的軍士慘叫一聲,撲倒在身前。
賈平安沖出了包圍,身后,雷洪帶著人沖殺過來,雙方絞殺在一起。
韓洋喊道:“動手!”
他為何再度喊動手 賈平安回身,就見幾個軍士沖出了戰圈,徑直沖向了那群躲在角落的嫌犯。
“殺了他們!”
賈平安一腳踹倒韓洋,轉身就沖。
幾個百騎撤出來,包東率先攔截。
賈平安趕到,一刀從身后砍翻一人,接著喊道:“今日動手之人,皆是叛逆!”
果然,大多數軍士都身形一滯。
百騎順勢砍殺,頃刻間局勢逆轉。
韓洋爬起來,看到這個局面不禁想吐血。
他喊道:“別聽他胡說,動手!”
可去滅口的幾個軍士卻被干掉了。
賈平安轉身,獰笑道:“叛逆而已,殺光他們!”
那些軍士苦苦支撐,這時外面有人喊道:“都住手!”
這聲音怎地有些熟悉?
賈平安心中疑惑,外面沖進來一伙人,為首的他認識,竟然是不打不相識的長陵候洪夏。
杜賀的妻兒原先就在洪家,上次雙方算是小小的爭執了一下,洪夏服軟,最后低頭,姿態擺的很低,賈平安自然伸手不打笑臉人,也算是結識了。
洪夏帶來了不少人,馬上就控制住了局面。
“長陵候,賈平安謀逆。”韓洋退到了邊上,喊道:“殺了他!”
這貨瘋了。
可韓洋卻不知道洪夏和賈平安之間的關系,覺得可以忽悠一把。
“長陵候,某奉命而來。”賈平安肅然道:“韓洋率人沖殺而入,先前更是想滅口,某在此令你……拿下韓洋。”
老洪,這是功勞,拿下韓洋后,老梁會記得你,連皇帝都會記得你。
洪夏一怔,他發誓自己只是楞了一下。
可韓洋卻毫不猶豫的拔出長刀,喊道:“某殺了你這個逆賊!”
賈平安冷笑,“你這是想死于某的手中,死無對證嗎?活擒了他!”
包東帶著人圍了過去。
韓洋知曉自己不能被生擒,否則小圈子沒法為他說話。
所以他絕望的道:“賈平安,某化為厲鬼也饒不了你,某詛咒你生生世世變為牛馬……”
他把橫刀擱在脖頸上,喊道:“賈平安與洪夏謀逆!”
這是栽贓。
隨即他一拉橫刀,鮮血就噴了出來。
賈平安走了過去,微笑道:“某已經在茅廁里找到了贓物。”
韓洋本來黯淡的眸色突然多了神彩,他伸手去抓賈平安,賈平安退后半步,他的手無力的垂落,苦笑了起來。
“誤了……”
他的腦袋一歪,嘴里一聲嘆息。
洪夏近前,低聲道:“賈參軍,這是……”
這貨不錯,但反應慢了。
“本來你的大功,沒了。”賈平安真想生擒了韓洋,隨后拷打問出背后的指使者,好歹要弄掉小圈子的一個大將不可。
可洪夏卻楞了一下。
隨后包東過來,把情況說了一遍,洪夏把腸子都悔青了。
“某只是楞了一下!”
“邵中官來了。”
邵鵬急匆匆的進來,見到滿地傷員,甚至還有幾具尸骸,不禁面色劇變。
他看了一眼百騎的傷員,說道:“為何動手?”
賈平安說道:“先前某拿了那些嫌犯準備問話,可韓洋卻帶著數十人來搶人,某不肯,他帶著人殺了進來。”
外面此刻來了些將領,但都知道事態嚴重了,沒進來。
邵鵬跺腳道:“你不會躲避?為何要動手?”
動手就麻煩了啊!
大理寺的依舊不消停,在外面喊道:“是賈平安先搶了咱們的人。”
邵鵬指著賈平安,“你啊你!你好大的膽子!”
賈平安笑了笑,“某尋到了贓物!”
此刻韓洋已死,外面人多,他可以說出來了。
邵鵬一怔,“你……”
賈平安點頭,邵鵬笑道:“好小子!好!竟然尋到了,好,哈哈哈哈!”
笑聲傳到了外面,大理寺的那些官吏愈發的怒了,有人喊道:“拿了賈平安。”
邵鵬罵道:“賤人,滾!”
這特娘的,內侍何曾這般牛逼過,竟然敢罵官員。
大唐立國后,依舊是汲取了前漢的教訓,對內侍涉政比較敏感,所以內侍比較本分老實。
但邵鵬竟然敢辱罵官員,這個不能忍。
幾個大理寺的官員沖了進來,馬上被血腥味沖的干嘔了一下。
“好大的殺孽!”
有人指著賈平安罵道:“你且等著彈劾吧。”
邵鵬罵道:“賤人,查案不行,搗亂在行,咱若是你等,早就買一塊白玉豆腐一頭撞死,還白拿著俸祿作甚?混吃等死?”
嘖嘖!
老邵罵人果然尖刻,看看,那幾個官員面色漲紅,其中一人指著邵鵬,就是說不出話,可見是被氣壞了。
另一人喝道:“那你等可找到了贓物?沒找到有何面目說這話?”
大理寺的諸人紛紛點頭。
“某尋到了贓物。”
賈平安淡淡的道。
那幾個官員的面色從漲紅變成了慘白。
“你……你并未訊問人犯,在何處查到了贓物?分明是說謊!”
專業的沒找到贓物,被賈平安這個業余的給打臉了,這誰受得了。
賈平安淡淡的道:“為何非得要訊問人犯?”
那官員說道:“不訊問人犯如何得知在何處?再說了,那些贓物應當還在左武衛的某個地方藏著……”
他突然覺得不對勁。
賈平安在笑。
這群蠢貨,專業是夠專業了,可腦袋卻跑歪了。
那官員一拍腦門,“我等想的就是行刺,你……”
這些專家接到這件事后,從政治高度出發,第一個念頭就是:找到那些丟失的弩弓,消除對皇帝和重臣們的安全隱患。
帶著這個思路去尋,自然毫無痕跡。
賈平安從一開始就想到的是小圈子要栽贓梁建方,把他搞下去。
如此,那些弩弓最好能被滅跡。
“某卻沒想過……那些人只是想……”官員面色一變,顯然關于小圈子的問題他不敢涉足。
這也是他們走偏方向的緣故。
“你……”
當茅廁里的東西被撈出來時,大理寺的官吏們面如死灰。
而百騎的人都在歡呼,賈平安就靠在邊上,懶洋洋的看著這一幕。
不對,他虎軀一震。
老梁不會借此把孫女全嫁給我吧?
感謝書友‘淼淼孩子’,這是爵士的老盟主了,從倉庫一路跟著到了現在。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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