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最大的錯覺就是‘這人能幫我’。
年輕人總是覺得自己認識的人、自己的朋友能幫助自己,可往往現實會給他一巴掌。
別人幫你是情分,不幫你是本分。
要想讓別人幫助你,你得對別人有幫助,也就是互助。
你老是去求別人,可別人有事兒你卻幫不上忙,這是你的能力不夠,你會漸漸離開這個人的圈子。
還有一種就是你有能力卻不幫忙,這樣的事兒壞口碑,下次你再去求人時,那冷漠的臉會讓你悔不當初。
沒有單方面的幫助,除去你的老父母能無怨無悔的為你出錢出力之外,其他人沒這個感情驅動,也沒這個義務。
所以你想讓自己能左右逢源,那么你必須要有讓別人心動的能力,或是錢財,或是權利,或是……許多許多。
賈平安從未有那種別人一定得幫我的想法,所以在見到梁建方后,就把自己的想法全盤托出,沒有什么盤算,沒有什么不好意思。
“老夫知曉了。”梁建方看著很嚴肅。
賈平安笑了笑,隨后告辭。
這等時候你無需問,一問就是逼宮,只會讓人厭惡。
他回到了百騎,恍若無事人般的做事。
而梁建方卻在左武衛唏噓不已,“現在的少年,夠義氣,夠狠!關鍵是夠義氣,為了兄弟能這般折騰,小賈……娘的,為何不是老夫的孫婿?”
歷史上的李勣,此刻已經卸掉了左仆射的職務,算是脫離了被集火的困境。
可現在卻不同了,李勣濤聲依舊,小圈子對此很是惱火。
于是一個少年毆打同袍的事件,就漸漸演變成了向李勣開火的契機。
很熱鬧啊!
外面炮聲隆隆,賈平安卻很是平靜。
出了百騎,他看到了兩個千牛備身。
其中一人走過來,憤怒的道:“敬業為你與人動手,為此牽累了英國公,你竟然能如此坦然的不聞不問,不要臉……呸!”
賈平安笑了笑。
邊上有人,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然后江湖傳消息還特別快。
“賈平安被人攔住喝問,說他不要臉。”
巴陵只覺得就像是三伏天喝了一碗冰酪般的舒坦,甚至有些騰云駕霧的飄飄然。
“他也有今日?哈哈哈哈!”巴陵笑的花枝亂顫。
“是何事?”
柴令武杵拐來了。
“哎喲!笑累了。”巴陵捂著小腹說道:“那賈平安剛被人攔住,說李敬業為他倒霉,李勣為他被圍攻,他卻泰然自若,真是不要臉。”
柴令武坐下,只覺得心中的積郁竟然去了幾分,“拿酒來。”
巴陵一愣,“郎中說你不能飲酒。”
柴令武說道:“喝一點。”
心情那么美麗,不喝酒豈不是辜負了這等心境?
這邊在慶賀,楊、王兩家卻在憤怒。
楊家,楊勝河大步走進了楊勝濤的臥室里,問道:“如何?”
邊上伺候的人說道:“郎中說小郎君怕是要養三五個月才能好。”
楊勝河的眼中多了厲色,說道:“那便安心養著。”
楊勝濤躺在床上,哽咽道:“那掃把星該死!”
“你和那些人廝混了?”楊勝河的眸色微冷。
所謂那些人,就是小圈子。
楊勝濤目光閃爍,“兄長,某就是和幾個朋友玩耍。”
“玩耍!”楊勝河說道:“那些人厲害,阿耶想靠攏,卻有個對頭在里面,就不遠不近,你卻和他們走得近……”
“二郎!”
一家之主,衛將軍楊奇回家了。
“阿耶!”
楊勝河迎上去,“孩兒今日才知曉,二郎和那些人走得近。”
“有問題?”楊奇俯身,微笑道:“二郎今日如何?”
楊勝濤明顯的輕松了許多,“阿耶,疼。”
“為父知曉了。”楊奇冷冷的道:“你安心,為父先前和一些人見了一面,他們說你只管養病,出來后長安諸衛任由你選。至于李敬業,他會遠遁……”
“還有賈平安!”楊勝濤眼中多了仇恨之色,“阿耶,那個賤人硬闖千牛衛,搶走了李敬業。”
楊奇點頭,“安心,此次彈劾之風強勁,他也無法幸免。另外,李敬業是為了他……那么他能回應什么?若是不能,此后他就抬不起頭來。再說了……”
他看看楊勝河,“大郎,今日為父和那些人商議,談及你,他們說安心,回頭定然能把你弄到左驍衛。左驍衛……”
他很是歡喜的道:“進去之后,他們答應會看著你,以后……大郎,你的仕途就順暢了。”
楊勝河心中一震,歡喜的道:“阿耶,他們接納你了?”
楊奇點頭,唏噓道:“當年有對頭在,所以為父一直被排斥在外。如今對頭日暮西山,為父自然就進去了。咱們楊家……哈哈哈哈!”
楊勝濤興奮的道:“阿耶,那李敬業可能弄死他?”
楊勝河皺眉道:“蠢!李勣在,在扳倒李勣之前,不好對李敬業下狠手。”
楊勝濤有些遺憾,但轉瞬又高興了起來,“那個掃把星呢?”
“那個掃把星……”楊奇淡淡的道:“你等著,此次定然要讓他窮途末路。”
楊勝河笑道:“只要那些人出手,賈平安此次當身敗名裂。”
楊奇含笑道:“李敬業是為他出手,若是李敬業或是李勣灰頭土臉,賈平安難辭其咎,二郎安心,最多十日,你就能看到他狼狽不堪的模樣。”
楊勝河輕松的道:“回頭等某這邊在左驍衛安置好了,再去籌謀,給他一下。”
這是為楊勝濤出氣之意。
父兄這般愛護,楊勝濤不禁歡喜不已。
第二日,楊勝河就準備去左驍衛。
“阿耶,某去了。”
楊奇還在吃早飯,含糊不清的道:“好,記得回來說說好消息。”
“是。”
楊勝河一路去了左驍衛。
“下官楊勝河,奉命來左驍衛。”
他笑的很是溫和。
門子拱手,“楊郎君之名某昨日就聽聞過,說是驍勇,還請稍等。”
門子對你恭恭敬敬,唯一的可能就是他知曉了你在左驍衛將會受到重用。、
楊勝河微微一笑,頷首道:“辛苦了。”
門子小跑著進去,這也是一種姿態。
看看,某對你的事情是多么的上心。
這等手段一般人扛不住,幾次三番后,自然對他產生好感。
可楊勝河卻是家學淵博,這等程度的馬屁他不會吃。
他甚至還有些鄙夷,覺著門子是個小人。
晚些門子回來了,卻是緩步而行。
楊勝河心中一哂,覺得這等小人果然就是這等模樣。
可近前后,他發現門子的神色冷漠。
這是什么意思?
這個小人,等某在左驍衛站穩腳跟后,定然要讓你好看。
一個門子對于他而言不是事。
想到這里,他露出了微笑,“有勞了。”
溫文爾雅不代表我對你滿意,回頭弄你時我依舊是如此。
門子淡淡的道:“楊郎君久等了,大將軍說了,左驍衛求才若渴,但可惜左武衛卻捷足先登。”
“左武衛?”
還是捷足先登。
什么意思?
梁建方難道覺得某有大才?
楊勝河心中微喜,拱手告辭。
晚些到了左武衛,門子領著他進去。
見到梁建方時,楊勝河恭謹行禮,“下官楊勝河,見過大將軍。”
梁建方在看文書,抬頭看了他一眼,說道:“楊勝河?”
某剛才自我介紹了啊!
楊勝河點頭,“正是下官。”
梁建方放下文書,揉了揉眼睛,“你……楊勝河?”
楊勝河:“……”
大佬,你莫不是眼神不好?不對,不是眼神不好,而是記性不好。
“是,下官楊勝河。”
梁建方哦了一聲,“聽聞你對小賈不滿?”
楊勝河一怔,“小賈是……”
梁建方用審視的目光看著他,“是老夫看好的后輩,聽聞你家要弄他?”
轟隆!
楊勝河只覺得腦海里一聲爆鳴,整個人都懵了。
梁建方竟然要為賈平安撐腰。
這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本是準備去左驍衛,為何來了左武衛,落入了梁建方這個魔頭的手中。
梁建方此人堪稱是大唐軍方的一朵奇葩,雖然戰功不算頂級,但卻以豪邁的作風,以及坦率的性子贏得了君臣的信任。
這樣的人若是要弄他……不,聽梁建方的口氣,是一定要弄他。
聽聞你家要弄小賈?
這分明就是威脅啊!
他看了梁建方一眼,只見老流氓拿著文書,蘿卜粗細的手指頭隨意翻開一頁,然后抬眸,眼中多了冷色。
瞬間楊勝河就暈乎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出的左武衛,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出的皇城。
一路到家。
他躺在床上,隨手蓋上被子,“都別吵。”
他一覺睡到楊奇下衙回來。
“大郎這是怎么了?”楊奇摸摸他的額頭。
楊勝河起身,眼神虛弱,“阿耶,某被弄到了左武衛。”
楊奇一怔,笑道:“左武衛也不錯。”
楊勝河深吸一口氣,覺得腦袋依舊是暈暈乎乎的,“阿耶,梁建方今日說,賈平安是他看好的后輩,聽聞咱們家要弄賈平安。”
楊奇愕然,“梁建方……不對!”
他急匆匆的出去,“為父去問問那些人。”
這事兒隨即就發酵了。
那些人很明確的告訴楊奇,他們去要了楊勝河,但不知怎地,最終楊勝河卻被弄去了左武衛。
也就是說,中間有人出手了。
誰敢對小圈子想拉攏的人出手?
那些人也怒不可遏,隨即展開調查。
“是高侃!”
消息讓楊奇覺得怒不可遏。
“為何?他和楊家無冤無仇,為何要這般對大郎?”
“不知,但前幾日賈平安去尋了高侃。”
楊奇不甘的哀求道:“拉拉大郎吧。”
那些人嘆道:“旁人也就罷了,梁建方……那是有名的不要臉,上次他還和長孫相公翻臉,越發的肆無忌憚了。要不,你去試試?”
楊奇愛子心切,就去求見梁建方。
“大將軍說了,沒空。”
門子很趾高氣昂的道:“大將軍知曉你的來意,說……要弄就弄到底。”
不死不休!
楊奇打個寒顫,再回去尋那些人時,卻只收獲了愛莫能助。
別人可以,梁建方是已經不要臉了,他們沒辦法。
楊奇回到家中,一家父子三人聚首。
“阿耶……”楊勝河看到楊奇的神色時,不禁愕然:“難道他們也不成?”
楊奇搖頭。
楊勝河怒道:“阿耶,可是李勣嗎?”
只有李勣才有這等能量。
楊奇搖頭,疲憊的道:“是……賈平安。”
楊勝河不敢相信的道:“阿耶,他如何能做到?”
楊奇覺得眼皮子很重,“他先去尋了高侃,高侃出手,舉薦你去了左武衛……”
楊勝河嘶聲道:“隨后……梁建方和他有交情,可這份交情竟然能讓梁建方不惜得罪咱們楊家。為何?”
楊奇覺得心中空蕩蕩的,“梁建方說,那賈平安是他看好的后輩。為父覺著,高侃也是如此。”
楊勝濤喊道:“阿耶,兄長,為何會這樣?難道那賈平安還能得意下去?”
楊奇和楊勝河都沒理他。
“大郎。”楊奇覺得自己一生都未曾遇到過這等絕望時刻,“你的事……若是你留在左武衛,梁建方有的是法子來收拾你。”
“再試試。”楊勝河咬牙道:“明日某再去左武衛試試,若是不成,叫人進言。”
“也好。”楊奇是死馬當做活馬醫。
楊勝河再度求見梁建方。
他一路被領著到了梁建方的值房,站在門外,看到里面站著一個少年。
“老夫問你,阿史那賀魯若是遠遁,何時再來偷襲?”
梁建方看著兇神惡煞的,可楊勝河卻知曉,大佬們越是欣賞你,就越不會和顏悅色。
少年略一思忖,笑道:“一年內,半年以上。”
梁建方再問道:“為何?”
少年這次沒有思索,淡淡的道:“他遠遁之后要招攏部族,隨后要整合。整合之后就是一頭狼,狼要吃肉,必然要來尋個地方開刀,那必然就是大唐。而時日……大半年正好整合了部族。”
“哈哈哈哈!”梁建方大笑道:“好。”
他瞥到了楊勝河,問道:“你來作甚?”
某在左武衛啊!
難道你覺著某最好別來了?然后整日在家,隨后你一句楊勝河長期不來左武衛,隨手就能讓某倒霉。
老梁,你好毒。
楊勝河只覺得心中涼了半截。
少年看著他,眸色微冷。
“小賈,這位就是楊勝河。”梁建方這個幫忙很徹底,甚至是露骨。
賈平安微微頷首,“久聞楊家之名。”
楊勝河干笑了一下,然后趕緊回家。
“大郎,如何?”楊奇的眼中多了期冀。今日他專程告假在家,就是為了等消息。
楊勝河搖頭,絕望的道:“阿耶,賈平安就在左武衛,梁建方和他……談笑風生。”
“完了!”楊奇的氣息紊亂,“這……這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楊勝濤愕然,“去求長孫相公!”
這個蠢貨!
楊奇對幼子的憐惜之情,此刻都化為了恨鐵不成鋼。
“你跟著那些人廝混,被他們蠱惑去對付賈平安和李敬業,你可得了好處?好處沒有,卻害了你大哥!”
楊奇把家族的希望都寄托在了長子的身上,可如今長子卻陷入了絕境,讓他恨不能抽打一頓幼子。
楊勝濤動了一下腿,慘叫一聲。
楊勝濤起身,行尸走肉般的緩緩出去。
他進了左武衛,就相當于是進了牢獄,再無翻身的機會。
他不甘心!
“阿耶……”
楊奇落淚,“大郎你別擔心,為父知曉那賈平安要什么,為父……這便去低頭。”
“阿耶,不可!”
楊勝濤掙扎著,楊奇回身,冷冷的道:“從今日起,直至你養好傷,都不許見客。”
這便是禁足,更是斷絕外界聯系的手段。
“阿耶!”
楊奇腳步穩定的出去,等出了家門時,上馬卻幾次三番的腿軟……
他一路到了百騎,得知賈平安告假在家,就去了道德坊。
“阿福!”
此刻田地里空蕩蕩的,一個黑白相見的東西在滾動,周圍有些孩子在玩鬧追逐……
敲開門,面對杜賀,楊奇說道:“某楊奇,求見賈參軍。”
杜賀為官多年,原先也見過楊奇,不禁愕然道:“楊將軍尋我家郎君有事?”
楊奇苦笑道:“就說楊某來請罪。”
杜賀驚訝,然后收斂心神,“請進來奉茶,某這邊去稟告郎君。”
他一邊走,一邊驚訝,心想楊奇可是軍方的實權派,歷來不肯低頭的,為何要如此低姿態來求見郎君?
他覺得賈平安會歡喜或是驚訝,可賈平安只是冷笑道:“他終于來了。”
郎君這是……
到了前院,賈平安看到了楊奇,微笑道:“衛將軍可是稀客,有事?”
一般客人來了沒有這般開門見山問話的,得先寒暄幾句。
可賈平安卻直截了當,近乎于下逐客令。
杜賀心中微驚,擔心楊奇發怒。
可楊奇卻看著賈平安,問道:“如何才能消除此事?”
他的笑容帶著無奈和一絲討好。
賈平安淡淡的道:“賈某可得罪過楊家?”
楊奇搖頭,嘴角的苦笑更濃郁了。
賈平安再問道:“楊家可有不滿?”
楊奇搖頭。
賈平安瞇眼,“楊勝濤污蔑賈某,激怒李敬業,此事可有疑問?”
他就是楊勝濤的父親?
杜賀心中微怒。
原來就是這人的兒子把郎君逼到了絕境之中。
最近外面風聲鶴唳,傳言紛紛,都說掃把星此次算是坑了李家。
連道德坊的街坊都說賈平安此事做的不地道。
可今日楊奇竟然來了賈家。
他的姿態那么低,是來求和的吧?
郎君是如何做到的?
杜賀心中還在猜測。
楊奇點頭,“是,此事乃是二郎口誤……對不住賈參軍了。”
說是口誤,實則就是遮羞的說法。
楊家竟然低頭了?
杜賀不禁歡喜不已。
可賈平安卻咄咄逼人的道:“當初他誹謗污蔑,那么如今依舊該楊家出面澄清!”
“賈參軍!”
楊奇面色煞白,哀求道:“咱們來日方長,楊家此后就是賈參軍的盟友……”
他才將和小圈子搭上勾,為小圈子提供炮彈攻擊李勣,若是此刻他反口,說此事和賈平安、李敬業無關,是自家兒子在污蔑人,那……
小圈子會恨死了他!
賈平安微笑道:“你可以說不。”
他布局至此,再無楊家反悔的余地。
楊勝濤廢掉了,哪怕是斷腿恢復原狀,可李勣恨他入骨,賈平安恨他入骨頭,出來干啥?
而楊奇最看重的就是長子楊勝河。
賈平安的目標對準的就是楊勝河。
你動某的兄弟,某就廢掉你的長子!
楊奇再無半分退路!
他顫聲道:“好!”
賈平安微微一笑,“誰攛掇的楊勝濤?”
楊勝濤和賈平安、李敬業沒有半分恩怨,為何要出言污蔑?
這事兒背后有人!
這少年竟然還要報復!
楊奇既然反水,自然也不會遮掩:“馬慶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