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平安想過許多可能,唯獨沒想過謝端竟然是輸紅眼了對自己下手。
他告退,王忠良看著他遠去,對身邊人說道:“咱知道有人喜歡和外面傳遞消息,可今日的消息誰但凡傳出去……打死勿論!”
身邊的內侍趕緊應了。
“咱們也不敢吶!”
有人覺得王忠良想多了。
“不敢?”王忠良負手看著遠去的賈平安,冷笑道:“有人想和外面的權貴們溝通,有人想用消息換錢,別問咱是如何知道的,再不收手,回頭查出來全數打死!”
眾人凜然。
稍后進去,王忠良叫了一個心腹過來,“你叫人盯著剛才那些人,看看誰急著和人聯絡的,記下來。”
內侍訝然,“這是兵不厭詐!”
王忠良笑道:“陛下英明神武,咱跟著好歹也學了些。”
這手段,這馬屁,里面的李治看了他一眼,難得的點點頭。
賈平安才將出去沒多遠,就看到了衛無雙。
“無雙。”
“連姓一起。”衛無雙黑著臉,覺得這人的臉皮真厚。
“那顯得太生疏了。”賈平安正色道:“咱們倆何等的交情,這么多年了,難道你還不知道某的心?”
衛無雙真想一腿踢死這個不要臉的,但想到正事,就壓下了火氣,“謝端之事知道的人不少,都說那是個輸紅眼的……話說男人為何喜歡賭錢?”
這個問題……
“其實女人也喜歡賭錢。”
賈平安想到了后世的麻將大軍,那叫做一個嗨,打的廢寢忘食,打的夫妻反目,孩子鬧騰。
“我怎么不知道?”長腿妹子昂首,一臉鄙夷的看著賈平安。
賈平安目光掃過她的身軀,“回頭某和你慢慢的說。”
直至出宮后,賈平安依舊在回想著衛無雙那一腿的驚艷。
一腿出,賈平安避開,接著第二腿連環踢出……
“腿真長。”
賈平安吸溜了一下,回到百騎后,就召集人議事。
“大唐律,在長安城中設賭是死罪,所以那些人要出城設局。”雷洪看著賈平安,目光中全是渴望。
咳咳!
那個賀娘子一直在賈家幫忙干活,竟然樂此不疲,賈平安也忘記了雷洪這一茬,此刻不禁有些內疚。
“民間設賭,抓到充軍。”包東覺得這事兒有些麻煩,“那些人神出鬼沒的……”
“盯住那些賭徒就是了。”這都不是事,后世那些人為了賭錢,跑荒山野嶺去設局,那才叫做鍥而不舍。
隨后就是第一次行動。
為了穩妥,賈平安出動了三十余百騎,準備來個包抄。
“就在前面!”跟蹤的百騎指著前方喊道。
“上馬!”
戰馬在疾馳,很快圍住了幾間茅屋。
“出來!”
雷洪提著橫刀走了進去。
“武陽伯,沒人。”
賈平安進去一看,屋里竟然頗為考究,案幾,凳子,還有煮茶的工具,甚至還有些精致的點心。
那茶水還在冒著熱氣,桌子上還有一張紙,賈平安拿起來看了一眼。
“是記的賭賬。”
“他們發現了咱們之后就逃了。”
“誰在給他們通風報信?”
眾人百思不得其解。
回城后,賈平安去稟告了此事,李治雖然并未呵斥,但明顯的能看出來不大高興。
搞砸了。
賈平安過幾日又蹲到了機會,帶著人突襲。
“武陽伯,人才走沒多久。”
“追!”
百騎奮力追趕,很輕松的追上了一群權貴有錢人。
“呵呵!這陽光明媚,多好的日子,出來散散心,心情大好啊!”
“是啊!某看著這天氣,就想吟詩一首。”
賈平安木然和這些人擦肩而過。
“哈哈哈哈!賤狗奴!”
有人在叫罵,但沒有指名道姓。
百騎丟人了,大伙兒沒精打采的,士氣低落。
連續兩次抓賭失敗,李治的臉也掛不住了。
“就是簡單的抓人,為何抓不到?百騎行動如此緩慢,這是故意通風報信?”
“朕再給百騎十日,若是查不到,便讓千牛衛去。”
賈平安沒有解釋,回到百騎后,叫來了邵鵬商議事情。
“此事不對勁。”
邵鵬琢磨了許久,“那些人定然在附近安排了人手,一旦發現咱們的人就會通風報信。”
這個推理真不錯,但依舊錯了。
“可咱們是突襲!”
賈平安一句話就讓邵鵬陷入了沉思,“戰馬疾馳,難道還比不過人的雙腿奔跑?”
“是啊!”邵鵬覺得這事兒越發的詭秘了。
“陛下就給了十日,太短。”邵鵬皺眉,“要不……咱們直接抓人?”
“太冒險。”
賈平安起身道:“此事無需擔心,某有法子。”
隨后賈平安該吃就吃,該睡就睡。
外面沸沸揚揚的說著百騎抓賭失敗的事兒,關鍵是,有當事人酒后炫耀……
“說百騎是狗,總是抓不到他們。”
許敬宗也聞訊來了,“若是不行,老夫讓廖全弄些人手來幫你一把。”
你這話啥意思?
邵鵬怒了。
可他不了解老許的性子。
許敬宗看看那些百騎,一臉的糾結,“就這樣的,能辦成什么事?”
打人不打臉啊!
賈平安覺得老許天生就有作死的基因。
但他卻沒管。
等老許走后,包東來稟告了下面的情緒,“武陽伯,下面的兄弟們群情激昂啊!都說許尚書過分了。”
“刺激一下也好。”
“刺激一下?”包東不解。
賈平安說道:“一個機構,一個團體,若是長期波瀾不驚,就會漸漸腐爛。你自家想想,原先的百騎可是如此?”
“是啊!原先的百騎懶懶散散的,陛下甚至想把百騎編為軍隊。”那事兒包東想起來依舊刻骨銘心。
“人皆有惰性,一個群體人人都懶懶散散的,新來的人也會被帶動,最后和光同塵。”
包東覺得不對,“可武陽伯你卻并未同流合污。”
同流合污這個詞用的……
賈平安淡淡的道:“某與旁人不同。”
前世他在鐵飯碗單位待過些年頭,從一個積極向上的青年,漸漸變成了一個懶懶散散的老油條。他自家也反思過,發現根源就在于帶動。
整個群體都是懶懶散散的,能坐絕不站,能躺著絕不坐著,有活能不干就不干,干活不講究效率和質量,完成數量就好……
這便是圈子文化,也就是醬缸文化,你跳進去了,要么和光同塵,要么就成為異類……
也有人反抗過,他的勤奮成為大家口中的笑料,說起來就是‘那個撒比以為這樣能搶表現。’,‘他這是做給誰看的?’
一句話,在這種地方你若是想來個積極向上,馬上就會成為異端。
后來那人直接就走了,毫不留戀的換了地方。
“都出去打探消息!”
賈平安一聲令下,整個百騎都動了。
長安城內雞飛狗跳,李治得知后卻頗為贊許,“干得好。”
皇帝不喜歡死水一潭,但臣子們卻希望按部就班。
于是在某一天早上,柳奭就攔住了賈平安,很正式的對他說道:“百騎鬧騰的太過了些。”
賈平安微笑道:“柳相要不和陛下說說?”
這是不給面子!
皇城中人來人往,大伙兒都看到了二人之間的不對勁。
柳奭否袖而去,晚些在朝堂上就發飆了。
“陛下,百騎在東西市四處鬧騰,弄的雞犬不寧。臣以為當約束。”
李治知道柳奭的意思,最近他在謀劃讓皇后過繼陳王之事,在小圈子里上躥下跳,想爭取長孫無忌等人的支持。
要想小圈子支持,柳奭就得給出好處,也就是投名狀。
百騎始終是小圈子的眼中釘,從李治登基以后,就不斷有人在說百騎的壞話,建議把百騎解散了。
李治曾經心動過,后來恍然大悟,知曉這是削弱自己的舉措,就此不提。
柳奭此刻沖著百騎開火,就是給小圈子看的。
這人……鉆營的手段不錯,只是找錯了人。
李治眸色微冷,剛想發話,卻見一個人起身。
咳咳!
今日禮部有事要稟告,所以許敬宗也參加了小朝會。
李治不禁樂了。
朕怎么就忘記了這個心腹呢?
許敬宗看柳奭一眼,覺得這人賭性不小,明知小圈子是皇帝的對頭,卻一心往那邊靠。
小人!
老許瞬間代入了自己的人設,“敢問柳相可知道百騎為何鬧騰?”
柳奭淡淡的道:“說是什么……查找賭徒。老夫聽聞那些賭徒都在城外聚賭,為何去東西市?”
眾人不禁笑了起來。
這個話說得好。
奸臣許要啞口無言了吧?
許敬宗嗤笑一聲,“柳相可會查案?”
柳奭很想說會,宇文節都在給他使眼色,暗示他先吹噓了再說。
可一旦他說會,以許敬宗的尿性,多半要噴。
老宇文,你這是想看老夫的笑話?
這個仇老夫記下了。
柳奭冷笑道:“不會。”
宇文節心中失望,他是想讓柳奭說會,小圈子這等人才也有,回頭給柳奭兩個幫襯,許敬宗怎么刁難都無用。
“既然不會,那柳相怎知百騎在東西市查案是鬧騰?”許敬宗此刻想到了那些因為賭博而傾家蕩產的百姓,眼睛都紅了,“柳相這般雞蛋里挑骨頭,莫非是同情那些設賭之人?”
柳奭板著臉,“許尚書孟浪了,老夫何曾說過這等話?”
許敬宗怒道:“那你刁難百騎作甚?”
柳奭冷笑道:“陛下給了百騎十日,可百騎做了什么?在東西市四處鬧騰抓人,可設賭之人何在?這便是百騎的查案?若是如此,老夫家中的下人也能去查探一番。”
許敬宗拱手坐下。
好像是不對啊!
柳奭心中一個咯噔,腸子都悔青了。
他剛才被許敬宗氣得夠嗆,不小心就失言了。
“陛下,臣孟浪了。”
柳奭不該說什么家中的下人都能去查探一番,這話把百騎比作是柳家的下人,李治順勢收拾他都沒人敢說話。
“柳卿無心之過,無礙。”李治看著很和氣。
但柳奭還是失分了。
李勣在邊上看得分明,從開始柳奭就錯了。
宰相們的言行受到了職務的影響,必須要彰顯出自己穩重的一面,所以言行謹慎。
可許敬宗卻不同,什么話都敢往外蹦,仗著是皇帝的心腹,經常開地圖炮。
一件事本是按照穩重的風格在進行,被許敬宗這么一摻和,這事兒馬上就變味了。
李勣看了李治一眼,見他神色輕松,突然就醒悟了過來。
許敬宗能成為皇帝的心腹,忠心耿耿是一回事,更要緊的是許敬宗能打亂朝堂的節奏……
朝堂的節奏一亂,皇帝就能見機行事。
誰說許敬宗無用?
李勣有些牙痛,覺得皇帝的心思有些偏了。
但看看長孫無忌等人,李勣知道,皇帝若還是按部就班的玩什么堂堂正正,不是成為隋煬帝第二,就是被架空,成為傀儡。
李治心情大好,晚些留下了許敬宗。
問了禮部的一些事后,許敬宗有些疑惑,“陛下先前為何不呵斥柳奭?”
那么好的機會,李治若是呵斥柳奭,就能讓他威風掃地。
“太小。”李治淡淡的道。
許敬宗出去,許久才明白這話的意思。
呵斥柳奭沒用,作用太小,要動手就得雷霆萬鈞。
這個皇帝,果真外圓內方。
許敬宗覺得自己作為皇帝的心腹,遲早也能青史留名,心情大快。
“小賈。”他去了百騎,逮著賈平安就吹噓了一番自己舌戰群雄的英勇,最后催促他趕緊出手。
“若是人手不夠只管說,老夫想辦法。”
連李勣都派了李敬業來表達了關切之意。
賈平安依舊平靜。
“武陽伯!”
十日期限的第八日,消息來了。
“那些賭徒出城了。”
包東憂心忡忡的道:“此次怕是難以避開對方的眼線。”
賈平安起身,把橫刀掛上,“你可知曉軍中的斥候?”
“知道。”包東也曾廝殺過。
“百騎去查,每每晚了一步,咱們是騎馬,也就是說,除非對方能飛天遁地,否則也只能騎馬去通風報信,那么……他們就在周圍。”
賈平安走了出去,院子里站著一排排百騎。
“武陽伯!”
眾人一聲高呼。
賈平安按著刀柄,看了一眼麾下,“有人說百騎無用,連幾個賭徒都抓不到,那些設賭之人甚至還放出風聲,說哪日哪日開賭,這視我百騎為無物。連朝中的宰相也說百騎是在混飯吃。”
那些百騎面色漲紅,鼻息咻咻。
“可某知道你等這段時日的辛苦。”賈平安親手布置的天羅地網,他自己最清楚,“你等把長安城的幾個城門外都清查了一遍,每日蹲在大太陽底下,吃著干餅,水喝完了也只能忍著,為的是什么?”
他突然怒吼道:“為的便是讓那些看低我百騎的人看看,他們的眼……瞎了!”
瞬間,所有人面色通紅。
百騎出動了。
“今日那些賭徒出了延平門,雷洪。”
“下官在!”雷洪出來。
“你帶著十余兄弟喬裝在延平門外盯著,但凡有騎馬之人往設局的方向去,拿下再說話!”
雷洪大聲應諾。
賈平安對邵鵬說道:“還請邵中官進宮給陛下說一聲,百騎今日將會扣押些人。另外,若是發現有官吏或是將士涉足此事,某將馬上拿人。”
這話殺氣騰騰的,邵鵬心中一驚,“此事該提早說。”
“某前日就和陛下說過了。”
賈平安讓邵鵬去只是打個招呼,提個醒。
這小子……手段果然了得。
邵鵬不禁苦笑著。
“包東帶著三十人跟著某。其他人……”
賈平安的眼中突然多了殺機,“今日弄不好將會見血,你等是何人?”
百騎眾人一怔,然后喊道:“元從禁軍!”
這是百騎的驕傲!
他們是皇室最信賴的軍隊。
“晚些若是有令,對面哪怕是軍中的同袍,也得動手!”
賈平安的話讓人心中一凜。
半個時辰后,賈平安當先出了百騎。
數十百騎跟在他的身后,人人帶著橫刀,殺氣騰騰的。
“這是……要去抓設賭之人了?”
“估摸著還得跑。”
在那些目光中,百騎出了皇城。
城外。
雷洪帶著人散在周圍。
“注意周圍。”
雷洪漫不經心的說著。
有百騎說道:“咱們在此守候作甚?既然喬裝,那干脆直接喬裝去抓人就是了,守著這里何意?”
雷洪搖頭,“某也不知道,不過武陽伯的交代,做了就是。”
“有人出來了。”
一騎出來,卻是走了官道,不是往左邊去今日設局的地方。
晚些,騎馬的人三三兩兩的出來,但去左邊的只有一騎。
“跟上,拿下!”
晚些那人在更遠處被拿下,簡單問話后,消息傳了回來,“是回家的。”
“先扣著。”雷洪依舊在盯著城門處。
他不知道賈平安這般布置是為何,但依舊深信不疑。
城內再出來一騎,這人先看看左右,這個動作讓雷洪心中微動。
“盯著他。”
此人沿著官道而行,突然說道:“好熱!”
他拿出了一塊手絹擦汗,然后還把手絹甩了甩。
雷洪心中一動,目光在周圍梭巡,“讓咱們在后面的人盯著,但凡往賭局去的人,一律拿下!”
擦汗的男子緩緩沿著官道去了,雷洪令人去盯著。
晚些,賈平安帶著人馬來了。
“如何?”
雷洪說道:“一騎說是歸家,如今扣下了,剛才有人出來,拿著手帕擦汗,動作有些夸張,下官令人去跟著。”
“這是分段報信,如此很難查出來。”
賈平安回身,“賭場那邊暫緩……”
“為何?”
程達也來了,“此刻去抓,定然十拿九穩!”
“若是真想抓那些賭徒,第二次他們就逃不掉。”賈平安獰笑道:“某要抓的是通風報信的那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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