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置
上一章
下一章

第372章 朕攤牌了

  長孫無忌最近很忙。

  朝中的政事,以及那個案子牽扯著他的精力。

  褚遂良作為麾下的頭號大將,自然陪伴在他的身邊。

  二人再度看了看案子的名冊,長孫無忌說道:“差不多了吧。”

  褚遂良點頭,“這些人一個個的點出來,首要是吳王,隨后便是他的同母兄弟蜀王……”

  長孫無忌揉揉眉心,覺得有些疲憊,但精神卻非常旺盛,這種奇怪的感覺同時出現,讓他很是愉悅。

  “吳王必須弄死,蜀王與他同母,不能留下禍害。”

  褚遂良舉手伸個懶腰,笑道:“這陣子忙碌不堪,老夫卻覺著前半生都白活了。這樣的才是日子啊!”

  長孫無忌微微一笑,“男兒在世,就當持權柄,決人生死榮辱。”

  “輔機你這些年一直在憋屈著,房玄齡等人洋洋得意時,老夫見到你依舊在笑,云淡風輕。”褚遂良是真的佩服這位,“當年房玄齡何等的威勢,一旦政見不同,呵斥你也是毫不留情面,看似威風凜凜,可今日如何?”

  長孫無忌微笑著,“房遺愛在撕咬著那些人,李道宗和執失思力都是他咬出來的,老夫可曾威脅過?”

  褚遂良搖頭,“房遺愛不蠢,知曉這才是他唯一的生路。”

  “可老夫怎會留他在人世間!”長孫無忌的眼中閃過寒芒,“房玄齡在地底下寂寞許久,老夫便送他的兒子去相陪。順帶告訴他,老夫留著房遺直,便是讓房家淪為笑話!”

  “輔機高明。”

  褚遂良覺得意氣風發,“只是可惜了李勣,此次不能把他拉下來。”

  “那人奸猾,做事不留把柄。”長孫無忌卻不在意這個,“不過慢慢來,早晚有一日老夫要讓他死無葬身之地!”

  他坐在桌子后面,微微昂首,胡須輕輕飄動神色輕蔑。

  外面有腳步聲傳來。

  一個官員進來“相公,咱們看守江夏王王府的人先前砍傷了百騎的人隨后又砸傷了一個。”

  褚遂良漫不經心的道:“沒事吧?”

  官員搖頭“說是一個差點喪命,一個被砸到了后腦也是岌岌可危。”

  “沒死就好。”褚遂良很是隨意的道:“回頭處置一下給個交代。”

  長孫無忌皺眉道:“這是多久的事?為何動手?”

  “一個多時辰前的事,那些人慢騰騰的此刻才來稟告。”官員說道:“王府中有人出來采買被打了回去,百騎的人見了就來干涉,被砍傷。隨后百騎來人討要公道,被砸傷。”

  長孫無忌捂額“那是陛下的人此次咱們拿下了不少對手,陛下一直沒說話。如此也就罷了,可動了百騎,就怕陛下趁勢呵斥。老夫這便進宮一趟。”

  他剛起身,就聽到了腳步聲。

  這個聲音有些緊張。

  長孫無忌坐下見一個小吏進來,倉促行禮后說道:“相公賈平安帶著百騎去了王府外,勒令交出兇手……”

  “盧勝阻攔賈平安揮刀……”小吏的眼中有懼色,“一刀就把盧勝的頭給砍了隨后抓走了那兩個動手的人。”

  “好大的膽子!”褚遂良面色漲紅“輔機這是機會來了,動手吧,拿下了那個掃把星,雖說不能殺,鎮壓了也好。”

  長孫無忌冷笑道:“這些年老夫一直不怎么說話,不是不想說,而是說不如做。可總有人覺著老夫這是怯弱了,是膽子小了。如此,老夫自然要讓他們看看……何為膽略!來人!”

  “相公。”

  外面進來兩個官員。

  長孫無忌吩咐道:“去拿了賈平安!”

  “領命!”

  等人走后,長孫無忌起身,“老夫這便進宮。”

  要動賈平安,自然得給皇帝通個氣。

  褚遂良跟著,“來兩個人跟著相公。”

  長孫無忌贊賞的點點頭。

  在這個非常時期,小心為妙。

  剛走到了皇城大街上,長孫無忌皺眉,“不對勁。”

  褚遂良看了左邊一眼,看到一隊軍士,再看看城門那邊,竟然多了不少人馬。

  “輔機,多了許多軍士。”

  長孫無忌下意識的退看回去,“去打探。”

  褚遂良面色煞白,“這是誰?可是謀逆?”

  長孫無忌面色凝重,“去,取了刀來。”

  橫刀在手,長孫無忌吩咐道:“去外面報信……咦!等等。”

  鄭遠東來了。

  他看著有些狼狽,邊跑邊回頭看。

  一進來他就渾身顫抖,“陛下召見了梁建方等人。”

  長孫無忌面色一冷,“為何?”

  “不知。”鄭遠東回頭看了一眼,“梁建方令左武衛看守皇城,但凡有異常,斬殺。”

  褚遂良心跳如雷,“輔機,這是陛下要動手了?”

  “回去!”

  長孫無忌轉身回去。

  晚些他召集人在值房議事。

  “若是陛下要動手,此刻軍士早已闖了進來。”長孫無忌已經冷靜了下來,“可見并非是針對我等。”

  褚遂良松了一口氣,“輔機,這莫非是陛下不妥?”

  長孫無忌搖頭,“陛下若是不妥,皇后會遣人來報信。”

  “那是為何?”

  “等!”長孫無忌隨即沉默。

  褚遂良坐立不安,恨不能飛進宮中去看看情況。

  可進宮他卻又擔心出不來了。

  腳步聲終于傳來,由遠及近。

  一個官員出現,“相公,賈平安斬殺了盧勝后,有人入宮稟告,陛下勃然大怒,說長安不安,竟然連百騎都視若無物,如此,他將看看誰敢在長安跋扈。”

  他低下頭,欲言又止。

  褚遂良急躁的道:“可還有話?趕緊說來。”

  官員說道:“陛下還說……這是誰的天下,這是誰的大唐。”

  長孫無忌的腰桿依舊筆直。

  褚遂良目光閃爍,“輔機……”

  皇帝惱了!

  這陣子關隴那些人鬧的沸沸揚揚的,恍如群魔亂舞。

  長安城中仿佛成了他們的地盤,一句話,宗室大將李道宗被抓;一句話,名將、駙馬執失思力被抓……

  這樣輕松的達成了目的,刺激的那些人忘乎所以。

  隨即雷洪就被砍了。

  當帝王的威權不在時……例如楊廣,隨后就是身死國滅。

  眾人在看著長孫無忌。

  褚遂良放低了聲音,“陛下看來是惱怒了,砍傷百騎只是個引子。輔機,若是弄不好……就要出大事了。”

  “此事老夫以為無需慌張。”長孫無忌冷靜的道:“讓人繼續看著那些地方,不過再遇到百騎時不許跋扈,告訴他們,誰再得意忘形,老夫親手剁了他!”

  “是!”

  有人去報信。

  可沒多久他就回來了,面色大變。

  “皇城許進不許出了。”

  褚遂良身體一軟,“輔機!”

  許進不許出,這便是要甕中捉鱉之意。

  長孫無忌面色微變,“無需慌亂,老夫說過,陛下若是要動手,此刻軍士早已闖了進來。”

  “那這是為何?”

  長孫無忌沉吟著。

  “相公,皇城諸軍都動起來了。”

  這是李治的底氣。

  也是試探和攤牌。

  “梁建方渾身披掛,帶著一隊騎兵在皇宮前駐守。”

  “程知節帶著人去了禁苑。”

  “這是看守后路的舉動,若是皇城有失,就能帶著陛下從禁苑躲避。”

  “不好了!”有人沖進來,“有一隊騎兵出城,說是去召集元從禁軍!”

  當年李家起兵造反,最初的那批老卒在立國后不肯歸鄉,李淵就把他們安置在長安附近的膏腴之地,子弟更替,世代宿衛皇宮,號:元從禁軍。

  這三萬人經過數十年的繁衍生息,壯大了許多。要宿衛皇宮,必須武藝高強,所以這些人的子孫從小操練。

  這些人對皇室最是忠心耿耿,只需派遣一員將領去,就能拉出一支強兵來。

  值房內死寂。

  “陛下,長孫相公等人在議事。”

  消息不斷匯總,李治一一剖析分配,絲毫不亂。

  這個被外界稱為怯弱的帝王,此刻眼中冷冰冰的。

  “若非顧忌那些人在軍中的勢力不小,朕此刻就會令人動手。”

  關隴門閥勢力龐大,主要是在軍中。

  他冷笑道:“舅舅還在想什么?得意忘形了,還想著朕低頭嗎?”

  “皇后如何?”他想起了那個女人。

  王忠良說道:“皇后在寢宮中,不過卻遣人來打探,奴婢敷衍了過去。”

  李治說道:“盯著那邊。”

  “是。”

  王忠良心底發寒,吩咐人去盯著皇后那邊。

  “陛下。”

  一個內侍疾步而來,“盧國公說已經就位,請陛下放心,就算是千軍萬馬,也能護得陛下安全。”

  李治微笑道:“關隴門閥至今依舊有不少人在軍中,這些人盤根錯節,不好動,只能緩緩剝離。朕能倚仗的便是這些老將。”

  “阿耶!”

  尉遲寶琳覺得外面的氣氛不對,趕緊回家。

  可才將到了家中,駭然發現尉遲恭拿著橫刀站在堂前,身邊是十余須發斑白的護衛。

  尉遲恭問道:“外間不對,老夫嗅到了些令人不安的氣息,可是朝中有變?”

  尉遲寶琳點頭,“那些人跋扈砍傷了百騎,賈平安帶著人去斬殺了為首之人,隨后陛下震怒,令梁建方等人入衛,皇城中諸軍戒備……長孫無忌等人在密議。”

  尉遲恭深吸一口氣,“先帝去時,令長孫無忌等人輔佐新帝,可長孫無忌卻得意忘形,此次掀起大案尤不知足。在這等關口砍殺百騎,這是作死!”

  尉遲寶琳心中一凜,“阿耶,可長孫無忌等人勢力龐大呀!”

  “人心在皇帝那邊。”

  尉遲恭把橫刀連鞘丟過來,尉遲寶琳手忙腳亂的接住了。

  尉遲恭沉聲道:“為老夫披甲!”

  “阿耶!”尉遲寶琳被嚇尿了,“你要作甚?”

  尉遲恭笑道:“當年先帝被逼迫,于是奮起,隨即有了玄武門之變。老夫當時射殺了齊王,隨后提著太子和齊王的頭顱喝退了亂軍。”

  老頭子說這個作甚?

  尉遲寶琳心急如焚,卻不敢再勸。

  尉遲恭的眼中多了水光,“后來老夫便得意忘形,陛下卻依舊沒有動手。老夫知曉……若換做是前漢,老夫這等尸骨已寒,先帝的寬容……且容老夫今日報答。”

  披甲完畢,一個殺氣騰騰的尉遲恭出現了。

  “槊來!”

  馬槊在手,尉遲恭目光睥睨的看著外面,“待老夫去看看,是何等的亂臣賊子敢蔑視皇帝。”

  一個老卒嚎哭道:“鄂國公回來了!”

  當年的尉遲恭持馬槊橫行天下,所向無敵,可后來卻在家中消磨了英雄氣。

  尉遲恭帶著數十護衛策馬沖到了朱雀街上,不但驚呆了百姓,更是驚呆了金吾衛的人。

  “是鄂國公!”

  “鄂國公竟然全身披掛,還帶著馬槊,這是為何?”

  “皇城戒嚴了!”

  眾人默然。

  “玄武門之變,難道要重演?”

  尉遲恭策馬到了皇城前,那些將士見了不禁愕然。

  “老夫聽聞有賊子作亂,領了家中護衛來此。去稟告陛下,老夫在此,陛下但凡有令,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鄂國公來了!”

  賈平安剛進了皇城就聽到了呼喊聲,他不禁回身看去。

  尉遲恭就在馬背上,頂盔帶甲,手中的馬槊斜指,看著威風凜凜。

  “拿下賈平安!”

  一個官員帶著幾個軍士沖了過來。

  什么情況?

  賈平安不解。

  “奉相公令,拿下賈平安!”

  官員在門外等了許久,期間看到諸衛調動,差點被嚇尿了,但依舊記得長孫無忌的吩咐。

  他是硬著頭皮來拿人,可賈平安卻不在乎揍人。

  “打!”

  這件事到了現在,就是皇帝在給關隴門閥的狂奔剎車,潑冷水,讓他們知曉自己的本分。

  長孫無忌此刻必然承受著巨大的壓力。

  進,他不敢斷定那個怯弱的外甥是否會翻臉。

  退,那些支持他的關隴門閥會咆哮,會不滿。

  這會削弱他的威信。

  所以,賈平安此刻什么都不怕。

  那官員沒想到賈平安敢動手,被一頓毒打。

  “讓兄弟們出來。”

  賈平安一聲吩咐,百騎全出來了。

  柳奭出現了,看了賈平安一眼,急匆匆的往尚書省去。

  他尋老李干啥?

  賈平安心中微動,旋即吩咐道:“但凡有亂臣賊子,斬殺有功無過!”

  這是歷史上沒有的一幕。

  原先的歷史上,長孫無忌帶著關隴門閥們借助著這個大案打擊異己,大肆安插自己人,一時間權傾朝野。

  李治繼續韜光養晦,漸漸扳回了局勢,最后更是一舉拿下了長孫無忌等人。

  可現在賈平安帶人斬殺了盧勝,隨即李治做出了不同的反應。

  攤牌了!

  現在輪到長孫無忌做選擇題了。

  值房里。

  那些人七嘴八舌的說著各種主意。

  長孫無忌垂眸仿佛在傾聽,實則是在神游物外。

  他想起了先帝駕崩時的場景,先帝當時已經無法坐起來了,只能在他俯身時,攬著他的脖子,把李治托付給了他。

  那時的老夫……

  長孫無忌搖搖頭,把那些回憶抹掉。

  一個官員進來,“鄂國公帶著十余人在皇城外,稱聽聞有賊子作亂,就領著家中護衛來此,但凡陛下有令,在所不辭。”

  “是尉遲恭?”

  有人倒吸一口涼氣。

  有人不以為然的道:“垂垂老矣,怕什么?”

  “你懂個屁!當年尉遲恭縱橫無敵時,你還在吃奶!”

  “尉遲恭擅長空手奪馬槊,當年齊王不信,尉遲恭空手任憑他刺殺,最后輕松奪了他的馬槊,這等悍將竟然也出府了嗎?”

  氣勢驟然一泄。

  實際上前面眾人就沒了氣勢,只是在強撐著。尉遲恭的出現就像是最后一根稻草……

  “玄武門之變后,先帝以為頭功者二人,老夫與尉遲恭。后來尉遲恭跋扈,被先帝訓誡,從此隱于家中。沒想到他竟然出來了。”

  長孫無忌下了決定,起身道:“該做什么就做什么,老夫這便進宮。”

  李治在宮中等候著。

  “陛下,皇后那邊依舊如故,蕭淑妃那里在叫罵……”

  李治靜靜聽著。

  “武昭儀那邊……她叫人準備了趁手的東西,說若是有人謀逆,就帶人來救陛下。”

  李治的嘴角微微翹起。

  “陛下,賈平安帶著百騎在皇城中巡查。”

  “好!”

  “陛下,鄂國公帶著家人來了,說是聽聞有賊子作亂,前來護衛陛下!”

  李治霍然起身,目光炯炯的道:“鄂國公竟然來了?”

  尉遲恭在家多年,連李治都覺得他將會老死家中,可沒想到他竟然出來了。

  這是一個極其強烈的信號。

  ——先帝的老臣們都在支持著皇帝!

  李治的眼中多了神彩,“令鄂國公來見。”

  他轉身看著御座,冷笑道:“你還在等什么?”

  “陛下,長孫相公求見!”

  李治仰頭,“好。”

  他不可抑制的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

  晚些,尉遲恭到了。

  “鄂國公依舊未老!”

  李治一句話就打消了尉遲恭的顧慮,他行禮道;“老臣前來聽從陛下差遣!”

  “好!”

  于是長孫無忌進來時,就看到了當年的老戰友尉遲恭。

  他行禮,“有人得意了些,老臣剛令人去敲打。”

  李治笑的很是羞澀,“舅舅辛苦了。”

  長孫無忌抬頭,深深得看了他一眼,知曉自己看錯了這個外甥。

  這羞赧的微笑不過他的面具罷了。

  這不是個怯弱的帝王。

  “老臣不敢!”

  他隨即告退。

  走出大殿,一直陰云籠罩的天空突然破開,一縷陽光斜照下來。

  長孫無忌緩緩而行。

  走了不知多久,他緩緩回身。

  他的外甥、大唐皇帝陛下李治就站在殿外,身邊是按著刀柄的尉遲恭。

  陽光籠罩著宮殿和皇帝。

  晚安!

上一章
書頁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