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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1章 我有個匪號

  李義府給賈平安的印象就是笑面虎,但從未體驗過笑面虎的厲害。今日剛開始時李義府的辯解頗為徒勞,在賈平安精心準備的證據前節節敗退。

  賈平安難免生出了李貓不過如此的想法。

  可才將得意沒多久,李義府就露出了猙獰。

  ——是明靜在采買!

  賈平安去買東西沒問題,可明靜是內侍。

  內侍擅自出宮去買東西……

  玩忽職守都是輕的!

  李義府微笑如春風。

  我輕視了李義府,這頭李貓果然手段陰狠……前面看似無能,可就在賈平安得意時,李義府才拋出了殺手锏,一擊致命!

  難怪能被皇帝看重,我輕敵了。

  賈平安心中忐忑,剛想抵死不認,但今日的事情鬧得不小,那個胡市丞想抱李義府的大腿,定然會如實相告。

  撒謊就會完蛋!

  賈平安低頭,“陛下,今日臣帶著他們巡查,路過店鋪時,臣惦記著家中的孩子,就請了明中官去代為買塊琥珀……”

  事到如今他只能硬撐著,寄希望于李義府不知曉此事的詳細情況。

  李義府笑了笑,“老夫卻得知今日是明靜先到了西市,武陽侯姍姍來遲……何來的請托?”

  這條毒蛇!

  他果然知曉此事的來龍去脈。

  賈平安脊背冒汗,抬頭道:“陛下,臣確實是請了明中官去采買。”

  這等時候他就算是被打個半死也得咬死不認賬。

  李義府微微一笑,不再說話。

  此事到了現在,已經不再是賈平安和李義府之間的矛盾爭執,而是內侍私自出宮的隱患。

  內侍為何不能私自出宮?

  宮中頗多消息,內侍經常出宮就有可能泄露出去;其二,內侍經常私下出宮,若是被人收買成為內應……

  李義府看了賈平安一眼,覺得此人手段還行,但卻嫩了些。

  這一次算是給了他當頭一棍,若是皇帝憤怒,說不得還會被懲治。

  李治看著那些琥珀,淡淡的道:“散了。”

  什么?

  李義府失態的抬頭看著皇帝。

  此事擺明了是賈平安忽悠,陛下為何不懲治出宮采買的明靜?

  “陛下……”

  李義府竟然敢質疑。

  嘖嘖!

  這跋扈的勁頭真的沒誰了。

  李治看著他,平靜的道:“散了。”

  李義府低頭,“是。”

  回身他看了賈平安一眼,眼中利芒閃過,旋即恢復了笑瞇瞇的模樣。

  而賈平安卻是大感意外。

  明靜私自出宮皇帝不管?

  逃過一劫啊!

  王忠良喊道:“武陽侯,你的琥珀。”

  賈平安回身收了包袱,干笑著告退。

  皇帝究竟是為啥放過了明靜?

  李治晚些去了武媚那里。

  “阿耶!”

  大唐太子李弘跪坐在那里,武媚在用篦子給他清理頭發。

  “不必動。”

  李治阻止了武媚和李弘行禮,負手問道:“媚娘上次你說過女子喜歡買東西……能有多喜歡?”

  武媚一邊給李弘梳頭,一邊說道:“陛下為何問了這個?以前在娘家時,認識的小娘子就有喜歡買東西的。不管有用無用都買。到了后來……每日不去市場就渾身不舒服。哪怕是不買東西也得去看看。”

  這么奇葩?

  李治笑道:“沒那么多可用的東西吧?”

  武媚點頭,“許多東西都用不上,不過就是喜歡買。”

  李治點頭,隨即出去。

  站在殿外,他問道:“明靜回宮后如何?”

  王忠良說道:“陛下,明靜在宮中沒有交好的,每日回來就是吃飯,吃完飯回到自己的住所不出門。”

  這就是一個只知道買買買的女人。

  后世叫做宅女。

  李治緩緩而行,王忠良心想明靜此次算是在刀口上過了一道。

  但作為忠仆,他覺得自己有必要回報一下感受,“陛下,今日李義府看著頗為跋扈。”

  皇帝都說散了,他竟然還想質疑。

  若是其他宰相自然沒問題,甚至還能和皇帝辯駁。但李義府是忠犬。

  何為忠犬?

  主人說什么你就去做什么。

  所以王忠良覺得這條忠犬好像有些不受控。

  李治一直沒說話。

  “武陽侯還沒回來?”

  從賈平安被叫進宮開始,明靜就一直坐立不安。

  程達詫異的道:“武陽侯只是進宮罷了,明中官這是為何?”

  我能說武陽侯是為我背鍋去了嗎?

  明靜焦躁的道:“我今日心情不好!”

  程達嘀咕,“怎地和家中的娘子每個月的那幾日一樣?”

  明靜踱步出去,一直在看著門口。

  今日的事兒錯在不該較真,就算是心中不忿,記下來,以后尋機報復就是了。

  是啊!

  我在百騎,以后尋機給李義府來一下豈不是更好?

  為何要較真呢?

  明靜覺得自己大錯特錯了。

  但隨即她就為自己開脫……

  “人要有節操,不能跪。”

  但現在賈平安進宮為她背鍋……

  “我不跪,卻害了武陽侯。”

  明靜越想越焦躁,回身道:“我進宮一趟。”

  她隨即入宮。

  半路上她又呆了。

  我進宮能干什么?

  明靜鼓起勇氣,“不能讓武陽侯為我受過,去認罪!”

  “見過李相!”

  李義府笑瞇瞇的來了。

  這位新晉的當紅炸子雞風光無限,宮中人見到都要行禮,打個招呼。

  在這片套近乎的氣氛中,冷冰冰的明靜很是醒目。

  李義府也看到了她,微笑道:“是明中官啊!”

  這話就像是老友重逢般的親切,換個人定然會受寵若驚。

  那些內侍也覺得明靜這算是得了李義府的青眼,不禁暗自羨慕。

  眾目睽睽之下,明靜冷冷的道:“李相笑的讓我有些心慌。”

  ——笑里藏刀!

  眾人都知曉李義府笑里藏刀,可誰會當面指出來?

  明靜!

  武陽侯若是出事,我定然和你不死不休!

  這一刻明靜下定了決心。

  “見過武陽侯!”

  明靜心中一震,抬頭看去,就見賈平安背著包袱,一臉逛市場的愜意出來了。

  竟然沒事。

  那我豈不是把李義府得罪狠了?

  李義府回身看了賈平安一眼,“武陽侯春風得意,少年有為啊!”

  說騷話?

  這個我擅長啊!

  賈平安笑吟吟的道:“今日春光明媚,可春風中卻多了些凌厲,我仔細一看,原來是有一把刀暗搓搓的想殺人。”

  李貓,笑里藏刀。

  這只是開始。

  賈師傅的騷話才剛開始,“我可以給你留面子,但希望你能長些腦子。”

  他突然驚訝的看著李義府的臉,“李相你的……我真羨慕你的肌膚,保養的這般厚實。”

  李義府微笑依舊,“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賈平安笑的很是開心。

  李義府也笑的很開心。

  什么意思?

  這條老狗看樣子不是假開心啊!

  賈平安覺得不對。

  “見過皇后。”

  老狗,你竟然敢陰我?

  賈平安回身,笑的如同是剛偷雞的黃鼠狼,又像是剛和人閨女親熱被女方的老母親看到的渣男。

  武媚被人簇擁而來,一路不帶停的。

  還好,阿姐大概沒聽到我前面的話。

  賈平安心中暗喜。

  然后有些小遺憾,覺得自己一肚子的騷話沒地方說。

  “平安跟著來。”

  這……

  賈平安覺得不妙。

  賈平安跟著上去,武媚淡淡的道:“東宮的嘉德門今日修繕,人手少了些,你去幫個忙。”

  這……我不是土木系畢業的啊!

  武媚看了他一眼,很是平靜。

  賈平安低頭,“是。”

  明靜詫異,身邊有人艷羨的道:“這換了太子,嘉德門就得修繕一番,這是慣例,武陽侯能去,這是好事。”

  是好事?

  半路出家的明靜回身笑道:“這如何是好事?”

  內侍說道:“武陽侯去難道還能干活?就是指點罷了,以后一提及此事就是武陽侯主持的,太子殿下難道還不能念著武陽侯的好?”

  另一人說道:“武陽侯乃是掃把星,他一去鎮壓,東宮什么邪祟都沒了。”

  妙啊!

  明靜暗喜,“原來皇后是眷顧武陽侯呢!”

  “那是。”

  有人低聲道:“李相都比不過。”

  賈平安被帶到了嘉德門,一群人忙的熱火朝天的。

  “見過武陽侯。”

  管事的內侍眼巴巴的看著他,“還請武陽侯指點。”

  我指點什么?

  賈平安干笑道:“先干起來。”

  內侍一臉欽佩,“武陽侯一番話高瞻遠矚,讓咱佩服之至。”

  我說了什么?

  賈平安覺得這人頗有前途。

  晚些混熟之后,內侍才隱晦的表達了自己對皇后的敬仰之心,宛如滔滔江水,延綿不絕。

  這是想通過他來和阿姐套近乎,想站隊。

  于是賈師傅的監工做的越發的舒坦了。

  第二日他早早來了嘉德門,尋個地方坐下。

  看著春光發個呆,這便是偷得浮生半日閑。

  “武陽侯!”

  郝米竟然也來了。

  他很是恭謹的行禮。

  “你為何來了這里?”

  賈平安結束發呆,覺得神清氣爽。

  郝米笑道:“那邊不上課,咱總得要干活呢!”

  太老實了,換別人哪怕去課堂那里裝樣子灑掃都好。

  郝米加入了進去,干活看著也不惜力。

  很好的苗子,可惜是個內侍。

  賈平安想到了弟子。他在算學砸場子,直接把格物丟了出去,但那只是一個面。

  他很謹慎,至今只有一個趙巖得了真傳。

  “門柱拆掉了,這里不夠吧?”

  “一根柱子定然不夠。”

  “再弄幾根來。”

  “上面還得弄木板來頂著,另外,上面施工時要換著來,不可一擁而上,人少些,免得弄塌了。”

  “快去準備!”

  “如此一弄,得晚一日。”

  “晚就晚吧,若是門上面那一段砸下來,這可就不是晚不晚的事了。”

  “咱覺著……一根柱子就能頂住。”

  眾人回身,郝米認真的道:“上面看似重,可邊上有柱子撐住了,這邊就能借力,一根柱子也行。”

  “你說行就行?”

  管事的內侍有些不滿。

  “殿下來了。”

  這邊修繕東宮,作為太子,李弘也得來視察一番。

  眾人行禮,李弘說道:“五日可能修好?”

  修好后,許多人都要入駐了。

  管事的內侍上前,“殿下,這邊有了些問題,大概要多一日。”

  邵鵬冷冷的道:“說好的五日,陛下和皇后都等著呢!”

  上位者不會管你什么困難,什么麻煩,他們只看結果。

  內侍苦著臉。

  郝米說道:“那里無需耗費時日,直接上木板,一根柱子就能頂住了,如此不會耽誤時日。”

  這貨不知道這話會得罪人嗎?

  不,他知道,只是在他的心中道理更大。

  管事的內侍惱火,“當著殿下的面胡說八道,若是上面砸下來,砸死人了你擔得起?”,他見郝米堅定,就被氣笑了,“況且若是嘉德門垮塌了,朝中震驚,誰干的死不足惜。”

  怕不怕死?

  怕就老實些。

  郝米發呆。

  怕了吧?

  怕了就好。

  “我算過,這邊能頂住。”郝米很認真的道:“我就站在下面,若是垮塌了,先砸死我。”

  說著他走到了門下,“來,就弄一根木頭頂著。”

  我去!

  這是瘋了?

  門洞上面就是一大坨,若是撐不住垮下來……

  那內侍看了邵鵬一眼。

  邵鵬覺得有趣,“你有把握?”

  郝米點頭,“咱算過,保證無事。”

  這等人……

  邵鵬剛想拒絕,賈平安來了,“他算的我看過,沒錯。”

  晚些邵鵬陪著李弘回去。

  “阿娘,那個人要被砸死了。”

  李弘一臉嚴肅的尋了武媚。

  “什么砸死了?”

  李弘小大人般的模樣逗笑了武媚。

  “那個人說一根柱子就能頂著嘉德門。”

  武媚看向了邵鵬。

  邵鵬說道:“先前殿下去了現場,那邊出了些麻煩,要拖延一日,有個內侍說他算過……”

  李弘說道:“他說不會倒,倒了就先砸死他,阿娘,他就站在門里呢!”

  膽子不小啊!

  武媚的眼中多了些別的,“去查查那人。”

  邵鵬心領神會的去了。

  武媚把李弘叫來,“有的人為了升官發財,會敢于冒險,命都不要了。這等人要小心。”

  這等事歷史上發生的太多了,對自己狠的人,往往對別人更狠。

  李弘不懂,但依舊點頭。

  “阿娘,那人看著有些傻。”

  武媚只是笑了笑,覺得兒子閱歷太淺,不會看人。

  邵鵬回來了。

  “那人叫做郝米,是個老實人。后來陛下令武陽侯在宮中開課,教授滕王等人,郝米就管著這個。”

  “老實?”

  武媚的眼中有些狐疑。

  邵鵬點頭,“進宮之后,那些人經常讓他去干活,最累最臟的活計,沒前途的活計都讓他去做。”

  武媚了解了。

  “此次他本不該去嘉德門那里,可有人偷懶,就尋關系把郝米弄去干活。”

  原來是個倒霉蛋。

  武媚淡淡的道:“那為何答應了?一旦砸下來誰負責?你在現場為何不說?”

  邵鵬苦笑,“武陽侯在場,一力贊同郝米的話。”

  “他?”

  武媚一怔,“郝米在那學堂里灑掃,平安這是心軟了,想幫他一把?”

  邵鵬點頭。

  武媚突然冷著臉,“可若是出了事,好心就變成了害人!多大了?兩個孩子都能跑了,竟然還這般魯莽。”

  邵鵬覺得也是,“皇后,武陽侯最近有些飄了。”

  給他一個深刻的教訓吧。

  武媚冷著臉,“既然有風險,你為何回來了?”

  這……怎么算到咱的頭上來了?

  邵鵬一臉懵逼,趕緊往東宮跑。

  到了東宮,就見賈平安蹲在那里和郝米在地上寫寫畫畫的。

  “武陽侯!”

  賈平安抬頭,“老邵別急啊!”

  他低頭看著算式,眼中有驚喜之色。

  “有的我沒教過,你竟然能推理出來,不錯。”

  賈平安隨即和郝米一番計算,邵鵬別說是看,連聽都聽不懂。

  “好!”

  賈平安把小石頭一扔,“可惜了!”

  這樣一個人才,竟然在宮中。

  若是在外面的話,賈平安定然要收為弟子,以后讓他和趙巖一南一北,傳播新學。

  邵鵬伸腳把那些東西卻給踩了,“那邊若是塌下來,你也逃不脫罪責!”

  “老邵,安心就是了。”

  賈平安淡定的道:“郝米算的一點不錯,塌下來了,我去頂。”

  邵鵬冷笑,“你拿什么頂?”

  賈平安一本正經的道:“我有個匪號叫做陽頂天。”

  邵鵬一怔,“什么亂七八糟的,陽頂天……”

  邵鵬畢竟是五香樓的常客,那等騷話聽了不少,頓時就怒了,“無恥!”

  賈平安打個哈哈,邵鵬低聲道:“什么陽頂天?”

  賈平安見他的眼中有期冀之色,心想老邵這是發騷了?

  “你莫非是想……無中生蛋?”

  邵鵬揮拳,賈平安疾退,笑道:“此等事不可能。”

  老邵竟然還想要蛋,可見是發燒了。

  “老邵,要不在宮中尋一個吧,好歹晚上回去有個人說話。”

  邵鵬沉吟著。

  老邵竟然心動了。

  “要不……周山象?”

  邵鵬真想噴他一臉,“咱找誰都不找她!”

  他一拍腦門,“門的事!”

  “停住停住!”

  邵鵬跑過去,叫停了施工。

  一群工匠在看著他。

  “邵中官……”

  “都停下!”

  邵鵬緩緩走到了門下面,仰頭看著上面。

  沒塌!

  “邵中官,該上梁了。”

  邵鵬眨眨眼,賈平安說道:“放心。”

  邵鵬看著他,“出了岔子你收不了場!”

  “上!”

  賈平安一擺手,工匠們上去了。

  嘉德門的上面還有一層建筑,此刻一群工匠上去換了大梁,接著開始修葺。

  所謂的修葺,實際上就是想去霉頭而已,材料齊備,速度飛快。

  邵鵬站在下面,擔憂的看著那根柱子。

  第二日,他依舊來蹲守這根柱子,走進去,又急忙退回來……

  “老邵,不用試了。”賈平安招手,示意他來屋檐下和自己吹牛扯淡。

  邵鵬搖頭,“咱要守著,若是不妥,好歹能及時發現。”

  郝米默然走到了門洞下。

  他就坐在那里,拿著石塊寫寫畫畫……

  “完工了!”

  上面有人喊了一聲。

  有人喊道:“沒塌啊!真的沒塌!”

  所有人都在看著郝米。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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