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
雷聲后,大雨傾盆而下。
一行人急匆匆的沖進了長安城。
到了皇城外,程知節和賈平安等人已經變成了落湯雞。
“這能去見陛下?”
賈平安覺得這樣不妥。
“我先回家換身衣裳……”
“武陽侯!”
賈平安剛想到了這個借口,就聽皇城中一聲歡喜的叫喊。
竟然是程達他們!
“你們這是去巡街?”
賈平安知曉機會消失了。
“見過武陽侯!”
眾人圍攏過來,七嘴八舌的問著西北之戰的情況。
“武陽侯,他們說你是殺將?”
“殺個屁!”
賈平安怒了,“別亂傳。”
吐蕃人口中的殺將,實際上就是混世魔王的意思。
順利的求見,順利的進宮。
“武陽侯。”
帶路的內侍打破沉寂,“殺將是何意?”
這特娘的竟然都傳到宮中了。
賈平安微笑道:“殺將,就是名將的意思。”
這個比裝的不錯。
賈平安心情愉悅,直至到了殿前。
王忠良出迎,帶著他們進去。
“此戰讓長安城中的軍民都為之一振!”
李治一番話夸的眾人心中蕩漾。
關鍵是封賞啊!
程知節說他絕壁不能在百騎呆了,那去何處?
刑部不可能,他若是去了,王琦就得哭。
禮部……得了吧,李治會擔心他和老許狼狽為奸,隨后在禮部玩二人轉。
“賈平安。”
“臣在。”
“你此戰機敏,盧國公與蘇卿贊不絕口,連弘化都送來書信夸贊你……”
弘化那個女人果然耿直!
沒白幫她!
賈平安知曉升官就在眼前。
出了大殿,外面邵鵬在等候,“皇后在等你……你濕身了?”
“還是先去吧。”
女人心眼小,今日不去,說不得阿姐就會懷恨在心,等尋到機會給他好看。
到了武媚那里,太子也在。
“怎么這般狼狽?”
武媚這里自然不能給他更衣,就簡單問了幾句,最后贊道:“陛下前陣子專門夸你。”
“武陽侯此戰威武!”
李弘同學也鄭重的夸了他一句。
“殿下過譽了。”
李弘個子長了些,只是看著有些嚴肅。
“阿姐……”
賈平安放低了些聲音,“殿下這邊別逼的太緊。”
“你說讀書?”
武媚領悟了他的意思。
賈平安點頭,“殿下還小,就算是身為太子必須學,可也得勞逸結合,我看殿下……竟然有黑眼圈了?”
其實李弘哪來的黑眼圈,不過是賈平安隨口胡謅。
他是見不得孩子成人化,總覺得這樣的孩子活得太累了。
大外甥,這一把助攻就算是給你的見面禮了。
邵鵬送他出去,一路走一路說道:“那是太子,那些先生唯恐他學的不夠,恨不能把天下的學問都丟給他。”
“那是無能之輩的愚蠢行徑!”
這話里的不屑連前面的內侍都聽出來了。
內侍回頭,邵鵬冷著臉。
怎地,還想偷聽一會兒?
“奴婢還有事……”
這機靈勁讓賈平安想把百騎那群棒槌拉來看看。
“老邵,你如今越發的威風了。”
邵鵬冷冷的道:“你腹誹那些先生也就罷了,公開說,是嫌自己得罪的人不夠多?”
“你以為一個孩子學那么多東西是好事?”
賈平安見邵鵬點頭時,不禁就笑了,“棒槌!老邵,孩子的大腦還在發育,哪個豕頭讓他學那么多?別人家的孩子還在玩耍,還有人在尿床,你們就給殿下弄了那么多學的,怎么學?一知半解,隨后滿腦子糊涂,走了歪路誰擔責?那是太子,不是給他們糊弄的人偶!”
把那個可愛的大外甥教成了呆子,賈平安真想當面問問他們……
“問問他們,他們自家的孩子可是這般教授的?若是沒有,再問他們,教壞了誰負責?”
娘的!
賈平安罵罵咧咧的離開了皇宮。
消息飛快到了武媚那里。
“平安說五郎呆板了?”
武媚走了出去,一直到了李弘的房間外。
房間里,李弘正在發呆。
晚些她去尋了李治。
“朕當年也是如此。”
李治覺得太子的教導這樣總是沒錯的。
“可五郎看著和小大人似的!”
賈平安把這事兒拋在腦后,一路回了道德坊。
“見過武陽侯!”
姜融這次沒吸氣,而是歡喜的道:“聽聞吐蕃人被武陽侯殺怕了,竟然把武陽侯叫做殺將?”
捷報多半是被故意泄露了出來,隨即這些消息滿天飛。
賈平安無語。
還沒到家門口,就聽到了房門呯的一聲,接著黑白相間的阿福就滾了出來。抬頭見到賈平安,就咆哮一聲,一路飛奔。
我的崽!
賈平安松開韁繩,阿寶悻悻的長嘶一聲,覺得賈平安厚此薄彼了。
阿福猛地撞了上來,賈平安再大的力氣也擋不住,被撲倒在地上。
一陣親熱后,賈平安站起來,家門外仆役站了一排。
以前小貓兩三只,現在卻有些規模了。
“郎君威武。”
家主出征凱旋,這對于賈家來說就是一個值得銘記在家史中的大事。
進了大門,衛無雙和蘇荷帶著女仆們相迎,賈昱和兜兜兩個小朋友站在中間。
賈昱好奇的看著父親,披甲,再往上……怎么披頭散發的?
而且和落湯雞似的。
兜兜顯然是沒耐性了,雙腳一蹦一蹦的。她已經長開了些,臉蛋白嫩,一雙點漆般的眸子分外清澈。
“夫君威武。”
眾人福身。
賈平安笑道:“你等在家操持也辛苦了。”
禮儀結束,蘇荷抬頭,杏眼中全是興奮,“夫君,什么是殺將?”
“換個問題!”
賈平安一手牽著賈昱,一手牽著兜兜往里走。
“阿娘!”
兜兜有些慌,回頭呼救。
賈昱卻沉默著,只是小手已經握成了拳頭。
兩個孩子的陌生感需要時間來驅除,賈平安進家,衛無雙說著幾個月發生的事兒。
“……火星灣和城外的莊子莊稼都不錯,今年是個好收成,不過他們說長安城中的糧食有些短缺,弄不好陛下明年就得去洛陽就食……”
說來也可憐,因為糧食大多只能運送到洛陽,而洛陽到長安的水陸交通艱難,所以長安只能眼巴巴的看著洛陽那邊的糧食堆積如山,卻不能吃上一口。
“不過咱們家是夠了。”
衛無雙驕傲的道:“妾身一直沒賣糧,兩個莊子里屯集了許多……還有家中也不少。”
這個婆娘壓根就沒有什么家國情懷,在她的眼中,賈家吃飽了才是王道,至于皇帝……去洛陽就食吧。
平日里對皇帝頗為敬畏,可在這個時候就原形畢露了……皇帝能否吃飽和我有啥關系?
賈平安不禁笑了起來。
“夫君!”
我在匯報,你這是什么意思?衛無雙有些不滿。
賈平安板著臉,“說吧。”
好不好的夫妻,非得在這等時候弄個上下級的模樣出來……
“……對了,前陣子有人想弄酒坊的配方,先是收買未果,隨后想動手,被陳冬他們拿下了。”
賈平安問了情況,“不錯。”
蘇荷在邊上帶兩個孩子,聞言說道:“夫君,是厲害。”
“這等小事都做不好,我要他們作甚?”
兩個憨婆娘!
賈平安笑道:“他們原先都是軍中的狠人,這等小事,對于他們而言連操練都算不上,就是逗個樂子罷了。”
衛無雙最后問道:“夫君,陛下那里給了什么封賞?”
“兵部郎中。”
衛無雙眼前一亮,“從五品上了?”
賈平安點頭。
李治這次也算是下了血本,兵部郎中算是正式進入了中高層。
“呀!夫君,這可是喜事呢?”
“擺酒擺酒!”
蘇荷興奮的道。
“隨便。”
賈平安覺得無所謂,兩個婆娘卻異常的來勁。
他在后世經歷的太多了,各種各樣的酒席,今日去,明日去,吃的腦滿腸肥,吃的兜里空空……
最后想撈些回來,就只能自家辦酒席。
但……
“升遷能宴請?不會被別人取笑吧?”
從五品上而已,值當嗎?
衛無雙已經進入了狀態,“這些是婦人的事,夫君就別管了。”
老爺們就這么被華麗麗的無視了。
賈平安帶著兩個孩子出去溜達。
“看,這蚯蚓怕不怕?”
兜兜躲在他的身后,“阿耶,怕!”
賈平安看著賈昱。
賈昱蹲在那里仔細看著,然后搖搖晃晃的站起來,一腳踩去。
賈平安一手抱一個,帶著他們在田地間轉悠,捉幾只蚱蜢,追兩只蝴蝶。
“阿耶,給我一只,給我一只!”
兩個孩子仰頭,眼中全是崇拜之色。
“武陽侯好雅興,天倫之樂讓人樂淘淘啊!”
賈平安沒回頭,“李相這是告假了?竟然能轉到了道德坊來。”
李義府笑瞇瞇的道:“此戰聽聞你得了個殺將的名頭,皇后頗為好奇,老夫也很好奇……”
這老貨來做什么?
就算是家中辦宴席也不會請他。
“只是些虛名罷了。”
我頂你個肺!
讓你羨慕嫉妒恨!
李義府笑道:“太子最近頗為用功,不知武陽侯如何看?”
李義府也掛了個太子右庶子的名頭,雖然不怎么管太子的事兒,但卻也能提提意見。
他問這個作甚?
太子的教育也輪不到他來管,什么頗為用功……
不對!
李義府若是對太子有什么建議或是看法,他會直接和帝后說,而不是來尋我。
這是坑?
非也!
賈平安猛地想到了自己和阿姐說的那些話。
阿姐那邊難道做了什么應對?
是了!
做了應對之后,有心人就會發現是他賈某人在中間起了作用。
那是太子,以后的帝王,此刻能施加影響……以后就是一本萬利。
李義府絕壁是心癢難耐,所以才來探問。
不,是來忽悠。
賈平安淡淡的道:“太子一直在學儒學,我以為卻是偏頗了,當學些別的才是。”
你果然是想把自己的新學摻和進去……李義府眼中一亮,“以前兩家有些齟齬,不過都是小事。莊上的管事已經被老夫趕了出去。另外武陽侯此次立功歸來,老夫也帶來了些禮物……”
他的臉頰微微顫抖,讓賈平安頗為好奇。
老李這是要送什么,以至于竟然心痛。
李義府摸出了一個玉器,竟然是一頭鹿。
極品玉!
李義府笑瞇瞇的道:“老夫以此為賀。”,說著他彎腰問賈昱,“這是賈家大郎?”
賈昱木然看著他。
“多謝李相。”
賈平安也笑瞇瞇的接過了禮物。
等李義府前腳一走,他就把玉器往身后一拋,“晚些用東西清洗干凈。”
“是!”
陳冬的聲音從后面傳來。
回到家,家中已經是喜氣洋洋的模樣,仆役們正在出發去送請帖,曹二和來幫廚的人大聲吆喝……
“恭喜!”
這次酒席來的人不少,高陽和新城聯袂而來。
一場酒下來,賈平安醉的不省人事。
第二日早上起晚了些。
賈平安睜開眼睛,覺得神思恍惚。
怎么就到家了?
門開了,一個小腦袋探進來,然后回身,“阿耶醒來了。”
接著門被推開,兩個孩子鬼鬼祟祟的進來。
賈平安閉上眼睛。
“阿耶的臉好黑。”
“阿耶看著好兇。”
“兜兜。”
賈昱的聲音聽著有些急切。
小棉襖這是要做啥?
賈平安的床不高。
他聽到了爬床的聲音。
閨女上來了。
呵呵!
賈平安含笑等著閨女撲上來……
臉頰一痛。
“啊!”
“兜兜啥時候學會咬人的?”
小棉襖漏風了。
蘇荷忍笑把孩子帶走,在外面假裝數落。
賈昱站在邊上,好奇的看著父親。
這年頭講求的是嚴父慈母,隔輩親,可賈平安卻不同。
“回頭帶你們去玩耍。”
賈昱馬上就歡喜了起來。
一家人在一個屋里吃早飯,賈昱默默的吃著,衛無雙關切的道:“大郎多吃些。”
說著她給賈昱弄了些食物。
可不少了啊!
賈昱能吃?
賈昱繼續吃。
“再吃些。”
衛無雙繼續……
這不對!
賈平安面色不善,“你這是把大郎當豕喂呢!”
在母親的眼中有一個字,餓!
衛無雙就覺得孩子會餓,所以能多吃就多吃些。
衛無雙抬頭,“大郎會餓呢!”
這個憨婆娘!
賈平安指指兜兜,“你看看兜兜吃多少?”
“多!”
兜兜昂首得意。
可她的食物只有賈昱的一半。
“大郎可覺著飽了?”
賈平安覺得問孩子最好。
賈昱點頭。
“那就別吃了。”
賈平安把碗筷收了,“從今日起,定時定量。”
衛無雙皺眉,“大郎會餓。”
“吃多了不是好事!”
做母親的為啥……不,后世賈平安見過不少父親也是這個尿性,總擔心孩子吃不飽,身體長不壯,于是吃,使勁吃。
還有一種就是長輩,祖父母、外祖父母的溺愛,帶孩子幾年下來,從細竹竿變成了大胖子。
今日是第一天報到,賈平安想著不能太晚,出道德坊后速度就加快了些。
“平安!”
還有早來人啊!
老丈人衛英和兩個小吏一起上班,叫住他后,衛英一臉急切的道:“殺將殺將,這定然是殺的吐蕃人頭滾滾才能如此稱呼……平安,可是如此?”
爭執這個有意思嗎?
但老丈人的面子是要給的。
賈平安微笑道:“就是殺的他們怕了。”
衛英的眼中多了光彩,精神煥發啊!
“老夫就說定然如此啊!”
兩個小吏拱手,“武陽侯威武。”
一路到了兵部,門子見到他來了,下意識的喊道:“武陽侯來了。”
那么激動干啥?
賈平安頷首。
門子說道:“武陽侯,咱們兵部空缺了郎中半個月了,一直沒填補,有人說定然是你,果然……”
一個小吏熱心的帶著賈平安進去,一路到了兵部尚書任雅相的值房外。
“任尚書,武陽侯來了。”
任雅相剛到,聞言點頭,“請他進來。”
賈平安進來,任雅相劈頭問道:“你認為此戰后吐蕃可會暫時蟄伏?”
賈平安搖頭,沒有絲毫猶豫,“不會,吐蕃對吐谷渾和安西的覬覦根深蒂固,除非把他們打殘了,否則兩國之間的戰爭不會停止,會一直延續……”
歷史上就打成了百年戰爭!
任雅相點頭,“前幾日老夫和一些人就此商議,有人說吐蕃這一戰被打怕了,弄不好能安寧二十年。”
娘的!
這話誰說的?
賈平安皺眉,“別說二十年,三年都危險。這等輕敵的想法下官以為當點醒,不可放任。”
歷史上大唐就是忽視了吐蕃,結果吐谷渾都被拿下了,這才慌慌張張的出兵……晚了!
任雅相詫異于他的態度,“你以為此等事當批駁?”
“當然!”賈平安覺得這些人的日子太安逸了些,“別人可輕敵,重臣卻不能!”
一群棒槌!
隨后二位侍郎和另一個郎中黃洋來了。
“見過尚書。”
任雅相點頭,指著賈平安說道:“這位武陽侯,以后是咱們兵部的郎中。”
尤式笑瞇瞇的道:“武陽侯此戰揚威吐谷渾,老夫也與有榮焉啊!”
一臉急色的吳奎只是點點頭。
郎中黃洋神色淡然,“見過武陽侯。”
他雖然也是郎中,但架不住賈師傅帶著爵位啊!只能先行禮。
任雅相說道:“郎中協助老夫和二位侍郎,武陽侯此后多來老夫這里坐坐。”
賈平安應了。
晚些出去,和屬官見面。
一群人躬身行禮。
“見過武陽侯!”
坐在值房里,賈平安微微頷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