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運兩口子正在商議對策。剛吃了晚飯,冬季又困乏,說一說的就開始打盹。
燭光搖曳,突然一下黯淡了下去……一股寒風吹了進來。
胡運迷迷糊糊的抬頭,就看到了一個蒙面男子。
他剛想叫喊,就被人堵住了嘴,辛氏也是一般處置了。
這人是誰?
胡運一邊嗚咽,一邊猜測,最后想到了賈平安。
男子拉下了蒙面的布,胡運兩口子身體一顫,果然是賈平安。此人竟然這般大膽,難道不怕……
賈平安沉聲道:“動了我的阿福,你以為賈某人會放過你?我扣住了那兩個動手的人,寧可與金吾衛翻臉,便是想告訴你,賈某報仇……只爭朝夕。”
嗚嗚嗚!
辛氏就像是一條蛇般的在地上扭曲掙扎,賈平安伸手,“棍來。”
徐小魚送上了木棍,賈平安微笑道:“莫怕,最多痛一陣子。”
你哄鬼,骨折要痛幾個月……
木棍揮動。
胡運和辛氏猛地彈動著,就像是一個剛上岸的大蝦。臉色漲紅,青筋血管都浮于面上,眼珠子瞪的老大。
賈平安丟下木棍,沒有指紋提取和驗證的大唐,他無需關切這個。
“等等!”
剛想離去,賈平安叫住了眾人,弄了一支毛筆,令徐小魚寫字。
“就寫……路見不平一聲吼,該出手時就出手。”
這話啥意思?
徐小魚的文化水平……說句實話,連半瓶水都談不上。到了賈家之后,賈平安令他操練之余就跟著杜賀學習。結果這廝不好好的學,這幾年下來字倒是認識周全了,可其它的賈平安都不好意思說。
兩個被堵住嘴的人痛暈了過去,徐小魚在緩緩書寫,那字體慘不忍睹。
“連個字都寫不好,我拿你何用?”
寫完后,賈平安踹了他一腳,“走!”
不知過了多久,有女婢起夜,見臥室里竟然還有燭光,就靠近聽了一下。
聽床也是一門學問,不可動心,否則回去后就會輾轉難眠。
“嗚嗚嗚……”
“嗯嗯嗯!”
這是什么聲音,怎么像是痛苦?
女婢想起了以往聽床的經歷,好像某些時候也有這種痛苦的聲音。
她打個哈欠往回走,屋里呯的一聲。
我去!
郎君和夫人的動靜好大呀!
難道那事真的要那么大的動靜?
里面再度傳來了聲音。
女婢覺得不對勁,再度靠過去。
“嗯……嗯。嗯……嗯!”
這是……救命?
女婢推開房門,就看到了地上兩條扭曲的‘魚’。
“來人吶!不好了!”
當夜金吾衛就得了報案,說是武陽公賈平安帶著人進了胡家,打斷了胡運和辛氏的腿,現場慘不忍睹。
于是大半夜的,金吾衛的人去了賈家。
“何事?”
杜賀哈欠連天。
金吾衛的人舉著火把,姜融在前方給杜賀使個眼色,“說是武陽公帶著人去了胡家,打斷了胡家人的腿。”
“一派胡言!”
杜賀憤怒的道:“這是栽贓陷害。”
金吾衛的淡淡的道:“栽贓陷害也得去問個話。”
胡運兩口子的腿斷的很徹底,金吾衛的人只是看了一眼,就知曉這兩口子后半輩子再也無法靠著自己的腿站起來了。
下手真的夠狠啊!
賈平安出來了,一臉懵逼。
“啥?打斷胡運的腿?耶耶一直在家中……”
“誰能證明?”
賈平安用那種看智障的眼神看著他,“全家人都能證明。”
姜融點頭,“晚上我還看到了武陽公在門外叫罵兇手。”
賈平安反問道:“說是我動的手,誰能證明?”
將領一怔,“胡運夫婦說是看到了你。”
賈平安怒了,“他若是說看到了陛下,難道你等也得去宮中問問?”
金吾衛的灰溜溜的走了。
賈平安回到后院,蘇荷今夜和他睡,醒的炯炯的,見他進來,就掀開被子的一角,“夫君快進被子。”
賈平安搓搓手,飛快的鉆了進去,隨后伸手……
“啊!”
剛在外面被冷的冰涼的手一下抱住了蘇荷,而且還是抱住了赤果的腰部,蘇荷慘叫一聲,奮力想掙扎,可賈平安卻翻身壓住了她……
外面風在吼,屋里床在搖。
第二日,金吾衛把事情稟告了上去。
“說是胡運夫婦看到了賈平安,而且是賈平安主動拉下了蒙面的東西。另外還留下了一首什么詩……路見不平一聲吼,該出手時就出手。”
王忠良覺得這不是賈師傅的水平。
若是換了賈師傅來作詩,少說也得是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的熱血豪邁吧。
奏疏不少,賈平安再度激起公憤,但李治盡數壓下。
“都是一群無事找事之人。”
皇帝的話傳出去,眾人不禁面紅耳赤。
皇后的話隨后就到。
——咎由自取,此乃天譴!
皇后你這樣不厚道吧?什么天譴,分明就是那賈平安動的手。可證據呢?眾人面面相覷。
賈平安走在皇城里,見不時有人對自己側目,不禁暗爽不已。
原來要想出名還得是動手啊!早說,回過頭他請王琦吃板刀面。
“武陽公!”
進了兵部,幾個官員拱手,一臉‘我知道你干了啥’的表情。
“便秘了?”賈平安淡淡問道。
幾個官員羞愧而去。
早茶會剛開始,任雅相見賈平安來了,當即吩咐人把煮茶換掉,來一壺開水,準備沖泡幾杯茶。
吳奎手里一杯煮茶,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喝了難受,不喝就是對任雅相不敬。
為何賈平安就能得了優待?
吳奎看了任雅相一眼,覺得老任這是偏心眼。
和像是煮湯般的煮茶相比,泡茶更有儀式感,讓人身心愉悅。
任雅相剛想沖泡,賈平安伸手,“且慢。”
任雅相抬頭,目光疑惑。
“我來。”
一群棒槌,看看老任竟然要用滾水沖泡茶葉,而且沖泡了就喝,暴殄天物啊!
“也好。”
任雅相頗為期待的看著賈平安的手法。
三個茶杯擺放著,茶葉放進去,賈平安又要了一個大杯子來,把滾水倒進去涼一下,估摸著七八十度時倒入茶杯中。
“這是何意?”
吳奎看不懂。
賈平安隨后把里面的水倒掉,再沖泡茶葉。
“這叫做洗茶。”
賈平安給他們普及茶葉知識,“洗茶的目的其一是洗去茶葉上的臟東西,其二便是讓茶葉舒展,消除起床氣,味道更好,來,試試。”
“還起床氣?哈哈哈哈!”
任雅相和吳奎不禁大笑。
賈平安平靜的舉杯喝茶。
不錯。
他起身告辭。
任雅相和吳奎笑的喘息,然后緩緩平息了,吳奎有些小心翼翼的道:“武陽公怕是羞怒了。”
被人當面嘲笑,賈平安惱羞成怒了。
都是同僚,何苦裝比?裝比不成就變成撒比了。
吳奎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賈平安這個侍郎不大來兵部,于他而言就是一個重大利好,所以他才這般緊張。
茶水入口,吳奎猛地抬頭。
任雅相問道:“莫非味道變了?難怪武陽公要告辭。”
賈師傅這是怕丟人嗎?
任雅相喝了一口。
“咦!這味道……越發的好了。雅致,茶香縈繞嘴里舌尖……”
任雅相瞇眼感受,良久嘆道:“這才是茶,以往老夫牛嚼牡丹了,暴殄天物。”
這人竟然連這個都能琢磨出來,可見是個天才。
賈平安進宮授課。
“武陽公。”
一個宮女突然靠攏,飛快說道:“有人說你是個兇徒。”
賈平安呵呵一笑,“多謝相告。不過賈某是不是兇徒,那些高麗人,吐蕃人,突厥人才有資格說。其他人……我賈平安一生行事,何須向人解釋?”
宮女腳下一停,呆呆的看著賈平安遠去。
身后有同伴過來,取笑道:“你這是春心萌動了,想勾搭武陽公?可都說他是個兇徒呢!胡運夫妻被他打折了雙腿,說是此刻還在嚎叫,好慘。哎!你這一臉震驚發春的是何意?”
宮女喃喃的道:“我賈平安一生行事,何須向人解釋?”
同伴也癡了。
隨即這話就在宮中傳播開來。
一個內侍負手而立,逼格滿滿的道:“我姚起一生行事,何須向人解釋?”
內侍捂著頭回身,卻是自己的上官。
上官兇神惡煞的道:“這話也是你能說的?沒有多次征伐,你也配說這等話?滾!”
內侍灰溜溜的走了,上官站在那里,不自覺的背著手,嘆道:“我王老二一生行事,何須向人解釋?”
寒風吹來,他干咳兩聲,覺著自己越發的憂郁了。
李弘也很憂郁。
“這便是你的作業?”
看看這個狗啃屎的字體吧,比賈師傅的還丑。
怒不可遏啊!
“孤的作業被六郎給撕壞了,孤急著來上課,就寫的快了些。”
小孩子的字本就不好,而且還不熟練,這讓賈平安想到了自己前世每日早上到了教室的第一件事就是尋同學的作業來抄,那字體……堪稱是龍飛鳳舞。
老六?
老六李賢是個存心作死的人,長大后就唧唧復唧唧,甚至還花錢勾引男子一起……堪稱是節操碎了一地。
“還會撕作業了?干得漂亮,回頭罰他抄寫……人間正道一百遍。”
李弘打個寒顫,“武陽公,人間正道是何意?”
賈平安皺眉看著他,“世間萬物分陰陽,相對而立。”
晚些下課,郝米有些問題請教。他如今越發的厲害了,提的問題讓李弘和趙二娘滿頭霧水。
“不錯,竟然琢磨到了這里。”賈平安拍拍他的肩膀,很是欣慰,“重力勢能是一個很有趣的知識點。譬如說你舉起大錘,隨后任由大錘落下,這個便是重力勢能。重力勢能的大小取決于大錘的重量和高度。大錘越重,越高,重力勢能就越大。”
“原來如此。”
郝米抬頭,眼中有崇敬之色,“多謝武陽公指點。”
“有問題就問,不可自己瞎琢磨。”
賈平安真的喜歡這個掃地僧,想著以后說不定這位就是自己的衣缽傳人,于是態度越發的好了,一路教授到宮門外。
“武陽公,皇后召見。”
邵鵬來了,一臉木然。
兄弟,你好自為之。
臥槽!
“不去行不行?”
賈平安知曉阿姐定然猜到了那事兒就是自己干的,這是要準備痛下殺手?可憐我才將三十不到啊,英年早逝。
他腦子里胡思亂想著,見到武媚后就呆了一下。
武媚正在賞花,一盆不知名的花在寒冷的室外瑟瑟發抖,武媚微微俯身低頭,輕嗅花香。
“這是早上有人進獻的花,說是祥瑞。”
武媚沒抬頭,神情專注。
“阿姐,這個……就是騙子!”
賈平安想到了溫室。
“你如何得知是騙子?”武媚偏頭看著他,眼神不滿。
賈平安淡淡的道:“季節變化,氣溫變化,都能催生植物開花。阿姐,此等人居心叵測,我以為……當罰錢。”
都能在家里玩溫室了,不差錢,使勁罰。
武媚掐了一朵花下來,“來,為我插在頭上。”
賈平安接過花,隨后插在了武媚的鬢角,退后一步仔細看看。“阿姐的美讓我想到了牡丹……國色天香。”
他引吭高歌,“啊……牡丹,百花叢中最鮮艷……”
阿姐喜歡牡丹,這番贊美應當不錯吧。
武媚摸摸鬢角的花,緩緩道:“胡運只是小卒子,為了一個小卒子你卻鋌而走險,愚不可及!”
賈平安蒼白的辯解道:“阿姐,我昨夜一直在家中……”
武媚壓根就沒給賈平安狡辯的機會,痛斥道:“就算是你想殺了他,為何不遣人去?你家中養著的那些悍卒何用?整日就白領錢糧……若是被人看到了,你便是上門行兇。”
賈平安灰頭土臉的溜了。
邵鵬一路幸災樂禍的,“看看,皇后都說了你愚不可及,蠢到家了,可見你最近確實是出了問題。”
阿姐最近的火氣怎么那么大?難道是……難道是更年期?也不對,阿姐的年齡沒到。
“沈丘來了。”
沈丘就在前方和一個內侍低聲說話,見到賈平安后,他微微皺眉過來,“武陽公可知有人叫囂著要取你的項上人頭?”
賈平安笑的很從容,“那便讓他們來,看看是賈家先垮,還是他們先垮。”
那些棒槌是被賈平安的雷霆一擊給激怒了,可暗中有沒有顫抖?說不得。只是動了賈家的所謂瑞獸,竟然就被打斷雙腿,賈平安是腦殘了……還是說那食鐵獸真是瑞獸?
長安城中議論紛紛,回來后一直休假的曹英雄就聽到了。
“那賈平安此舉是想震懾我等,否則他何必揭開面紗。我以為,要給他來一記狠的,讓他知曉何為規矩!”
三個男子在酒樓的房間里議論此事,為首的男子須發斑白,鼻子有些鷹鉤,嘴唇薄,一看便是個狠人。
狠人舉杯喝了一口,淡淡的道:“他能摸去胡家,難道咱們就不能摸去賈家?”
此人叫做王真,原先在諸衛中任職,只是命不好,在升職的關口竟然病了,與要職失之交臂。許多人為他惋惜,可卻不知王真當時慶幸自己逃過一劫。
原來他貪腐的事兒要發作了,幸而有人提醒,并為他遮掩了一番。王真也夠狠,為了消除后患,竟然滅了家中的一個管事,隨后告病在家。
邊上的兩個男子都微微頷首,左邊的一個男子下巴有些翹,他笑道:“胡運的生意一下就跌了,我也順勢拿了他家的一個店鋪。”
“不要去在意這些蠅頭小利,咱們要做的是除去大害。”王真指指他,不滿的道:“這等時候你去收了胡家的店鋪,傳出去便是趁火打劫,臉還要不要了?”
叩叩叩!
外面有人敲門,王真皺眉,“我等的菜都上齊了。”
他舉起酒杯……
房門被人一腳踹開了,接著露出了曹英雄那張憤怒的臉。
“你是誰?”
三人都不認識曹英雄,以為這貨喝多了,就喝道:“滾出去!”
“竟敢密謀耶耶的兄長?”
曹英雄沖進來,一腳把左邊的男子踹倒,隨后拎起案幾上的湯盆,劈頭蓋臉的砸在了右邊男子的臉上。
湯是魚湯,滾燙。
“啊!”
慘叫聲中,王真才反應過來,起身就拿起碗砸了過去。
曹英雄輕松避開,獰笑道:“今日耶耶教你個乖,說話要提防隔墻有耳。”
他和賈平安約在這里飲酒,沒想到竟然聽到了這番話。
王真竟然身手不錯,幾下就把曹英雄打的狼狽不堪。
“救命!”
曹英雄果斷喊救命……在這等時候喊救命不丟人,被打的遍體鱗傷才丟人。
王真獰笑著,“耶耶在軍中時,你還在喝奶。今日耶耶不把你擺出三百六十個姿勢,耶耶便不姓王!”
屋外來了一人,問道:“那姓什么?”
王真抬頭,那人沖進來,一腳就把他踹倒在地,踩著他的臉頰問曹英雄,“為何動手?”
曹英雄爬起來,臉上青紫一片,“兄長,這三人在此密謀,說是要讓人摸進賈家動手。我在隔壁都聽到了,忍不得就過來動手。誰知……兄長就來了。”
他一臉遺憾之意,大概是覺得沒打過癮。
“要不接著打?”
腳下的王真在掙扎,可他的這點兒身手壓根不是賈平安的菜。
曹英雄干笑道:“兄長威武,我便在邊上為兄長助威。”
賈平安揪起王真,只是一拳,就把他打倒在地。旋即左邊的男子爬起來,捂著臉喊道:“來人吶……賈平安動手了,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