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婦人們端坐著,看似雍容華貴,可實則卻在心中咆哮。
——爭吵吧!打起來吧!
八卦從不以身份為限制,而且誰不喜歡黃鶴樓上看翻船?
別人打的越激烈,這熱鬧就越有價值,八卦也越約有價值。
什么矛盾?
為何要互相針對?
一個問題就能讓她們討論許久。
這年頭沒什么樂子,這個便是難得的消遣。
楊氏率先發動攻擊,眾人都在想……賈家的二位夫人都是宮中出來的,一個是女官,一個更扯淡,竟然是感業寺的住持……
這位武陽公挑選娘子的眼光……看看衛無雙,大長腿,一股子冷艷的味道,頗為驚艷。
再看看蘇荷,一張微圓的臉,那肌膚嫩滑的讓幾個貴婦情不自禁的伸手摸了摸自己色素沉淀的糙臉……羨慕嫉妒恨吶!
而且蘇荷的身材,嘖嘖!這身材,老霸道了。
兩個女人竟然意外的不錯。
那孩子呢?
賈昱端著臉,神色肅然,仿佛是來殺敵的。他的目光不時看看妹妹,嘖嘖!長兄的風范讓人不禁微微點頭。
兜兜一看就是個嬌嬌,無憂無慮的女娃,眉目如畫,嬌憨的可愛。
老賈家的婦孺……不錯。
殿內有些竊竊私語。
“這個蘇荷……看似嬌憨,可沒想到口舌如此凌厲。”
“能做二夫人的,你以為只是靠著相貌身材?”
“看看楊氏如何應對。”
楊氏被蘇荷懟的胸口發悶,想想她的夫君官位不低,但少府監怎么能和兵部侍郎相比?
而且那賈平安竟然位居重任而懈怠,據聞經常告假——人壓根就看不上這個兵部侍郎。
這真是旱的旱死,澇的澇死。
她深吸一口氣,看了幾個好閨蜜一眼。
姐妹們,給我一個助攻。
一個貴婦掩嘴笑道:“人說有錢雖好,卻不及德行高深……”
懟的好!
楊氏掩嘴一笑,“你家夫君那可是長安城都有名的德行高深。”
目光轉到了賈家那邊。
衛無雙淡淡的道:“賈家……有錢。”
“呵呵!”那個貴婦笑道:“德行才是立身的根本。”
衛無雙看了她一眼,“賈家……很有錢。”
貴婦的眼皮子眨動了一下,“德行……”
衛無雙嘆息一聲,“我執掌家中的事務,每每看著那些錢財發愁。夫君常說錢財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可錢太多了怎么辦?”
蘇荷補刀:“至于德行,夫君常說,莫要輕易斷定一個人的品性,得觀其言,查其行。”
衛無雙微笑道:“這世間最多的便是心口不一,人前一個樣,人后一個樣的人。”
偽君子多如牛毛,你確定要讓人仔細去琢磨你家男人?
貴婦面色微變,閉口不言。
敗了!
另一個貴婦嘆息,“我家夫君上月被陛下夸贊為學問精深,可為典范,只是夫君卻說還差得遠呢!哎!就不知還差多遠。”
武媚已經到了外面,卻擺手止步,仔細聽著里面的動靜。
蘇荷愁眉苦臉的道:“我家夫君經常進宮給太子授課。夫君其實并不想進宮授課,可屢次婉拒卻不成,再拒絕皇后便會收拾他……哎!夫君在家中為此惆悵了許久。”
你學問高深,我家夫君還是太子的先生……你這個也敢嘚瑟?
那貴婦以袖掩面,敗了!
武媚的身體抖了一下。
竟然是笑了。
“哎喲!我家夫君交往的都是名士……夫君也頗有不安,擔心自己的學識德行不夠……”
這個……賈平安的朋友沒有什么名士吧?
蘇荷單手托腮,很是發愁,“上次國子監有些山東名士對算學下手,夫君出手,那幾個山東名士灰頭土臉,夫君也很是憂郁,覺著……怎么稀里糊涂的就把名士給擊敗了……哎!”
你家和名士交好,我家直接摧毀名士!
誰霸道?
貴婦面色一紅,干咳著,“這竟然嗓子疼。”
宮女近前,“夫人,喝一杯茶潤潤吧。”
“皇后來了。”
武媚覺得夠了,便緩緩入內。
“見過皇后。”
眾人起身行禮。
武媚輕輕頷首,一路進去,到了賈家這邊時,她笑吟吟的道:“大郎為何不肯進宮?”
賈昱上次進宮就覺得太拘束,此刻說道:“皇后,阿娘說我太頑劣,擔心我進宮犯錯呢!”
“好孩子!”
武媚看向兜兜……
兜兜正在歡喜的做表情,眼睛瞪著,腮幫子鼓起,仿佛在說:皇后你問我吧,你快些問我吧。
武媚不禁笑了,“兜兜也有一陣子沒進宮了,怎地,你阿耶寶貝你,把你藏起來不肯讓我見見,這是擔心我把你抱走了還是什么?”
兜兜脆生生的道:“皇后,阿耶說我鬧騰,若是經常進宮,定然會把皇后鬧的腦仁疼,沒法處置政務了。”
“哈哈哈哈!”
她說的有趣可愛,武媚不禁放聲大笑。
她坐了上去,說道:“看著你,我就想何時生個女兒也這般可愛。”
楊氏面色難看,心想夫君上次事件后就投靠了皇后,可皇后卻還是偏寵賈家的人。
王小娘子委屈的看著兜兜……
老婆孩子不在家,老爺們一個人瀟灑。
難得的時光啊!
賈平安愜意的轉轉。
滿腦子都放空轉悠的感覺真的很舒坦,可每次來回都看到三花是怎么回事?
三花站在路邊,保持著福身的姿勢……她的福身看來琢磨過,竟然能恰好把身材給展露出來。
誰給她說過我喜歡前凸后翹的女人?
賈平安百思不得其解,只能歸咎于女人的敏銳。
三花抬頭,含羞帶怯的看著賈師傅。
當年阿娘說過,男人最喜歡的便是這等含羞帶怯的女子,能讓他們生出男兒氣來。
我長的漂亮,到了賈家之后,身體更是越發的茁壯了。郎君只是不得其門而入,所以只能眼饞我。
今日這便是極好的機會。
三花的臉微紅,卻大膽的看著賈平安。
郎君快來吧!
我不會反抗的!
賈平安從她的身側走過,風中傳來一句話,“我的臟衣裳不少了。”
三花身體一僵……上次她在書房苦盼郎君果斷出手,不知怎地被夫人知曉了,結果一堆臟衣裳洗得她昏天黑地。
賈平安再回來時,三花不見了。
狼子野心啊!
賈平安覺得自己就是唐僧肉,時刻都有女人盯著,恨不能把他生吞活剝了。
看看,秋香出現在前方,沒有什么含羞帶怯,只是把一頭金發披散下來遮在臉側。她的肌膚好,這一下頓時就多了幾分嫵媚。
那邊站著安靜,竟然是有些小激動,臉上的雀斑都在閃光。
這是準備東羅馬二人組聯手吞了我?
賈平安此刻才知曉那些權貴豪族的日子……每日在家中都有各種誘惑,能擋得住了有幾個?隨后便是布種天下……
操蛋!
賈平安換個思路:我只是一只橙子,家中兩個婆娘經常壓榨,還有一個羔羊出手狠辣,榨的格外的徹底。
我要潔身自好保命。
茍起來。
賈平安隨即就進入了一種賢者狀態。
無欲無求。
晚些,妻兒回來了。
“阿耶,今日阿娘好厲害……”
兜兜嘰嘰喳喳的說著在宮中的事兒。
賈平安聽了一耳朵的寂寞。
這些不就是裝比嗎?
原來貴婦趴體就是玩這個?
賈平安想說下次別去了,但看看兩個婆娘精神抖擻的模樣,分明就是很喜歡這樣的聚會。
前世她的女友也是如此,但凡有冒泡的機會都不放過,喜歡熱鬧,哪怕是虛偽的聚會,也樂此不疲。
而賈平安卻懶得很,對這等聚會毫無興趣。他更喜歡和幾個朋友一起騎著摩托車滿世界去探尋美景,再尋個蒼蠅館子,或是路邊攤吃一頓……啤酒喝著,老板兼廚子大聲的吆喝,熱氣騰騰……
他就喜歡這種煙火氣,感覺這才是真實的人間。
而那種看似彬彬有禮的聚會,太多的虛與委蛇。
“喜歡就好。”
賈平安覺得這都不是事。
他在書房的時間越來越多了。
狄仁杰也來參詳。
“一過鴨綠水,距離平壤就不遠了,平安,若是能輕騎而往……”狄仁杰看著躍躍欲試,“弄不好就能快速結束此戰。”
賈平安搖搖頭,“泉蓋蘇文不是省油的燈,他在鴨綠水囤積了不少兵力,想一戰而破不可能。至于平壤,懷英你卻想岔了。”
狄仁杰笑道:“怎么岔了?”
賈平安指著鴨綠水一線,自信的道:“大唐要想徹底的滅了高麗,第一件事要做什么?”
狄仁杰想了想,“拿住泉蓋蘇文和高藏,拿住那些重臣權貴……”
老狄能想到這個已經很不錯了……哪怕是到了武周,他這個宰相依舊對軍事這一塊沒啥天分。
“不錯。”賈平安夸贊了一下,“不過懷英你要知曉,滅一國,要緊的不只是滅掉那些重臣國主,要緊的是什么?高麗若是反復需要什么?”
狄仁杰一怔,“軍隊。”
賈平安微微一笑。
狄仁杰猛地醒悟了,“你想說不該急于攻破平壤?”
賈平安淡淡的道:“攻破了平壤,隨后各地無人指揮,便會陷入混亂,可這些混亂會給大唐后續的清剿帶來麻煩……懷英,他們是地頭蛇,熟悉地形,熟悉那些當地人。大軍進剿,他們只需往山林中一躲,怎么辦?”
狄仁杰徹底明白了,“如此就該利用在到達平壤之前的這一路,盡量絞殺高麗軍隊。沒了軍隊,高麗人就無法折騰。”
賈平安微笑道:“到時候再把那些人打散遷徙到大唐各處,遼東三國便從此湮滅了。”
這便是賈平安的思路。
狄仁杰嘆息一聲,“平安你果然是不俗。”
賈平安笑道:“我就是個徹頭徹尾的俗人。”
準備工作一直在進行著。
“兄長。”
李敬業風風火火的來了。
“如何,可能跟著去?”
李敬業眉飛色舞的道:“阿翁本說讓我在長安待著,還說什么以后出征都讓我去,我一聽不成啊!這次去是滅國,我不去怎么行。阿耶就怒了,說是要打斷我的腿……”
老李果然夠狠……賈平安問道:“那你是如何逃過一劫的?”
李敬業得意的道:“我說斷了腿,此后杵拐出行,別人以后就會叫我瘸國公,這個封號前無古人,后無來者,阿翁你定然青史留名。”
這話……
賈平安聽的都想毒打這廝一頓。
“英國公不至于因為這個便讓你去吧。”
老李可是百戰名將,豈能因為幾句話就放手了。
李敬業嘆息一聲,“我說若是不帶我去,回頭我便翻山越嶺,自己去……當年薛仁貴白衣從軍,我也能如此……到時候我便悄然加入軍中……嘿嘿!”
這貨看樣子真的是說到做到。
大唐府兵數量有限,有時候出征就會征召健兒,百姓皆可報名。經過軍中審驗,合格的就能加入軍中,跟隨征伐。
“你阿翁沒吐血?”
李敬業大喇喇的道:“阿翁只是扯斷了自己的幾根胡須。”
晚些議事,賈平安也被叫去了。
李勣在,契苾何力、高侃、梁建方……將星璀璨啊!
賈平安看到一個小老頭坐在最后面,臉上的皺紋頗深……
這人是誰?
怎地看著苦大仇深的?
李勣淡淡的道:“出發在即,今日讓你等來,老夫有話交代。”
眾人坐直了身體。
李勣緩緩的道:“大軍已在路上,我等后日便要出發了。”
那么快?
隨后就是分析。
大軍出征前就得把戰局分析出一個大概來。
那個小老頭很認真的聽著。
“鴨綠水高麗一側最近修建了不少小城,泉蓋蘇文想用這些小城來給自己壯膽,老夫看只是徒勞。可如何過河,這些都要你等去琢磨……”
眾人隨即發表意見。
“英國公,側翼襲佯攻,正面突破如何?”
梁建方覺得這個主意不錯。
李勣笑了笑,不置可否。
高侃謹慎的道:“老夫以為……要么便迂回,尋到一個便于渡河的地方,大軍隨即過了鴨綠水……”
李勣依舊是那個尿性,目光轉動。
小老頭起身道:“英國公,老夫以為大唐水師無雙,徑直用水師裝載大軍,從水深處過河……如此敵軍定然想不到,可出其不意。”
這個主意……賈平安覺得有些意思,不過依舊是在冒險。
李勣指指他,“小賈,你來說說。”
老李這是要我裝個逼?
賈平安起身,看看眾人,“我以為,不管是迂回還是聲東擊西,或是渡船……都有風險。”
梁建方點頭,“泉蓋蘇文這些時日定然在鴨綠水一線囤積了重兵,看守森嚴。我大軍只要一動,就容易被他們發現。此戰最怕的便是被半渡而擊……”
高侃沉聲道:“將士們千辛萬苦的渡河,疲憊不堪,此時敵軍突然發動進攻……很難!”
而且半渡而擊還有個好處,大唐的兵力大部分還在對岸,敵人可以從容的用優勢兵力去絞殺剛渡河的對手。
“此戰大唐要的是滅國!”賈平安覺得他們都忘卻了一件事,“既然尋不到穩妥的渡河辦法……為何要尋辦法?”
他的眼中多了亮色,“我們是大唐,我們戰無不勝,兄弟們士氣如虹,一心就想滅了高麗……我們為何要東躲西藏?徑直渡河,正面擊潰敵軍,一戰……令敵軍喪膽!”
大兵團作戰,什么手段,什么計謀,都只是輔佐。取勝靠的是什么?靠的便是裝備,將士們的勇氣和武勇,以及氣勢。
“大唐怕了誰?”
賈平安傲然道。
梁建方一拍案幾,“說得好,大唐怕了誰。英國公,小賈說得對,此戰便徑直突破最好,一戰破了敵膽。”
李勣頷首,“大軍征伐,計謀倒是其次,要緊的是大軍的士氣。武陽公說的不錯,這第一戰,我軍要的就是堂堂正正,一戰擊破敵軍的阻截!”
那個小老頭看著賈平安,眼中多了些意外。
一群老將在這里議事,賈平安號稱被諸位老帥看好,得以出席此次議事倒也不奇怪。但眾人一番議論后,各種主意讓人紛擾……沒想到最后卻是這位武陽公一番話統一了意見。
這個也不奇怪,就算是出彩罷了。可從李勣到梁建方等人竟然都沒有半點被后生小子搶風頭的不滿……
記得去年吧,軍方大佬們議事,幾個年輕將領作為培養對象也列席此次議事。一人得意洋洋的說著自己對某事的看法,被程知節一茶杯砸的狼狽不堪。
當時程知節怎么罵的……乳臭未干,也敢妄議!
可那人比賈平安還大。
賈平安發現了他的目光,就微微頷首。
小老頭拱手。
賈平安也拱手。
小老頭的目光堅毅,這等人一看便是意志堅定,甚至是剛直不阿的性子。
李勣很滿意賈平安的表現,說道:“此戰還得要看百濟、新羅的變化,局勢瞬息萬變,誰能助老夫一臂之力?”
這便是公開的挑選此戰的大將。
梁建方說道:“英國公,若論廝殺,我等不弱于人。論對這等紛雜局勢的了解,還得據此分析出后續的變化……老夫以為,非小賈不可!”
老梁你這樣我會驕傲的!
賈平安趕緊謙遜了幾句。
梁建方罵道:“你謙遜個什么?你當年曾出使高麗和新羅,更是克死了新羅女王……”
那是善德女王命中注定在那個時候死好不好?老梁你這是污蔑栽贓!
賈平安無語望天。
高侃笑道:“小賈一直說要小心倭國,雖說這有些無稽,由此可見他對遼東局勢的變化非我等可及。”
眾人都笑了起來。
娘的,笑個毛!
“倭國不敢捋大唐的虎須!”契苾何力笑的很開心,他覺得賈平安這話就是來逗弄大家發笑的,“倭國人畢恭畢敬,以大唐的弟子自居,武陽公說這個……弟子也敢對先生動手?美不死他!”
“好了,此事無需再議。”李勣頷首,“大軍出征,首要的是同心同德,勁往一處使,此事誰還有異議?”
“我等并無異議。”
“如此,散了。”
眾人起身告退。
賈平安苦笑,“諸位,我還年輕,難以服眾。”
梁建方罵道:“看看耶耶多大了?做你耶耶都綽綽有余,怎地?還得要耶耶辛勞?半點孝心也無!”
高侃也不滿的道:“年輕人偷懶可不成,我等老邁,后續還得要看你等的。等我等提不動刀槍了你等再來接班……晚了!”
那個小老頭過來,“今日一見武陽公,果然不凡。老夫劉仁軌,見過武陽公。”
劉仁軌……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