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想把太子弄出宮去溜達一圈開始,賈平安就在琢磨怎么把這個悶壞了的大外甥調教一番。
深宮之中能教授李弘什么?
學問,以及那些先生所謂的政治經驗和人生經驗。
可那些先生的政治經驗和人生經驗咋樣?
不咋樣!
若是他們的政治經驗和人生經驗出色的話,也不至于大把年紀還在教授太子……早飛升了。
譬如說李義府等人都掛著一個東宮的職位,但那也只是掛職,教授是不可能教授的。
想想李義府能教授太子什么?
口蜜腹劍?
還是笑里藏刀,或是自私自利。
所以太子的先生首先得人品好……人品好可以是好先生,譬如說教授學生學問之余,更是能言傳身教,帶動學生做個好人。
可太子不能做好人啊!
太子要是人品好,大唐就危險了。
譬如說以后李弘登基,倭國派個使者來嚎哭,說是國中餓殍遍地……大佬,給點錢糧吧!順帶讓那些沒地兒讀書的學生來大唐讀個書,備注:咱接受插班。好人李弘一聽,不禁淚水漣漣,隨即御筆一揮:可!
帝后大抵也樂于看到一個好人品的太子,賈平安卻擔心大外甥變成一個傻白甜,于是就安排了一個局。
他急匆匆的令包東和雷洪去尋了一條門檻狗。何為門檻狗?在家里咆哮齜牙,出了家門就只敢虛張聲勢,一旦對手逼過來掉頭就跑的那種。
“百騎的效率真是不錯。”
包東和雷洪的效率很高,賈平安很滿意。
“原因。”
沈丘還不知道賈平安弄了這么一個局。
他微微瞇眼,冷冷的道:“你不會平白無故的弄了這條狗,今日恰好太子和宰相們出門,你弄那條狗作甚?”
“我在教授太子。”賈平安覺得這貨有些草木皆兵了。
“你的人品不好。”沈丘淡淡的道:“別人弄了那條狗去,咱只會以為他想吃狗肉,而你……多半是想做些見不得人之事。教授太子……你……”
大唐不但吃狗肉,還用狗油來做飯。這時候不少人認為狗肉能治療什么五勞七傷,更是對男人的那事兒補益不小,堪稱是行走的海馬。
沈丘的眸子一縮,“你好大的膽子,竟敢讓太子和那等野狗廝混,若是太子被咬……你百死莫贖。”
“得了吧!”賈平安譏誚的道:“你等恨不能讓太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整日就蹲在宮中做個乖孩子,如此你等清閑了,不擔心了……可這是懶政!整日就知曉推卸責任,可想過太子這般被悶在宮中的壞處?”
他屈指叩擊著書桌,提高了些嗓門,“老沈,太子需要知曉世間之事,你們特娘的就該主動為他提供這種便利,而不是阻攔!”
沈丘冷笑,“此事咱不管,定然要稟告給陛下,好壞都是你的責任。”
“老沈你越發的蠢了。”
李治是會擔心孩子,但作為帝王的本能,他更覺得賈師傅此舉好處多多。
“去吧去吧。”
賈平安伸個懶腰,準備去釣魚。
秋季釣魚……那小風吹著很爽,但要小心感冒。
這貨竟然這般大氣,他難道不怕皇后踹死他?沈丘覺得這個賈平安有些陌生。
他一轉身,就看到了堵在門外的阿福。
嗖的一下,沈丘就貼在了墻根上。
阿福懶洋洋的看了他一眼,轉身走了。
沈丘覺著自己此生最大的對手就是這只食鐵獸,為此還琢磨過如何來破解阿福的招數,但想了許久,發現自己的力量和速度差的太多了。所謂一力降十會,阿福只需張開嘴,揚起爪子沖過來,他就只有逃命的份……關鍵是阿福的速度比他快的不是一星半點……
若說阿福是超跑,那么人類就是自行車。
他渾身繃緊,直至阿福消失。
咻的一下,沈丘溜了。
回到宮中后,沈丘徑直求見皇帝。
“陛下,賈郡公尋了一條不咬人的的狗,想用狗來磨礪太子。”
作為皇帝的家奴,這等事兒沈丘不敢隱瞞,但他選擇了磨礪這個詞,而非是廝混。
賈郡公讓太子和野狗廝混!
兩句話的味道截然不同,前者是賈平安好心辦壞事,后者是賈平安輕浮沒責任。
李治看了他一眼,“知道了。”
知道了……這是何意?
沈丘還在琢磨。
李治本已暫且拋下了此事,被沈丘提醒后,心情不禁大好。
原來賈平安是事先就謀劃了此事,尋的狗也是一條善良的狗。
有心了!
“賞賈平安宮女十人。”
陛下,你這是……沈丘,“……”
賈郡公的腰子怕是保不住了……王忠良思緒飄飛。
賈平安釣魚回家,發現氣氛不大對。
杜賀一臉糾結,狄仁杰一臉木然。
“這是……誰被煮了?”
賈平安笑瞇瞇的問道,把手中的魚護提了提。
看看哥釣的魚。
狄仁杰看看內院,“平安……進去看看吧。”
咯噔!
賈平安心冷了半截,“懷英這話何意?”
你自作孽!
狄仁杰笑的很是蒙娜麗莎,“去吧,去看看。”
賈平安笑了笑,“懷英你也學壞了。”
老狄現在越發的鮮活了,讓賈平安很是欣慰。
一路進了后院,鴻雁看到賈平安,就像是看到了猛獸般的轉身就跑。
“我有那么可怕?”
秋香遇到他,不禁以袖掩面。
這大臀妹紙不是一直想著把哥給吞了嗎?怎地這般模樣?
等看到幽怨的三花時,賈平安覺得事兒不對。
我好像攤上大事了。
“無雙,蘇荷,我回來了。”
賈平安用最飽滿的情緒喊道。
人呢?
兩個娃往日聽到他的聲音早就沖出來了。
連兩個奶娃都沒哭。
賈平安無語。
十個還穿著宮裝的宮女站在院子里,衛無雙和蘇荷坐在臺階上,兜兜被阿福摟在懷里,賈昱靠在阿福的背后。
這……
賈平安一臉懵逼,“這……哪來的?”
難道是阿姐給的?
十個啊!
老賈家來十個宮女,賈平安覺得宮心計從此刻就可以開演了。
衛無雙和蘇荷起身相迎,兜兜沖下臺階,很是好奇的道:“阿耶阿耶,這些小姐姐是來服侍你的嗎”
賈平安不時說些后世的話,連兜兜都學會了。
“沒有的事。”
賈平安很是懵逼,“無雙,咋回事?”
衛無雙笑道:“是宮中賞賜的,陛下夸贊夫君忠心耿耿,于是便賞賜了這些宮人。”
忠心耿耿……老沈回宮為我說好話了?
但這事兒很麻煩啊!
賈平安剛想說退回去,蘇荷低聲道:“夫君,還有二郎和三郎呢!好歹要留幾個。”
是哈!
賈平安進了里屋,抱起賈洪笑道:“大洪,你有福氣了。”
隨后他又抱起老三,“東東,給你尋了幾個宮女伺候好不好?”
皇帝這事兒辦的不地道……他大概以為這樣的突然襲擊會給賈平安帶來驚喜,可帶來的更多是驚,而不是喜。
這一家子過的好不好的,突然插進來十個女人……這算是什么事啊!
衛無雙和蘇荷相對一視,笑意在眼中閃現。
賈平安出來后,衛無雙說道:“要不……還是分幾個服侍夫君吧。”
蘇荷猛點頭,“嗯。”
兜兜嚷道:“阿娘,你和大娘不是說阿耶會學壞嗎?”
沉默!
我想打死這個熊孩子!
蘇荷第一次想動手。
衛無雙看似鎮定,甚至還在笑,很是慈祥的那種。
兜兜該收拾了!
我的臉啊!
衛無雙第一次覺著無地自容。
我和蘇荷擔心夫君會被這十個千嬌百媚的宮人給迷惑了,可這只是一種……一種女人的本能啊!可以想,卻不能讓夫君知曉。
“咳咳!”
賈平安干咳一聲,“趕緊,該做事做事去。”
所謂的壞,指的是那些權貴高官家中女人無數,正妻什么的只是供著。他們平日里化身為小蜜蜂,在花叢中飛來飛去。
可大老爺們要學壞女人能攔得住?
晚上,因為白日的事兒,兩個女人不知是怎么商議的,于是夫妻三人又睡在了一起。
夫妻之間道歉沒必要……
衛無雙剛開口,賈平安就說道:“用行動來表示吧。”
“什么行動?”
衛無雙還在不解,蘇荷已經撲了上去。
這次我一定要搶占先雞!
事兒煙消云散。
第二日賈平安去了兵部,見到每個人都是黑眼圈,不禁有些好奇。
等進了值房后,任雅相哈欠連天,老淚縱橫。
吳奎沒精打采的,看著就像是昨夜夜御五女。
“這是……”賈平安笑道:“任相,要保重身體啊!”
任雅相的哈欠止住了,難受的想打人。
他指指案幾上的文書,“老夫昨夜一直在兵部,整個兵部昨夜都在……”
我不在。
賈平安看了一眼文書,竟然是這幾年立功將士的名冊……
咳咳!
整個兵部都在熬夜做事,唯有我逍遙。
這事兒不可張揚。
賈平安一本正經的道:“任相,你們忙著,我還得進宮去給太子授課。”
這個不要臉的!
任雅相都怒了。
但你能說什么?
皇帝都不急,你急個啥?
賈平安一路飄出了兵部,覺得這樣的日子真心不錯……特別是看到同事們忙成狗,自己卻格外的悠閑時,那種感覺啊!
“爽!”
一路飄進了宮中。
“怎地有奶香味?”
賈平安進了殿內,看到了一個孩子。
孩子六七歲的模樣,坐在了李弘的身邊。
是李老二?
“見過賈郡公。”
眾人起身行禮。
賈平安點頭,指指那孩子,“那是……”
趙二娘今日也出現了,就是為了那個孩子,她含笑道:“賈郡公,那是璐王。”
李賢,阿姐的次子。
李賢笑著拱手,“見過賈郡公。”
“呵呵,殿下多禮了。”
賈平安笑瞇瞇的道:“坐吧。”
李賢頷首,“賈郡公學究天人,我很是欽佩。”
才六七歲的孩子,說話就那么老成了?
再看看大外甥,眼中全是對弟弟的關愛,實誠的讓人無語。
賈平安微笑著,“上課。”
“這一課是世界。”
賈平安開了一門新課叫做世界,當時在算學中一鳴驚人,引得眾人傾倒,國子監主簿甚至當即下跪拜師。
但賈平安隨即去了遼東,這門課也停了許久。
李弘眼睛發光,郝米興奮不已,曹英雄把昨夜的老鴇模樣從腦海里擠出去……
趙二娘美眸微動,聚精會神的看著賈師傅。
李弘的貼身女官王霞都忘記了自己的職責,往前走了兩步,想聽的更清晰些。
太子身邊的內侍曾相林干咳一聲,王霞白了他一眼。
賈平安沒管他們之間的事兒,說道:“有人說咱們所處的這個世界就那么大,那么這個世界究竟有多大?”
“早在前隋時就有人說咱們是在一個球型的大地上,不少人對此嗤之以鼻。”
此刻的儒學還未形成儒教般的局面,言論無法形成壟斷,所以各種奇思妙想都能自由的被提出來。
譬如說地球的形狀,各種說法都有……
“有人說咱們腳下的大地是平的……一直延伸過去。有人說咱們腳下的大地是這個……”
賈平安轉身在黑板上畫出了一個正方形,回身笑道:“若是這個,到了邊上怎么下去?新學的觀點,咱們腳下的大地……”
他在黑板上畫了一個圓球,“是個球體!”
趙二娘心中一怔,心想若是個球體……為何是球體?
“你等當然想問為何。”賈平安微笑道:“旁人會引經據典,新學不必。新學認為咱們腳下的這個圓球原先并非如此,很難說原先這個球體的模樣,興許是一團,或是一片,最終卻隨著運轉漸漸變成了球體。”
李弘說道:“賈郡公說過自傳和吸引之事,孤想到了剛出鍋的飴糖,若是用小竹簽穿著轉動,就會越來越圓……這就是甩一甩的甩圓了。”
李敬業大概會對這個理論感興趣。
“對,太子睿智。”
賈平安從不吝嗇于夸贊學生。
“整個地球早期經歷了許多,那時候一年四季沒有這么分明,一天也沒有那么長……整個大地被冰雪覆蓋著。”
眾人聽的津津有味。
“隨后經過一系列很復雜的變化,溫度升高,冰雪漸漸融化,有了液態水,生命就漸漸開始演化……不要以為這一切都是突兀出現的,面對地球,我們需要懷著一顆敬畏之心……”
“你們想想那些天災……地震,洪水,干旱……這便是地球打個噴嚏而已,還有火山噴發,咱們的腳下深處不是土地,而是……熔漿。”
學生們都驚呆了。
“有人說地心中住著人,沒有人,地心就是一大團熔漿,更深處的地心咱們不做探討。”
后世不少人都對地心里住著人深信不疑。科學家們又說地心外面是鐵水,鐵水包裹著結構不同的鐵心,注意,是固體鐵心。這要說出來誰信?
可怕!
只是想想自己的腳下是一團熔漿,眾人不禁低頭看看腳下。
賈平安莞爾,“咱們腳下的土地很厚實,足以遮擋那些熔巖。”
“那為何熔漿會噴發呢?”
趙二娘不自覺的把自己當做是學生了,定定的看著賈師傅。
賈平安說道:“咱們腳下的大地是一塊一塊的,并非是整體一塊,那也不可能。地塊之間實際上是在移動,當它們撞到一起時,地面就會震動,這便是地震的來由。”
“竟然如此嗎?”
趙二娘發現這個說法無懈可擊。
那目光不禁帶著些崇拜之色。
你這個……個人崇拜搞不得啊!
賈平安的眼皮子跳了一下,“地塊之間出現縫隙,地底的熔巖就會順著縫隙往上沖,沖出了地面,漫天的煙灰,熔漿噴濺出來,隨即順著出口流淌出來,所過之處寸草不生……
噴涌結束后,那些熔漿就會冷卻凝固,隨即就形成了錐形,就此安靜。可這只是暫時安靜,有的是在積蓄熔漿,等待下一次噴發,有的就此沉寂,漸漸的上面長滿了植被,看著就是一個形體美妙的錐形山丘。”
“原來如此。”
想到了那個奇妙的場景,李弘不禁悠然神往。
“下課!”
李賢跟著眾人起身,賈平安頷首走了。
剛才他一邊授課,一邊在觀察著李賢和李弘。
李治真的是個不錯的父親。
他喜歡自己的孩子們,這一點從未改變過。這在帝王中比較罕見……在皇子成人后,父子之間基本上就成了對手,相互警惕,相互籌謀……最終父子反目成仇。
而一切的根源就是權力!
“權吶!你這殺人不見血的刀!”
賈平安哼著歌,心情愉悅的緩緩而行。
“賈郡公!”
賈平安止步回身。
趙二娘跑的跌跌撞撞的,身體左一扭來右一扭,好看是好看,就是擔心摔了。
剛想著這個,趙二娘就被絆了一下,身體撲了過來。
我去!
賈平安下意識的就想閃開。
可他小覷了女人的反應。
還沒等他動作,趙二娘就一把抓住了他。
臥槽!
這里是腰部啊!
這女人的手好生厲害,這一把連里面的褲腰都被抓緊了,隨即這么一拉。
老子的褲子……別拉啊!
賈平安在抓著自己的褲頭,趙二娘要用他的褲頭來維系平衡,二人互相堅持了一瞬,賈平安為了自己的褲子不被拉下去,就伸手扶了她一把。
好死不死的,趙二娘正想站起來,就往上……這一扶就扶到了細腰。
男人的頭,女人的腰……
腰真細。
賈平安松開手,面不改色。
趙二娘面色緋紅,聲音細的就像是嗓子里被堵了大半……
“多謝賈郡公。”
“沒事。”
助人為樂就是我的座右銘。
他剛才摸了我的腰!
趙二娘覺得腰那里酥麻酥麻的,臉越發的紅了。
你這個……有事說事,沒事我就走了。
賈平安問道:“可是有事?”
趙二娘滿腦子都是羞赧,聞聲一怔。
我尋賈郡公干啥來著?
好像是有個疑問。
什么疑問?
她干笑道:“沒事,沒事。”
這個女人……腦子瓦特了。
賈平安轉身走了。
趙二娘呆立原地,腦子里各種情緒飄過。
“哎呀!”
她突然跺腳,“賈郡公。”
賈平安回頭,趙二娘鬼使神差的就隔著老遠喊道:“那地心里那么多的熔巖,為何不把我們烤壞了?”
燒烤人類……
賈平安喊道:“咱們腳下的土層很厚,能遮蔽。”
是不是賈平安不知道,姑且忽悠了再說。
趙二娘站在那里,喃喃的道:“他好博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