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學可以說是王家的傳家寶,從祖父王通名滿天下后,王家的氣運就跟隨著大隋的國運一路下滑,直至如今的沒落。
但虎死不倒威。
出門在外要報個名號:在下龍門王勃!
牛逼不?
牛逼!
那些人但凡提及王通都一臉敬仰之情,更是對王勃這個儒學天才贊不絕口。
可今日賈平安卻輕描淡寫的就把王勃最驕傲的部分給踐踏了。
王勃臉上漲紅,脫口而出道:“你可知儒學的博大精深……”
“你可以這般說,我卻不行。”
賈平安緩緩說道:“為何?因為你只是個十二歲的少年,而我卻是大唐重臣。儒學讀書時學學還好,身為大唐重臣,我該做的是琢磨自己的本職,而不是去琢磨儒學……”
“儒學能正人!”
王勃目光炯炯,這是從個人角度來贊美儒學。
“一個慎獨就夠了,何必長篇大論?”
雞湯喝多了會腸胃不適。
“先賢的學問知曉就行了,少數人往深處探究,大部分人該做什么?”
賈平安看著他,“農人該去琢磨如何能增收,工匠該去琢磨如何能讓器物變得更加堅固鋒銳……官吏該去琢磨如何能更好的完成本職,如何能讓百姓的日子更好……而不是去琢磨什么儒學。整日沒事做了去琢磨如何做人,天下人可因此變了嗎?該道德淪喪的依舊道德淪喪,該不要臉的依舊不要臉……”
有人喜歡儒學而去終生學習,這個沒問題。
但你不能強迫所有人都這樣,不如此就是離經叛道。娘的,把儒學都變成了宗教,最終害人害己。
“武帝獨尊儒學之后,大漢是用何治國?漢家自有制度,霸王道雜之。”賈平安毫不留情的揭開了所謂獨尊儒術的本來面目。
“就說說你,既然是儒學天才,那可知君子泰而不驕,小人驕而不泰的道理?”
王勃想反駁,但卻發現自己無能為力。
“你既然知曉了人不可驕傲,不可氣勢凌人,當謙讓,你可曾按照夫子的話去做了嗎?”
賈平安覺得很好笑,“就如同你的父親教導你要謙遜,可你照做了嗎?父親的教導你尚且過耳不聞,先賢的話你可會聽?既然不聽你學了作甚?可有用?”
王勃只覺得整個人都被怒火給充滿了,隨時都會爆炸。
“郎君,郭郎君來了。”
郭昕的名氣不小,一進來王家父子竟然都知曉此人。
長安著名的老紈绔,依仗著舅舅的位高權重,吃喝嫖賭無所不精,堪稱是紈绔中的戰斗機。
這樣的人賈平安也交往。
“見過先生。”
老紈绔很認真的行禮。
老紈绔竟然是他的弟子?王勃等了一下,然后才開噴,“儒學精深之處你聞所未聞……”
老紈绔只是聽了個開頭,先看了先生一眼,見賈平安神色平靜,就斜睨著王勃問道:“儒學能作甚?”
王勃昂首,“修身,治天下。”
老紈绔笑的肆無忌憚,“治個馬上風給我看看?”
“無禮!”
王勃大怒。
可老紈绔卻笑的輕飄飄的,“以前我也和你一般,父母教導,先生教導,舅父教導,都說儒學博大精深,要苦學,后來知曉了新學,我才恍然大悟……”
他沖著賈平安拱手表示感謝,“幸虧先生不棄,我才知曉了這些道理。人活著就得做事,做事就得有本事……你整日之乎者也的學了許久,我來問你,你會做些什么?”
王勃一怔,傲然道:“詩賦之道,我不懼任何人。”
這個很牛筆。
郭昕笑的一臉得意,“你的詩賦可能種地?可能做工匠,可能牧民……可能輔佐君王?”
王勃冷笑道:“儒學里自然有這等學問。”
郭昕笑的更開心了,“讓你去戶部可能算賬?去工部可知營造?”
這是專業性最強的兩個部門。
王勃不禁笑了,“我若是出仕定然為官,為何要去算賬?”
特娘的!合著學了儒學出來只能做官,做小吏都不成啊!
狄仁杰都為之無語。
賈平安卻覺得這很正常……后世那些儒學大佬們除去儒學之外一概不懂。沒有生活能力,身邊得帶著書童;不懂如何做官,那就得隨身帶著師爺。師爺還細分,什么刑名師爺,什么什么師爺……
有人會問:那他什么都不懂,做的是什么官?
老爺官!
狗屁不懂,只知曉板著臉裝比,私事公事自然有下面的人去做,他們的任務就是裝比享受。
隨后大浪淘沙出了些人才,于是瘋狂的宣傳贊美:看看我大儒學熏陶出來的人多牛筆!
郭昕更刻薄些,“你連算賬都不懂,你連計算都不懂,去做什么官?下面的人哄騙了你,你卻拿著賬簿如同看天書。
一談牧民之道就之乎者也,把圣賢話拿出來當做是圭臬,可先賢當年的朝局,當年的百姓可是如當今一般?時移世易,你等還抱著那一套……可嗅到了棺材味了嗎?腐臭不可聞!”
“罷了。”
賈平安起身,“此事再看吧。”
郭昕一番話把王勃說的抓狂了,看樣子還準備動手。
這便是說道理說不過你,我掐死你!
賈平安給了王福疇一個眼色。
隨即眾人出去。
里面郭昕和王勃不知怎么弄的,很快就打鬧了起來。
但開始沒多久就結束了。
王勃鼻青臉腫的出來,悲憤不已。
優等生被老紈绔暴打了一頓,老紈绔出來后嘿嘿一笑,竟然要表功。
郭昕別的沒有,察言觀色的能力超強,一看就知曉先生是不好教訓這個小年輕,于是便代為出手。
一番話把王勃的自信擊潰,再用武力收拾他一頓。當年老紈绔也曾套過麻袋,也曾被人套過麻袋,斗毆的經驗豈是王勃這等少年能比的。
好了。
王勃眼神呆滯,分明就是信心崩塌了。
“這是好事。”
賈平安對王福疇說道:“這孩子太自信,太得意,遲早會栽大跟斗。此次教訓他一番,讓他知曉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對他以后有好處。”
看到兒子被打慘了王福疇也心痛,更是被老紈绔一番貶低儒學的話氣得渾身哆嗦,可賈平安是老王家的恩人,他能說什么?
看著兒子失魂落魄的模樣,王福疇一咬牙,“就拜托賈郡公了。”
“前院收拾個房間,讓他住下。”
王勃想拒絕時,老爹已經走了。
他渾渾噩噩的進了房間,隨即躺下。
誰說儒學不能做事?
他一直在想著這個問題。
賈平安不屑于親自出手來教訓他,竟然讓那個老紈绔出面,這是羞辱。
他昏昏沉沉的睡著了,不知多久有人敲門。
徐小魚覺得郎君是閑的,沒事兒和這等少年較什么勁啊!
“吃飯!”進去后徐小魚把大碗放在案幾上,看著坐在床沿木然的王勃說道:“今日特殊,就是我送來,從明日開始,自己去廚房拿飯菜,還有,郎君說了,明日早起操練。”
“我不練!”
問題少年很倔強。
徐小魚看著他,突然搖搖頭,“郎君就不該管你這等人,看不起操練?你可知曉每日操練的好處?”
“能有什么好處?”王勃覺得這些文盲真心好笑。
“明日自己去問。”
徐小魚沒興趣和小屁孩說話。
第二日凌晨,王勃的房門被捶打著。
“起床!”
王床穿衣,剛出來就看到了一群人……
這群人有的沒手,有的瘸腿,有的渾身煞氣……
“操練起來!”
一群王勃心中的惡漢出門了。
我呢?
王勃不解。
可沒人搭理他。
“阿耶快些!”
一個小女娃的聲音傳來,接著王勃就看到了食鐵獸滾滾而來。
他不禁退后幾步,靠著門邊,隨時準備躲進去關門。
一個女娃蹦蹦跳跳的過來,頭上梳著包包,一身利索的衣裳,伸手摟住食鐵獸的脖頸,“阿福,你今日去不去?”
嚶嚶嚶!
阿福絕壁不會去跑步!
沒事大爺去尋個地方躺著睡個回籠覺不好嗎?
兜兜嘟嘴,“你這般胖可不好。”
嚶嚶嚶!
大爺就是要胖才舒坦。
但兜兜用力揉搓著它肥肥的脖頸時,阿福還是很給面子的搖頭晃腦,表示認輸。
“兜兜。”
賈昱來了。
接著就是賈平安。
賈平安沖著王勃招手。
“過來。”
王勃不知怎地就過去了。
“阿耶,他就是大兄說的那個驕傲的人嗎?”
兜兜很好奇。
賈平安點頭,“開始拉伸。”
拉伸是個學問,王勃看到兜兜和賈昱都拉的輕松有余,就跟著學。
“啊!”
韌帶一拉,王勃不禁慘叫了起來。
“循序漸進。”
賈平安皺眉。
王勃試探著拉了拉,覺得難受之極。
“拉伸能讓你長的更高,能讓你操練不受傷,能跑的更輕松,更厲害!”
兜兜握拳,很認真的當了一回先生。
隨即出去開跑。
兩個孩子精神抖擻的跑的很輕松,王勃剛開始還行,不過兩里地后就有些接不上氣了。
可他卻倔強的咬牙堅持。
再跑一里地……肺部要炸了,腿軟的和馎饦一樣。
可看看賈昱和兜兜,依舊輕松的跟在父親的身后跑著。
我竟然比不過兩個孩子?
王勃的自信心再度遭遇重擊,他咬牙往前追,眼看著就要追上了,可雙腿軟的不行,竟然撲倒在地上。
“循序漸進。”
前面的賈平安回頭看了他一眼,繼續帶著孩子跑。
跑完步做拉伸,兩個孩子還能蹦蹦跳跳的。
“你動不了嗎?”
兜兜發現王勃坐在臺階上一動不動,就覺得這人好可憐。
“你需要拉伸。”
王勃木然搖頭。
“哎!”
孺子不可教也。
兜兜嘆息,隨后又歡樂的去廚房問曹二早飯吃什么。
“有小娘子喜歡的點心,昨夜就發了麥面,不過郎君不許多放飴糖……”
兜兜有些失望,曹二莫名心痛,就低聲道:“小娘子放心,晚些我加些進去。”
兜兜這才歡喜,接著又蹦跳著去羞不肯早起去跑步的阿娘。
“老龜!老龜出來!”
這個清晨被孩子攪動著,充滿了勃勃生機。
賈平安到了兵部,任雅相一肚子牢騷,“昨日來了個倭女,叫做什么麻野,帶著兵部密諜的書信,說是可靠。可老夫一看著這個女人就覺著有些詭異,吳侍郎也是如此,沒法和她相談。”
吳奎覺得這不是自己的錯,解釋道:“那麻野看似恭順多禮,可骨子里卻帶著些桀驁,竟然想討價還價,豈有此理!”
“老夫呵斥了她一句,她便跪下請罪,說請處死她……這沒法說話了。”任雅相搖頭,“老夫老了,小賈你去收拾她。”
賈平安滿頭霧水,“她不敢這般吧?”
任雅相苦笑,“她敢帶著兩個倭人就來到了大唐,這等女子壓根就沒把自己的性命放在心上,哪里還會在乎什么高官威壓。”
這個倒是。
但麻野……很溫順的一個倭女吧。
賈平安搖搖頭,“這個倒也簡單。”
任雅相和吳奎相對苦笑,都覺得被賈平安打臉了。
等賈平安出去后,吳奎有些不忿,“賈郡公這話卻有失公允,那女子帶著密諜的書信,這也算是有功之臣,難道咱們還能動手?”
“麻野!”
賈平安進了值房,嬌小的麻野跪坐在邊上,隨即起身行禮,虔誠的跪下,“見過大人。”
我不是你爹!
賈平安覺得這氣氛不對。
陳進法很懂事的退了出去。
“大人。”麻野抬頭,恭謹的道:“此事奴奉命來大唐,名為行商,實則是讓奴查探大唐可有進攻倭國的跡象。奴心中掛念大人,就順勢答應了。”
她媚笑了一下,恭謹加上媚笑,門外的陳進法看了一眼,就覺得小腹發熱。
娘的個乖乖,這個女人魅惑的讓人心動。
麻野知曉自己的魅力所在,而且她更知曉大唐需要倭國的消息,所以先彰顯自己的柔媚,再靜待賈平安問話,如此她才不至于被無視。
——倭國很危險了……若是大唐真的要攻打,麻野覺得倭國敗亡的幾率五五開。所以她此行必須要為自己尋到價值,讓大唐感受到自己的價值。否則倭國一旦敗亡,她也將會淪為平庸。
她什么都能接受,但卻不能接受平庸。
可要想有所作為,就必須展露自己的價值……所以她對任雅相他們恭敬有加,讓人挑不出毛病來。但要想獲得有價值的消息,你們得給我些好處吧?
她就是來尋好處的!
可賈平安卻神色平靜,“所謂的天皇被活活嚇死,倭國軍心定然不穩。中大兄王子看似兇狠,膽大包天,可白江口一戰徹底打斷了他的脊梁骨,他如今能有何為?到處修建城池堡寨,到處搜刮錢糧,到處征召百姓為兵……”
麻野的面色微變。
逃回倭國的中大兄王子病了一場,昏睡中高呼救命,聲音很大,不少人都知曉了。
隨后中大兄王子清醒,不等登基繼位,就迫不及待的發布了命令:修建堡寨城池,去搜刮錢糧,去征召大軍……
中大兄王子徹底被大唐擊破了膽子,這個發現讓不少人大失所望。人心浮動中,麻野就想到了自己曾經的經歷。
當初賈平安把她發展成了百騎的暗線,可回到了倭國后麻野沒把這事兒當回事。
直至有一日兵部的密諜尋到了她時,麻野瞬間就炸了。
賈平安手握她的黑材料——關于天皇等人不得不說的故事,她只能屈服。但不去大唐她就無恙,所以也算是有恃無恐。
但此次她卻是主動請纓而來。
不來不行。
她想為自己尋到一個合適的位置。
要不,做大人的小妾吧!
她有信心憑著自己的魅惑不斷升級,最終成為這個強大男人的左膀右臂。
可賈平安一開口就擊破了她所有的倚仗。
他竟然對中大兄王子的情況了如指掌,難道大唐在皇宮之中也有眼線嗎?
麻野心亂如麻。
“你想要什么?”
賈平安俯瞰著她,眸色冰冷。
麻野情不自禁的伏在地上,用五體朝地的姿態,虔誠的道:“任憑大人做主。”
“不要挑釁我的耐心。”
“是!”
“聽話才有飴糖吃,若是以為自己有倚仗,那我會親手擊碎你那些倚仗,隨后把你丟進軍營中,淪為最下等的營妓!”
“是!”
麻野渾身顫栗。
外面奉命來旁聽的小吏急匆匆的回去。
“那麻野被賈郡公一番話說的瑟瑟發抖,趴在地上渾身顫栗。”
任雅相看看吳奎。
“這才多久?”
吳奎看看茶杯,“半杯茶。”
半杯茶的功夫,賈平安就讓麻野跪了。
任雅相起身,“一旦船隊有發現,倭國就會變成緊要之地。如此倭國的消息格外重要……老夫去看看。”
戶部尚書竇德玄最近在念叨倭國,老是詢問去倭國的船隊可有消息,一臉期冀之色。
賈平安說倭國有金山銀山,說的天花亂墜,可就算是支持他的竇德玄也只是半信半疑。
不,連一半都沒有,最多半成。
吳奎嘟囔著,“倭國有什么好?那倭女矮小……”
他起身,神色掙扎,“不過矮小也頗有一番令人動心之處,罷了,去看看。”
任雅相二人到了賈平安的值房外面,就聽里面麻野說道:“大人對奴這般,奴恨不能粉身相報……”
這聲音魅惑中帶著些許哀求之意,讓人聽了不由心動。
不像話啊!
任雅相冷著臉,覺得賈平安過了。
什么大人!
你還認一個倭女做女兒?
不要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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