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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4章 我看到了國運

  “小事情?”

  任雅相吹胡子瞪眼睛,“你倒是說得輕巧,若真是小事情,老夫的刀法號稱一絕,回頭就傾囊以授。”

  吳奎艷羨不已,“任相的刀法據聞非同一般,老夫若是能學了去,想來也能縱橫沙場。”

  賈平安臉頰微顫。

  老任從不以武勇聞名,而是智慧。

  他的刀法……

  賈平安敢斷言比不過自己,真要交手,賈平安能在三個照面后弄死他。

  什么號稱一絕,傾囊以授,老家伙不要臉!

  任雅相咦了一聲,“吳侍郎也有意學了老夫的刀法?”

  雖說是文官,但大唐的文官卻向往上馬殺敵的豪邁……誰還不曾是個做夢的少年呢?

  吳奎受寵若驚,“真的能行?”

  任雅相豪爽的道:“老夫從不藏私,既然如此,從明日開始,你每日來了兵部之后先跟著老夫練刀。”

  吳奎歡喜的起身行禮,“多謝任相。”

  老夫學了刀法回家傳授給兒孫,這不就是多了一個傳家寶!以后兒孫們走文路走不通,那便去從軍。

  就你這智商,被老任買了還幫他數錢!

  賈平安隨即去了禮部。

  李博乂笑吟吟的接待了他。

  “報名之事該開始了吧?”

  此刻報名,隨即等天稍微涼快些就可以開學了。

  李博乂搖頭,“老夫一直覺著你這人無趣,在百騎肆無忌憚得罪了許多人,后來出了百騎更是如此,得罪的人越發的多了。如今興教育之事更是得罪了天下人,老夫不解……你這般頂在前方就如同傻子般的沖著那些人咆哮沖殺……有意思嗎?”

  當然有意思!

  賈平安說道:“我是農夫出生。”

  前世他出身普通,也曾被丟在農村過了幾年苦日子,吃不飽,穿不暖。

  “天下最多的便是農人,這些人祖祖輩輩都是面朝黃土背朝天,在地里艱辛刨食。他們勤奮,他們任勞任怨,堪稱是天下最好的人,可他們卻被困在了田間地頭,許多人一生都沒去縣城里看過,更遑論州府。”

  賈平安小時候遇到趕集比過年還高興,他的眼中多了些懷念之色,“我有個夢想,在大唐的天空之下,每個人只要努力,就能尋到一條出路。”

  后世寒門想逆襲,最好的一條路就是讀書。

  “他們通過讀書能知曉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樣的,知曉這個世間是什么樣的,誰也別想輕易蒙騙他們。他們知曉律法,胥吏想敲詐他們就難了。他們知曉如何改變自己的生存環境,譬如說琢磨如何增收……譬如說,失去了土地后,他們能通過讀書改變自己的命運,或是為官,或是經商,或是去做工匠。”

  李博乂眨巴著眼睛,“你差不多是國公了,既然出了那個坑,為何還為那些人想這些?你又不是他們的爹娘,犯得著嗎?”

  賈平安微笑道:“人一輩子總得要做些什么才能告訴自己此生并未虛度,我以為當是……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

  李博乂仰頭看著屋頂,良久一拍案幾,“來人!”

  一個官員進來,看著畏畏縮縮的。

  李博乂說道:“陛下昨日就問過報名之事,讓咱們的人去長安各處盯著,讓長安縣和萬年縣的人去貼告示,告訴百姓,學堂要開了,但凡想讓子弟讀書的趕緊報名。”

  “是。”

  李博乂搖頭,“老夫有錢,富貴已極,老夫不想什么兼濟天下,但卻佩服這樣的人,但老夫能做的也就是這些了……”

  他放低了些嗓門,一臉神秘的道:“有人來老夫這里暗示,讓禮部拖一拖。”

  “小人長戚戚!”

  賈平安輕蔑一笑。

  李博乂挑眉,一股子猥瑣的味道就出來了,“長雞雞?賈郡公難道是同道中人?”

  這個老紈绔!

  郭昕的紈绔和李博乂相比差遠了,這位是真正的不學無數,也就是不讀書。當年高祖皇帝呵斥,告誡,好生相勸什么手段都用上了,可毛用沒有,李博乂依舊是爛泥。

  衛英親自帶人來到了修行坊。

  “把告示貼上。”

  兩個小吏過去貼告示,范穎今日沒生意,正在忽悠一群老頭老太。

  “……家中的孩子要上進,就得驅除了邪祟,你等可發現了……家中的孩子再努力也無用?”

  眾老人點頭。

  范穎一臉悲天憫人的道:“這便是因為有邪祟在作祟啊!”

  眾老人一驚,一個老漢問道:“小范,那這般做法事要多少錢?”

  做什么法事,作法事你們給不起錢,老夫還是等著去忽悠那些有錢人,至于你們……

  范穎笑吟吟的道:“什么錢不錢的,一只雞也行,一只鴨也好,老夫就是結個緣分。”

  上次青衣做的鴨湯真好吃。

  范穎不禁饞了。

  “哎!那邊貼告示呢!”

  無聊的人最喜歡事兒,連范穎都圍攏了過去。

  他識字,所以看了一眼就明白了。

  “前陣子說的讀書之事有結果了,你等的子弟但凡想讀書的就去坊正那里報名,一個坊招一百人,不滿的別的坊來填補差額,多的就看別的坊可有空額,沒有就篩選,最好的子弟進學堂。”

  這是一個多番考量的方案,照顧了每個坊的利益,而且也兼顧了大局。

  衛英回身,沖著范穎笑了笑,“正是如此。這上溯千年,哪朝哪代百姓能讀書?陛下洪恩,為此宮中還削減了耗費,就是為了你等的子弟能有機會讀書。”

  “陛下萬歲!”

  一個老人嘟囔道:“老夫經歷了前隋末年,也經歷了高祖皇帝和先帝,就沒見過咱們陛下這般仁慈的,一心就想著百姓。”

  “可不是。”邊上的老人說道:“為了讓咱們的子弟讀書,上次陛下還和那些貴人鬧翻了。咱們沒啥好說的,但凡陛下一聲號令,咱們豁出命去干就是了。”

  “對,誰若是欺負了陛下,咱們豁出命去弄死他們!”

  一個穿錦衣站在后面的男子面色一變。

  更后面些,魏青衣站在樹下,微微瞇眼。

  那些百姓眼中普通的告示,此刻在魏青衣的眼中卻泛著紫色。

  她猛地回身。

  曲江池的方向,一道光猛地從天上墜落,接著無數光芒在四射。

  魏青衣伸出青蔥玉指按壓著眉心,喃喃的道:“這是國運膨脹之勢!難道讓百姓讀書就能讓國家強盛?”

  她突然覺得不對,再度抬眸,就見曲江池那邊光芒萬丈。

  前方聚攏的人越來越多。

  “我家大郎最喜在算學的門外看著那些學生,說是什么昂首挺胸,他一心就想著能進算學讀書。可算學進不去,這里也好,也好。”

  “老夫活了四十余年,別的都沒了念想,就想著孩子們若是能讀個書,那老夫就死而無憾了。”

  “只要能讀書,咱們的子孫終有出人頭地的一日。”

  “是啊!老夫這便回家帶著孫兒去報名,哈哈哈哈!”

  “這廝笑的得意,這是覺著兒孫要成讀書人了吧。”

  “以往看到讀書人我便惶然,唯恐得罪了這等文曲星,如今陛下仁慈,竟然讓我等的兒孫也能讀書,那文曲星可還有剩余的?”

  “哪有什么文曲星?有的只是好皇帝!”

  “是啊!唯有帝王仁慈,咱們這等平民才有機會翻身!”

  一個老人喊道:“陛下萬歲!”

  “陛下萬歲!”

  家國,家在國前。

  許多人都是一個概念:你能讓我的家安穩,讓我覺得子孫能有前途,那么我哪怕為國戰死也毫不猶豫。

  為何國之將亡時,百姓就拋棄了國家?

  只因國先拋棄了民,讓百姓在苦難中掙扎,看不到半點希望,所以他們麻木了。

  既然都一樣是苦難,那我們還管什么?國要亡了?我們都要餓死了,國是什么東西?

  何為國?

  “何為國?”

  魏青衣喃喃自語。

  “國由無數民組成。國應當保護民,隨后民當護衛國。這是一個默契的承諾,雖未曾行于契約,但誰違背了這個承諾,那便是災難。”

  魏青衣回身,秀眸中多了些不解,“可百姓不該是愚鈍的嗎?我在終南山時也不時下山,那些百姓連長安城中的事都不知曉,整日說的不是家長里短,就是荒謬的鬼神……”

  賈平安微笑道:“若是百姓讀書呢?”

  魏青衣瞇眼,“讓百姓明理?”

  “不只是明理。”

  所有人都低估了賈平安的野心,“讓百姓和上層人讀同樣的課本,當然上層人的資源非普通人家可比,可只要能讓他們努力靠近上層人,那么他們就能源源不斷的去逆襲……我想告訴世人,只要你努力,那么什么都能改變。”

  “我想讓他們看到光明!”

  魏青衣看著他,良久說道:“今夜我會去曲江池看看。”

  “這是個邀請?”

  賈平安隨口問道。

  到了晚上,賈平安帶著人到了曲江池。

  “在外面等著。”

  賈平安一人進去。

  他熟門熟路的到了老地方。

  魏青衣一襲白衣站在那里。

  月光皎潔,揮灑在她的身上。

  魏青衣雙手輕輕擺動,腳下緩緩游走,步伐讓賈平安也覺得頗為奧妙。

  這是禹步!

  魏青衣旋轉回身,明眸微微瞇著,神色平靜,近乎于莊嚴。

  光芒驟然一盛,賈平安抬頭,就看到一抹星光沖了下來。

  星輝落在了水中,也籠住了在緩緩游走的魏青衣。

  池水猛地炸起。

  臥槽!

  賈平安不禁后退了一步。

  這是電影?

  他看看左右,沒看到攝像機,更看不到鋼絲繩。

  魏青衣恍若未覺。

  星光落在池水中,池水不斷閃動,看著就像是下面有一顆星宿在閃爍。

  不知何時,池水在翻涌。

  這下面絕壁沒有泉水!

  賈平安發誓自己來過曲江池十余次,從未在這里見到池水翻涌過。

  魏青衣驟然止步,雙手交疊置放在額頭上,緩緩拜倒。

  池水再度炸起。

  賈平安覺得自己不該出現在這里。

  魏青衣這妞……她竟然能溝通天地?

  賈平安想到了李淳風。

  據聞他和袁天罡一起弄了個推背圖,賈平安為此還問過,可李淳風只是大笑。

  賈平安覺得歷史就是一場夢,可當看到了這一幕時,他覺得三觀都被顛覆了。

  池水猛地涌起,就像是有一只無形的大手在抓著。

  魏青衣的身體輕輕的左右擺動著,仿佛在和誰在溝通。

  星輝驟然一盛,賈平安覺得口舌生津。

  隨即黯淡。

  賈平安看看周圍,覺得有些暗了。

  但漸漸適應后,他才發現和往日并無不同,就像是在百瓦的燈泡下坐了許久,再走到外面時的感覺一樣。

  魏青衣緩緩起身走了過去,接著解衣。

  “青衣,有事好說。”

  你不要這樣啊!

  魏青衣脫掉了外衣,就著褻衣褻褲走到了水邊。

  身材真心不錯。

  賈平安剛心生贊嘆,噗通一聲,魏青衣就落入了水中。

  賈平安走到了水邊,就見魏青衣在往下而去。

  纖細的腰肢,驟然而盛的臀,修長的腿……賈平安覺得自己看到了一條美人魚。

  魏青衣的身影漸漸模糊。

  這妹紙不會是上不來了吧?

  賈平安不喜歡深水,前世年少時他曾和人一起往下深潛探底,結果耳膜受不了才上浮。他只記得眼前的幽深……

  那水恍如來自與地底,越往下越心生恐懼,仿佛下面就是九幽。當你抬頭時,能看到陽光一束束的透了下來,在那些光束中能看到許多雜質。當你潛到了更深的地方后,那光束就像是不存在般的。

  水面多了動靜,魏青衣在下面轉身了。

  她雙手合十朝著水面,身體微微擺動著,整個人緩緩上升。

  魏青衣破開水面,手就被賈師傅抓住了。

  “趕緊上來!”

  魏青衣順勢爬上了岸邊。

  “衣裳不能這么穿吧?”

  賈平安知曉妹紙害羞,就準備離去,但卻記著問題:“你看到了什么?”

  魏青衣抬頭,水從臉上滑過,“我看到了國運。”

  “夫君昨夜去做賊了?”

  早飯時賈平安看著精神不大好,蘇荷一邊吃著,一邊好奇的問道。

  “是啊!去偷窺了天機。”

  賈平安的三觀依舊是震散的狀態。

  對于人這個概念而言,剛開始他聽從了教科書的教誨,覺得自己就是由猴子變成的人。可隨著年齡的增長,他漸漸的覺得不對勁。

  當基因技術發達后,制造、改變人類就像是喝水般的容易。把你的一段基因改變一下、來個試管嬰兒……后來更是在弄人造子宮。

  很可怕的技術,但卻揭開了一個現實:人類是被DNA控制……當你看到恐懼的場景時,這個恐懼就會被鐫刻在你的DNA里面。若是你此刻懷著孩子,那么這個孩子出生后有很大的幾率得抑郁癥……鐫刻在你DNA上的恐懼抑郁等等信息,通過遺傳傳給了孩子。

  人類演化的過程讓人看不懂,賈平安有時候覺得人類是利用了基因不斷演化的生物。有時候又覺得人類就是造物主窮極無聊隨手制造的東西,隨后復制粘貼,丟在地球上。

  仰望夜空,看著漫天星宿,賈平安覺得這個宇宙絕壁不止人類這種智慧生物。

  不能再想了。

  賈平安睜開眼睛,看到一家老小都在好奇的看著自己。

  老大很擔憂,“阿耶,你要出家嗎?”

  兜兜癟嘴,“阿耶,不要去做和尚。”

  “出什么家?”

  賈平安起身,“這輩子都不可能出家的。”

  知曉的越多,越發現自己很渺小……但卻不惑。

  心不生恐懼,就是涅槃。

  賈平安把那些念頭拋開,否則眼中的人類都是一組組DNA,一團團細菌……

  神啊!

  佛家有云:紅粉骷髏,此言果真不假。

  看似紅粉,內里一包膿血。

  完蛋了。

  賈平安覺得自己定然會失去了對女人的欲望。

  “夫君慢走。”

  大長腿福身,天氣熱,她穿的薄,賈師傅看到了許多不該看到的。

  頓時……

  原來我還是個俗人,什么紅粉骷髏,哥就喜歡紅粉骷髏。

  到了兵部,剛想去蹭茶,才將進去就看到了……

  任雅相在前,吳奎在后,一人拎著一把橫刀。

  “劈!”

  “劈!”

  吳奎氣喘吁吁的劈砍,差點閃到腰,趕緊反手扶了一下后腰。

  “撩!”

  老任來了一招舉火燎天。

  吳奎舉著橫刀,喘息如牛。

  他看到了賈平安,不禁狂喜,剛想出聲,賈師傅嗖的一下就消失了。

  “再砍!”

  老夫不行了……

  吳奎無比痛恨自己學刀的沖動。

  任雅相回身,喘息著,“認真些,要練五遍。”

  吳奎仰頭望天。

  “怎地?想到了老夫刀法的妙處?”

  任雅相不禁暗爽不已。

  “是啊!”

  吳奎舉著沉重的橫刀,生無可戀。

  賈平安剛出了兵部,就看到了一個僧人。

  “法師?”

  久違的玄奘法師緩步而行,周圍的人紛紛欠身。

  “見過法師。”

  這便是無冕之王。

  玄奘眸色平靜,微微頷首。

  沒人敢上去和法師并肩而行,所以當看到賈師傅走過去,就像是和友人般的并行時,不少人都怒了。

  “要尊重法師!”

  “法師給他一耳屎!”

  可玄奘卻微微一笑。

  “法師這是進宮作甚?”

  賈平安覺得自己是個夠朋友的人。

  玄奘微笑道:“宮中說是有孩子受驚了,讓貧僧進宮一觀。”

  受驚?

  太子老大不小了,不會是他。剩下兩個棒槌孩子也不值當帝后專程把玄奘請來。

  賈平安干脆跟著進宮看看。

  “是太平。”

  武媚看著有些憔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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