吏部目前是李義府的天下,林碩是去年才將接替了王勝擔任吏部侍郎之職,和李義府走得很近。
在許多人的眼中,李元嬰和尉遲循毓就是為皇帝干臟活的兩個沒落勛貴子弟,幾乎是透明的。
兩個小透明竟敢來吏部討野火,林碩如何能忍。
就在他噴的酣暢淋漓時,一個曬的黝黑的男子進來了。
“賈某配不配?”
李元嬰和尉遲循毓回身,狂喜后行禮。
“先生竟然歸來了?”
這捷報才來了半月,你竟然就跟著來了?
“倭國再無戰事,我留下作甚?”
一句話讓眾人都感受到了凜冽的煞氣。
林碩有些不自在,負手道:“此乃我吏部之事。”
周圍聚攏了不少人,其中就有郭昕的舅父程遠澤。
程遠澤緩緩道:“此事上官相公半月前就在朝中提過,陛下也點了頭,吏部這邊就該按規矩走。”
過了科舉一關后還得面試,面試成功后才算是進入仕途。
李朔淡淡的道:“此事乃老夫的職責,與你無關。”
程遠澤微笑道:“老夫卻是多事了。”
賈平安看了他一眼,頷首,隨后說道:“過了就是過了,陛下并未質疑,御史們也未曾質疑,你等卻卡住不放,意欲何為?”
李朔不言。
以不變應萬變。
動手吧!
他一臉求捶的模樣!
賈平安想到了前世自己遇到的滾刀肉也是這等模樣,“倭國發現的銀山足夠大唐百年之用,戶部當知曉輕重。賈某以為吏部的有些官員尸位素餐,戶部劃撥錢糧要多思量。吏部的營造賈某聽聞頗有些浪費,工部也該多多思量。”
他微微頷首,很是有禮貌的告辭。
倭國的滅國者,銀山的發現者賈平安發話了。
戶部得了那足夠大唐百年耗用的銀山就該感激他,如此,林碩出壓新學,他出壓林碩便是理所當然。
至于被炮灰的吏部他管不著!
漂亮!
李元嬰差點忍不住想擊節叫好。
尉遲循毓大抵是憋屈久了,贊道:“解氣之極!”
吏部的人卻變色了。
你林碩要為誰壓住新學的學生咱們管不著,但你不能牽累我們啊!
當個人利益和集體利益發生沖突時,個人就會成為眾矢之的。
林碩臉頰微顫,“你……你不能這樣!”
賈平安的微笑突然變成了獰笑,黝黑的臉多了憤怒的紅,“你等壓住新學考生,為何?不就是想告訴那些人,就算是新學進了科舉,我等依舊有法子壓住他們!”
林碩面色微冷,“無稽之談!”
“雞尼瑪!”
賈平安揮手。
林碩捂著臉剛想喝罵,賈平安一腳踹在了他的小腹上,接著就是一陣拳打腳踢。
毆打吏部侍郎啊!
眾人目瞪口呆,有林碩的人想撲上來幫忙,李元嬰挽起袖子笑道:“來,本王陪你玩玩。”
尉遲循毓不說話,只是向前一步。
賈平安打過癮了,直起腰甩甩頭發,“甩頭發確實是舒坦。”
人渣藤笑道:“可不是,每日不甩個數十次我就不舒坦。”
賈平安打人了。
就在他等候召見的功夫,帝后都接到了消息。
“賈郡公毆打了吏部侍郎林碩,許多人都看到了。”
“為何毆打?”
李治的喜悅之情漸漸消散,突然覺得有些頭痛。
“說是林碩壓住了新學這一科考生出仕,賈郡公去問被他搪塞,忍不住就動了手。”
“跋扈!”
皇帝的臉黑了,直至賈平安進來依舊如此。
“臣攻下飛鳥城后有人作亂,隨后一陣廝殺,倭國皇族的關押地被反賊縱火,一個都沒逃出來,好慘。”
若非是知曉這廝的尿性,李治定然會對他此刻一臉的悲痛深信不疑。
“臣帶了天智和中臣鐮足歸來,可中臣鐮足狼子野心,心懷故國,竟然想跳海游回倭國,再度召集那些叛賊起事……”
李治的身體輕輕顫抖著。
這是要提前帕金森癥了?
賈平安愣住了。
皇帝的臉微微紅,王忠良發誓這是發怒的癥狀。
“趙國公,滾!”
趙國公……
這不是長孫無忌的封爵嗎?
不過也不錯啊!
封國公有兩種情況,最牛的是按照古國的國號來封,譬如說趙國公。次一等的就是按照你的籍貫來封。比如說你老家是揚州的,或是你在蘇州為刺史,那就給你個揚國公,等你到了蘇州后再給你改封一個蘇國公。
以古國為國公號的最是尊貴,賈平安本以為自己此次歸來會得一個華國公的封號,沒想到竟然是趙國公。
意外之喜啊!
阿姐的眼神不對,趕緊走!
賈平安前腳才走,李治就忍不住發火了,起身沖著武媚說道:“看看,看看,朕雖說沒出過海,可只需想想就知曉……岸邊多少大唐的人,多大的船隊,中臣鐮足瘋了下海?若是走遠了跳海,這等重臣只能喂了海中的魚。”
多半是被阿弟令人丟進了海中!
武媚也很無奈,“陛下,定然是自盡。”
李治看了她一眼,嘴角抽了一下,“你倒是會想,那中臣鐮足若是想自盡何時不能?一頭撞死也好過掉進海中淹死。”
王忠良大悟,原來是被賈平安弄死的?
武媚反駁道:“那中臣鐮足乃是天智的心腹智囊,留著只是禍害。”
李治冷笑道:“你信不信,他壓根就沒把中臣鐮足當做是禍害,只是不肯讓這等人白吃大唐的糧食。”
陛下越發的了解阿弟了。武媚:“……”
“不過倭國滅了是好事,銀山到手,百年內大唐不會缺錢。”
武媚突然覺得有些虧欠了阿弟,“趙國公這個封號怕是不大好。”
李治拔腿就走。
沈丘來了,鬢角的長發散亂,讓李治心中一驚。
“陛下。”
沈丘竟然是少有的驚慌,“沈郡公此行帶來了五萬倭女。”
五萬……
皇帝的身體搖晃了一下,武媚趕緊上前扶了一把。
“陛下!”
李治怒道:“他先前為何不說?”
他心虛!
他擔心被毒打。
武媚也無話可說,半晌解釋道:“大唐許多男人娶不到娘子。”
“可五萬啊!”
想到五萬倭女出現在大唐,皇帝就覺得自己的腦袋即將炸裂。
“上次的奏報說是給朕驚喜,便是這個?”
皇帝冷笑著。
但五萬還不錯。
沈丘欲言又止,皇帝皺眉,“說。”
沈丘說道:“說是后續還能弄數十萬倭女來。”
賈平安回來了。
按理皇帝該高興,可據聞宮中今日砸碎了好幾個上好的茶杯。
“趙國公!”
站在皇城外面,賈師傅仰天長笑。
老子也是國公了啊!
“賈平安封趙國公,此人得意洋洋,在皇城外大笑。”
李義府有些羨慕嫉妒恨,他目前只是一個郡公,可賈平安卻是國公。
以后見面……哎!
賈平安歸心似箭,進了道德坊后依舊不停。阿寶也是思家心切,徑直沖進了坊門。
“見過郡公。”
坊卒們大聲歡呼。
賈平安已經不見了。
人馬一體的感覺實在是太美妙了,賈平安覺得自己能日行千里……
對了。
他猛地想到了一件事。后世他騎摩托車跑了兩百公里就覺得腰酸背痛屁股抽筋,那些騎馬跑幾百公里的會如何?
“嚶嚶嚶!”
前方已經看到了熟悉的滾滾!
不用賈平安拉韁繩,阿寶就來了個急剎車。
阿福沖了過來,阿寶破天荒的低頭舔舔它。
賈平安下馬。
“嚶嚶嚶!”
阿福把他撲倒,頓時一陣揉搓啊!
“阿耶!”
門檻上坐著的兜兜還不敢相信,直至此刻才狂奔過來。
賈平安爬起來抱起她,“為何在門口?”
兜兜哭了,“阿福每日都在門檻坐著等你,我就陪著它等你。”
“見過郎君!”
杜賀等人聞風而動。
“辛苦了。”
狄仁杰和王勃也出來了。
一番寒暄,狄仁杰笑道:“后院在等你呢!趕緊去。”
賈昱帶著兩個弟弟來了,很是規矩,連賈老二都是如此。
“在家可孝順阿娘?”
賈平安也收了笑臉,按照此時的規矩問話。
賈昱恭謹的道:“早晚探視,不敢忤逆。”
“課業可認真?”
“認真。”
“可曾友愛兄弟?”
“不敢或忘。”
賈平安這才笑道:“好。”
賈昱肅然道,“阿耶此行辛苦。”
“為父為國效力,應當的。”
這些簡單的問答中蘊含著華夏的基本道德規范。
孝順父母,友愛兄弟,而為國效力更是基本的道德觀。
兩個小子早就把父親忘記了,就像是面對陌生人一般。
“這是阿耶!”
兜兜在教導。
“阿耶!”
賈洪依舊白白胖胖的,賈東看著越發的沉默了。
一個憨憨,一個陰頭向。
賈平安覺得二胎讓人頭痛。
進了后院,衛無雙和蘇荷換了盛裝正在等候。
“夫君辛苦。”
一番寒暄后,陌生感漸漸消散。
等賈平安沐浴出來時,幾個孩子把禮物都擺在了案幾上,賈昱作為老大正在分配。
這是最讓父母歡喜的一幕。
晚些孩子們出去玩耍,夫妻三人坐在一起低聲說話。
“大郎越發的穩重了,接人待客也頗為老道。”
“孩子的天性就喜玩耍,不可壓制太過。”
“可妾身并未壓制。”衛無雙很是驕傲。
“那也得讓他去玩耍。”
衛無雙想了想,“好。”
蘇荷嘀咕,“兜兜乖了好一陣子,后來才出去幾次,都是和那個王薔。”
衛無雙接著說道:“生意都還好,不過別人家的炒茶漸漸的趕上來了。”
“擔心了?”賈平安輕笑問道,緩緩握住了她的手。
久別重逢帶來的陌生感讓衛無雙的俏臉微紅,想縮回手又忍住了,任由他握著,“家中雖說不差錢,可大郎他們也得有些產業才好。”
父母恨不能把子女到老死的那一日都安排的妥妥當當的,可現實中安排的越妥當的就越不妥當。
賈平安當然不能這般說,他輕聲道:“只要我愿意,隨時都能弄出一個掙錢的產業來。”
衛無雙抬頭,眼眸中多了柔情。
夫妻多年,在新鮮感消散后,靠的便是彼此的遷就來維系感情。但唯有在乎才會遷就。
到了晚上,賈平安先去大老婆那邊賣命。
一番折騰后,衛無雙氣喘吁吁的問道:“夫君喜歡豐腴的嗎?”
怎么問這個?
賈平安想到的是內戰。
衛無雙身材無雙,大長腿更是找不到對手。蘇荷娃娃臉,身材豐腴白嫩……各有所長。
讓男人評價女人,這是女人的愚笨之處,沒想到大長腿也有庸俗的這一天。
賈平安摟著她,認真的道:“我更喜歡長腿。”
衛無雙的眸子在黑暗中仿佛在閃光,“為何?”
賈平安說道:“腿長方便……”
衛無雙呸了他一下。
隨即就是去蘇荷那邊。
一番折騰,賈平安覺得這一年多的存貨還有。
但想到高陽他不禁有些心虛。
那個娘們太虎了。
“夫君,你喜歡大長腿嗎?”
這事兒不對勁啊!
兩個女人為何都問對方的長處?
這是……
賈平安說道:“當然喜歡肉肉的。”
然后他咬牙再上手段,等蘇荷意亂情迷時問道:“為何問我是否喜歡大長腿?”
蘇荷咬著紅唇,眼眸迷離,“捷報傳來,好些人都說你要納妾了,我和……哦!”
娘的!
我的腰子要不要了?
賈平安發狠了。
第二日起床,老大和兜兜依舊等著。
父子三人在道德坊里跑步成為了一景,賈洪和賈東還不到年齡,此刻還在睡。
跑完步,在薄霧籠罩的道德坊中緩緩歸家,聽著身后兒女在嘀咕,賈平安的腳步不禁放慢了些。
公雞在此起彼伏的打鳴,引得一家狗在狂吠,旋即坊中的狗就鬧騰了起來。
東家說明日把狗宰殺了下鍋,西家罵一群賤狗,回頭全部趕出去。
幾戶人家大概要趕早,所以能看到炊煙。
一個少年打開家門往外看了一眼,回身道:“阿娘,有霧氣。”
一個婦人的聲音說道:“那就把牛放在邊上,看著它們,可不許吃了別人的莊稼。”
“哦!”
少年伸手接了一張餅,咬了一口后吆喝幾聲,一頭牛就緩緩走了出來。
少年輕松的爬上牛背,一邊吃餅一邊看著走來的賈平安父子。
兜兜認識這個少年,說道:“你為何不吹笛了?”
少年把餅咬住,摸出了一根笛子,幾口把餅吃了,隨即,清脆悠揚的聲音傳來。
牧童放牛吹橫笛。
進家,王勃一臉我想死的模樣出來。
“操練起來。”
既然收了弟子,就得為他的全面發展勞心費力。
“舉!”
石鎖被舉起來,身材瘦削的王勃搖搖晃晃的,讓人擔心下一刻石鎖就會砸下來。
“放!”
賈平安的石鎖比他的大兩號。
“起!”
一番操練后,賈平安說道:“操練靠的是什么?靠的是毅力,今日操練明日歇菜,你只會越來越差……”
他回身看了一眼……
王勃一屁股坐在地上喘息,滿頭大汗。
“虛了!”
杜賀在邊上旁觀,毫不猶豫的下了論斷。
“加練!”
賈平安給了藥方。
王勃慘叫一聲,狄仁杰踱步出來,微笑的就像是一個慈祥的老父親,“平安回來了,你的好日子也來了。”
看來狄仁杰這一年多來沒少被王勃的毒舌荼毒啊!
兵部。
“見過趙國公。”
新扎趙國公來了。
“任相呢?”
熟悉的值房,但茶具不見了,人也不見了。
“老夫在此!”
任雅相的聲音依舊。
賈平安回身,看著老邁了些的任雅相正在吳奎的陪同下走來,就像是退休后返聘的老干部。
“老夫不想干了。”
任雅相一開口就讓賈平安懵了,“陛下要收權,宰相越來越少,老夫也不討人嫌,去年就開始辭官,陛下一直拖,這是想把老夫拖死呢!你回來就好,老夫走了。”
這個不對吧。
“收回權力?”
任雅相點頭,“宰相多了七嘴八舌的,陛下想通過一件事也頗為費勁,這下可好,許圉師滾蛋了,老夫也滾蛋了,就剩下四個宰相,英國公是個穩妥的,李義府和許敬宗是帝后的人,最后一個上官儀那更是陛下的心腹,懂了?”
“懂了!”
帝后在收權,把那些不是一路的宰相都尋個借口趕走了。
這是集權的過程。
但老任不錯啊!
“老夫早就想回家去歇息幾年,對了,新來的倭女給老夫挑幾個出色的。哎!這幾年忙于政事,竟然把最喜歡的女人都熬老了,慚愧。”
可你大把年紀了,不擔心馬上風?賈平安:“……”
“走了。”
任雅相說走就走,這就進宮去乞骸骨。
二人把任雅相送出去,回來的路上,吳奎說道:“你領兵走后,帝后就在調整朝堂,任相本想告老,可陛下那邊卻說再撐一年……”
這是在等我。
兵部是個要緊的地方,所托非人的后果很嚴重。
“有些人在擠兌,可任相就是不動聲色。他這是在為你守著這個尚書之位。”
賈平安回到了值房,突然吩咐道:“陳進法,去把我的好茶拿來。”
任雅相進宮請辭。
“任卿辛苦了。”
皇帝很感性的說了一通,隨后賞賜、蔭官都不缺,堪稱是載譽歸家。連皇后都賞賜了任家的女眷,堪稱是榮寵不衰。
任雅相緩緩走在皇城中,不時看看左右。
“眼前的一切都熟悉,可此刻置身事外,卻覺得格外的陌生。”
任雅相搖頭,“走,回家!”
他緩緩走著,直至出了皇城。
皇城外,一張案幾,一壺茶,一人。
那人回身,手中端著一杯茶。
“任相,喝一杯。”
賈平安遞過茶杯。
任雅相接過嗅了嗅,一飲而盡。
“好茶!”
他抬頭看著賈平安,笑道:“不燙,不冷,恰好。人走茶未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