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是孫振?
黃淑也楞了一下,“公主,孫振就是原先在府外等了兩年的那個男子。長相頗為俊美。”
那個俊美的孫郎君竟然是這等齷齪之輩?
我瞎了眼啊!
想到自己當年曾為了孫振的俊美而極力向公主舉薦此人,黃淑不禁覺著五內俱焚,福身道:“當年奴瞎了眼,還覺著此人可為駙馬,幸而公主看穿了此人,否則奴百死莫贖。”
她覺得自己該死!
公主會怪罪我吧?
新城楞了一下,“我怎地還是想不起此人是誰。”
黃淑:“……”
小白花看似嬌弱,頗有些楚楚可憐之態,但骨子里的傲然卻超過無數人。孫振那等草包覺著能憑著一張臉取勝,可沒想到新城的眼中壓根就沒有這等人的存在。
新城嘆道:“人心險惡,沒想到竟然……他是為何?”
賈平安說道:“想人財兩得而不得,于是惱羞成怒,得不到就毀掉。”
新城微微蹙眉,“這等人……該打!”
她看著賈平安,“你可處置了他?”
賈平安說道:“我打斷了他們姐弟的腿。”
黃淑一個哆嗦,卻發現公主很是淡定。
公主該感謝吧?
新城突然橫了賈平安一眼。
這一眼嫵媚橫生,賈平安沒想到小白花還有這一面,不禁愣住了。
“你說過的三日。”
賈平安無奈,“那人太狡猾了些,我令人尋遍了長安城,好不容易才尋到了蛛絲馬跡,你看看我的臉。”
賈平安是不耐曬的膚質,那日指揮平叛曬了半日太陽,此刻臉看著有些黑。
小賈很是辛苦呢!
“回頭我請你飲酒作謝。”新城微微噘嘴,讓賈平安想到了那個備受先帝和當今皇帝寵愛的少女。
“不過君子一言,你說了三日卻做不到,你當時是如何說的?”
新城在回憶。
小娘皮!
這是想干啥?
賈平安死豬不怕滾水燙,“任憑你說話。”
能干啥?
最多是要什么東西吧。
賈平安真心不怕。
新城目光中突然多了狡黠,“我還未曾想好,先欠著可好?”
“行。”
賈平安很是爽快。
出了公主府,徐小魚說道:“郎君,有人彈劾你,說是擅闖孫家行兇。”
賈平安上馬,“不管!”
公主府外面還有兩輛馬車。
那些來蹲守的男人怕曬,所以都在馬車里,但凡新城出門就下車,搔首弄姿,擺幾個自認為俊美的姿勢,以吸引新城的注意力。
兩個馬車的車簾掀開,兩張臉轉動,看向了賈平安,等他消失后,兩個男子下了馬車。
二人長相都不錯,彼此靠攏寒暄幾句。
“你家里也不管你?”
“你家里呢?”
話題漸漸轉向。
“這位趙國公可是經常來公主府,你說他來作甚?”
“不知,弄不好是有事?”
“可能吧。”
“他每次都待了許久。”
二人一番談話后,竟然有些熱絡了起來。
一個車夫終于忍不住了,“郎君,公主可沒什么事,趙國公不時來一趟,多半就是進了后院,那話怎么說的……非奸即盜呢!”
另一個車夫說道:“大門開了,公主要出門了。”
兩個男子馬上站好,一人微笑,一人矜持裝酷。
馬車緩緩出來,車簾紋絲不動。
“殿下,這幾日長安城中盜竊案告頻發,長安萬年二縣上報抓了不少人。”
張文瑾很是惱火,“這等多半是惡少游俠兒干的吧?”
戴至德抬頭,“不,多是那些閑漢。惡少和游俠兒們說了,這等時候就算是把金銀放在他們的面前,他們都不會彎腰。”
李弘說道:“知曉廉恥就好。”
戴至德說道:“對了,彈劾趙國公的人又多了些。”
李弘不滿的道:“舅舅打人必然是有道理……”
戴至德認真的道;“殿下,再多的道理也不能私自動手,如此把律法視為無物,不是大唐之福。”
李弘深吸一口氣,“孤知曉了。”
“殿下從善如流,臣很是欣慰。”
戴至德他們的年紀注定了無法長久跟隨太子,但這些年下來雙方卻多了不少情義。
“殿下,新城長公主求見。”
李弘納悶,“新城姑母來作甚?請進來。”
戴著羃的新城進來了,戴至德等人告退不及,只能起身退在一旁。
“臣等告退。”
李弘剛想答應,新城說道:“正好諸位先生在,我有些話說。”
戴至德微微垂眸。
新城問道:“太子,今日可是有人彈劾了趙國公?”
李弘點頭,“姑母請坐。”
“我就不坐了。”新城站在那里說道:“可是孫氏之事?”
李弘詫異,“姑母也知曉了?”
戴至德心想新城公主為何知曉了此事?
而張文瑾很是詫異,心想長公主就算是知曉了此事,可也不該來為賈平安出頭吧?
新城蹙眉,“此事說來話長,前陣子外面傳聞我與別人私通,太子可還記得此事?”
李弘冷笑,“那個賊子無恥,若是被孤拿到了,定然要他后悔不迭。”
新城的眉微微一挑,“此事我尋到了趙國公,請他幫忙查探。就在今日,趙國公查到了那人,就是孫氏。”
戴至德一怔,“可趙國公也不該私自動手吧。”
張文瑾干咳一聲,“戴公,此事值得商榷。”
這位可是皇帝疼愛的妹妹,孫氏敢放她的謠言,打斷腿算什么?
可新城卻已經怒了,小白花第一次冷笑,“那孫振每日守在府外搔首弄姿,就想人財兩得,可我哪里看得上這等蠢貨。于是他便惱羞成怒造謠,這是想毀了我。怎地,小賈打斷了他的腿錯了不成?”
戴至德垂眸,再也沒法應付了。
李弘冷著臉,“來人!”
一個小吏上前,“殿下。”
李弘說道:“讓百騎拿下此人。”
百騎是帝王的私人力量,一動百騎就代表著此事離開了律法的范疇。
御史臺,楊德利正在呵斥一個官員。
“我表弟做事豈會無緣無故?所謂空穴來風,必然有因。那孫氏姐弟若非罪不可赦,表弟怎會打斷他們的腿?”
那官員冷笑,“律法何在?就算是那孫氏姐弟犯事,也該由律法來懲治。若是人人都能動私刑,這個天下就亂了。”
那些官吏紛紛點頭。
御史臺在大部分時間里都是認理不認人。
楊德利這等強詞奪理過分了。
“哎哎!”
一個官員興奮的跑了進來,沒注意到氣氛不對,說道:“剛才新城公主進宮了,怒不可遏啊!”
“你說這個作甚?”
官員說道:“那孫氏姐弟就是因為造了新城公主的謠,這才被趙國公打斷了腿。”
那官員不敢相信,“造了什么謠?”
“那孫振一心想攀附公主,可公主看不上他,這不就惱了,于是傳謠說新城公主和人私通,嘖嘖!好大的膽子啊!太子震怒,令百騎出動去拿人,孫氏完了。”
這等八卦該轟動吧。
可官員發現同僚們呆呆的。
那個官員拱手,苦澀的道:“是我妄言了。”
按理楊德利就該大度回應,可這廝最近因為家中火災損失了不少錢糧,心情不好,“我表弟做事連陛下都夸贊不已,皇后更是贊不絕口,你等為何對他那么大的成見?”
官員苦笑不已。
那個來傳八卦的官員突然問道:“楊御史,趙國公和新城公主可是很熟?”
楊德利楞了一下,“沒我和平安熟。”
百騎臨門,孫振和孫氏被帶走,孫振的父親嚎哭,說早知如此就不該讓兒子去攀附公主。
“晚了!”
徐小魚在外面看了一眼,隨即去了公主府。
“徐小魚?”
門子納悶,“可是還有事?”
徐小魚干笑著遞了一串銅錢過去,“還請傳個話,就說我尋黃淑有事。”
門子看了一眼銅錢,掂量了一下,然后丟過來。
徐小魚以為他嫌少,剛想再拿些,門子說道:“國公的人,不要你的錢。若是換了旁人,耶耶理都不理!”
徐小魚樂了,“是啊!”
但黃淑會不會來?
徐小魚有些緊張。
過了許久,就在他覺得沒戲時,黃淑出現了。
“你來作甚?”
黃淑兇巴巴的道。
“那個……出來說話。”
徐小魚先出去。
黃淑跺腳,“我憑什么出去?”
門子笑的猥瑣,“去吧去吧,我保證不說。”
黃淑磨磨蹭蹭的出了側門。
“那個……”徐小魚湊過來,“上次捏傷了你的手,我心中過意不去,就那個……想請你去平康坊……”
“不去!”
黃淑下意識的看看那只手,惱火的道:“可還有事?”
徐小魚猶豫再三。
黃淑轉身就走,徐小魚眼疾手快的抓住了她的手。
二人觸電般的呆滯了。
沉默了不知多久,黃淑顫聲道:“你還不松手?”
徐小魚松開手,黃淑閃電般的沖了進去。
徐小魚喊道:“我明日還來。”
他舉起手,納悶的道:“我方才沒用力啊!她輕輕一掙就能掙脫了,為何還讓我放手呢?”
回到家中,杜賀說道:“哪去了?夫人尋你問話。”
衛無雙來了前院,屏風架起,她坐在屏風后問道:“你也不小了,坊正都來問過數次,說你早就過了成親的年紀,按規矩要官配。你如今是個什么想法?若是沒有人,我便為你張羅了。”
徐小魚說道:“夫人,我……我……”
衛無雙說道:“我為你看了幾個女人,都不錯,我看……”
“夫人,我有人了。”
衛無雙一怔,“這倒是好事,誰?何時能成親?家中到時幫你納彩問名……”
徐小魚臉都紅了,“夫人,回頭……回頭就成了。”
衛無雙回到后院,“夫君呢?”
云章說道:“郎君先前說是要看看小娘子的功課,正在書房。”
衛無雙去了書房,輕輕推開門,一股子涼意襲來。
賈平安就靠在自家打造的躺椅上,課本蓋在臉上,睡的人事不省。
對面兜兜趴在桌子上睡的正香。
衛無雙微笑出去。
蘇荷精神抖擻的在看書。
“你不睡?”
衛無雙也有了些倦意。
蘇荷搖頭,“好看。”
衛無雙湊過去看了一眼,卻是賈平安寫的小說。
這個午后賈家很是靜謐。
醒來后,賈平安發呆了許久,隨后叫醒兜兜。
“好了,這下你晚上多半要精神抖擻,今晚你和你阿娘睡。”
賈平安打著哈欠出去。
“郎君,孫先生來了許久。”
“啥?”
賈平安趕緊去了前院。
孫思邈正在看書。
他看書的時候很是全神貫注,賈平安走進來了也沒發現。
“孫先生。”
孫思邈放下書,微笑道:“這幾日聽聞你很是忙碌,老夫倒是叨擾了。”
“也不算忙。”
賈平安厚顏無恥的說道。
孫思邈把書合上,“老夫此來有事求趙國公。”
“孫先生請說。”
孫思邈看著有些為難,近乎于赧然,“老夫知曉此事為難……”
賈平安微笑。
孫思邈猶豫再三,“陳王去了……”
李元慶病逝的消息已經到了長安不少時日。
這個消息就像是一滴水珠落在了大海里,沒人關注!
孫先生為何猶豫再三?賈平安想問,但覺得這樣不夠尊重。
孫思邈說道:“為陳王醫治的兩名醫者被下獄……”
臥槽!
賈平安猛地想起了一件事兒。
后來的史書記載了一件事,高宗發病時難受,醫官說刺額頭出血有效果,武后就說醫官該殺。
這個時代醫者的地位低下!
“孫先生和那二人相識?”
孫思邈點頭,“當年在終南山時一起探討過醫術,很是敦厚的性子。陳王之病老夫并不知詳情,但敢擔保他們二人絕無情弊。”
賈平安不解,“為何牽累他們?”
帝王遷怒醫者也就罷了,一個宗室的死也能如此?
孫思邈嘆道:“這數百年來,醫術傳承亂了,許多品行不端的也開始行醫,行醫行醫,最后變成了行騙,以至于杏林蒙羞。天下人鄙夷醫者,哎!”
——漢末有醫者董奉行醫不要錢,但凡治好的就在家中園子里栽杏樹,經年后杏樹成林。后人敬仰這位大德醫者,就把杏林作為醫者這個群體的代名詞。
但到了后來戰亂頻發,天下板蕩,醫者跟著倒了大霉,傳承也出現了問題。醫者中出了不少品行不端的人,騙錢不說,還坑害人命。于是醫者這個名字就臭大街了。
“末俗小人,多行詭詐,倚傍圣教而為欺紿,遂令朝野士庶咸恥醫術之名。”孫思邈嗟嘆著。
這是孫思邈在《備急千金要方》的序言中的話。
孫思邈說道:“可許陳二人卻人品敦厚,老夫盡知。他二人被牽累老夫心中不安,便厚顏來求……老夫知曉此事艱難……”
他起身,賈平安更快,一把扶住了孫思邈,笑道:“孫先生先回去,此事我來想辦法。”
孫思邈看著他,“難。”
賈平安說道:“中原能歷經千年而不衰,經歷多少次兵災,百姓死傷慘重,堪稱是千里無雞鳴,但每次都能再度繁茂起來,這里面不僅僅有我漢兒的堅韌不拔之功,更有醫者們的辛苦付出。孫先生,安心!”
孫思邈走了。
狄仁杰走了,賈平安也失去了自己的幕僚。
“先生。”
王勃來了。
賈平安問道:“當初你學醫為何?”
王勃說道:“阿耶說要孝順耶娘便該去學醫。”
賈平安再問道:“這等人可多?”
“不少。”
王勃不知他為何問這個問題,“醫者小人也!但凡大戶人家必然會專門讓人去學醫,以此來醫治一家。”
他繼續說道:“豪族大多家中有自己的醫者。”
娘的!這是自給自足了。
賈平安把事兒說了,王勃詫異的道:“先生為何為此輩冒險?”
賈平安一巴掌拍去,“若是沒有醫者,你以為自己能平安活到這個歲數?”
王勃說道:“孫先生這等醫者我等自然是佩服的,但更多的是小人。”
“胡言亂語!”
賈平安真的怒了。
王勃卻梗著脖子說道:“先生你看看那些醫者,為何醫術再高也不能做高官?就是品行不端!”
賈平安一本書砸了過去。
“滾!”
這個時代對醫者的歧視近乎于根深蒂固啊!
賈平安進宮。
“舅舅你要去九成宮?”
“是啊!”
賈平安也很無奈。
李弘不舍,“你若是去了,我會擔心。”
“擔心誰?”賈平安有些感動。
李弘說道:“擔心我。”
賈平安覺得這貨和小棉襖異曲同工,“我那事你做不了主。”
李弘是真的不希望舅舅離開長安,“舅舅你說來聽聽。”
“醫治陳王的兩個醫者被下獄了,你可能解救?”
李弘:“……”
良久他說道:“我可以給阿耶書信勸說。”
“長安才將發生這等事,你且消停些,我這就去了。”
賈平安剛想出去,李弘叫住了他。
“舅舅多帶些人去。”
賈平安淡淡的道:“擔心那些余孽下手?”
李弘點頭,“那些人都敢謀逆,刺殺你自然也敢。”
這娃不會說話!
賈平安說道:“小事,不必擔心。”
出了大明宮,賈平安上馬,突然想起了什么。
“先去一趟皇城。”
晚些賈師傅在十余百騎的護送下出了長安城。
宮中,李弘很是不解,“舅舅不是說不怕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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