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主到”
夏極正想著的時候,忽然傳來龍象君的傳報聲。
遠處,只見一個絕妙而不可侵犯的美人兒走進了大廳,仆人們急忙上茶,然后小心翼翼地退下,
對于這位蘇家如今近乎是權勢滔天的女人,他們誰都不敢有半點得罪,哪怕連看都不敢去看一眼。
蘇月卿靜靜喝茶,她臉上的神色永遠只有迷人和平靜兩種。
第三種神色則是只有一個人會見到。
她看到夏極走入時,才露出了一抹放松和發自內心的歡愉。
夏極斥退了屋外的仆人,坐在她對面,問道“蘇家要封鎖到什么時候?”
長公主搖搖頭。
“為什么封鎖?”
“因為神武王。”
夏極???
“神武王是這個時代的大異數,大劫還沒到,他就已經復蘇了血脈。他與世家有大仇,一定在四處尋找世家所在,而據說神武王為人魯莽、目空一切,如果被他知道了世家所在,他很可能直接進入世家,不顧一切地大殺特殺。盡管世家有不少寶物,但這些寶物不少是需要依據天時地利或是其他條件才能發動的,而在發動前,神武王一定已經殺了許多世家人,造成了不小的損失。”
他忍不住辯道“我世家如此強大,怎么會怕一個區區神武王?”
長公主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又湊近了仔細看看。
夏極“怎么了?”
長公主道“你剛剛說什么?”
“我說怎么了”
“上一句。”
“我說我世家如此強大”
“很奇怪。”長公主坦然地盯著夏極,“這不是你說話的風格”
說著,長公主探身過去,伸手摸上夏極的雙頰,在他腮后扒拉了兩下,最后挑逗的手指順手勾住他的脖子,帶著迷人的微笑湊近了臉龐,輕輕哈了口熱氣,笑道“也不是人皮面具。”
夏極看了看天色,提醒道“天還亮著。”
長公主笑起來,也提醒道“不要對熟悉你的人那么說話,比如剛剛,我就知道你很可能認識神武王,你在試我,想讓我多說一點。但其實你不需要如此,因為我會告訴你,我是你的朋友,不是敵人。而如果是敵人,他會對你生出疑心。”
夏極坦誠地嘆了口氣,“你說的很有道理,但你還是錯了。”
“嗯?”
“我并不認識神武王。”
夏極心底加了一句,因為我就是。
長公主也不糾纏,而是接著原本的話題道“其實,世家并不是怕他,而是時機未到。簡單來說,他提前擁有了我們所未曾擁有的力量,但隨著時間的推移,他的優勢會變小,這個時間截點就是火劫的徹底爆發。那時候,我世家有幾位能直接突破十一境,到時候就會直接去追殺他了。他這樣擁有著顛覆能力、藏著秘密的大異數,世家容不了他。”
夏極沉默著。
他很了解這形勢了。
一切確實如蘇月卿所言。
危機在逼近,且無可避免。
但幸好,他如今有著第二身風南北。
長公主靜靜看著他,忽地露出關切之色,柔聲道“南北,如果你真認識神武王,那最好離他遠一些,也許他有著強大的魅力,但他一定也是個恐怖的瘋子,尤其是他那可怕的成長速度,世家至今也未曾明白。
你是我的朋友,我不想你出事,這次殺劫也許從西而來,但那神武王一定是殺劫的漩渦中心,離他越近,越容易粉身碎骨。
我不想對上這個人,但如果你對上了,我就不得不跟上了,到時候你我都脫不了身,在這樣的時代,低調固然不可取,但也絕不可以靠近殺劫漩渦的中心,明白嗎?”
夏極坦誠道“我發誓,我永遠不會去見神武王。”
嗯,即便對著鏡子,也見不到。
他又補充了一句“何況,這一次我是去極南教導新君,而皇都在極北,我與他怎可能碰到呢?”
長公主舒了口氣,“那就好。”
大廳里,忽地沉寂下來。
兩人目光轉著轉著,忽地不小心對到了一起,粘到了一起。
夏極覺得有些莫名尷尬,則是別過了頭。
長公主也是急忙扭頭。
于是,又沉寂了下來,
只聽得到可能稍稍快了一些的呼吸聲。
陽光從天窗斜落,映出可能稍稍照紅了一點的臉頰,
廳外夏末的蟬鳴顯得寂靜清幽,
飛鳥雀躍地笑著,
微熏的風穿堂而過,熱浪讓人這一刻暈沉到腦海忽地空白。
長公主和夏極忽然同時道“你”
然后,長公主一個人道“我”
她抬頭,看到對面少年唇角翹起的笑容,似乎在說“我就猜到你要說‘我’,所以我沒說”,她只覺得心底有些東西可能第一次見了光,而有些慌張。
夏極的聲音把她拉回了現實。
“我想早點出蘇家。”
長公主趁機收拾好心情,把不小心露出的心底破綻重新丟入了冰冷的黑暗,然后道“這么急嗎?”
夏極手指敲打桌面,“你不急么?”
長公主想了想道“明天家主會召你去四重天,賜予你一些功法寶物丹藥之類,到時候你可以提出來。我在一旁見機行事,幫你說話,然后再讓一些家族子弟出去幫你。”
夏極道“那七個人”
長公主搖搖頭“我很了解冰帝,我舉薦的第一批出去幫你的人,他肯定會插手,所以那七個人我會后續補充入名錄,繞過他的阻截。”
“好。”
“那我走了。”
“長公主”
蘇月卿不理他。
“蓉蓉。”
蘇月卿停下腳步,“做什么?”
夏極道“這幾天,我在周圍轉了轉。在距離此處往西,大概一炷香路程有一個莊園,從外看,那莊園很是是奢華,遠遠超過其他地方,但似乎無人居住。”
長公主道“那莊園的主人按照輩分,是‘我’的妹妹,她從小便生活在那莊園里,但她已經死了。家主懷念她,所以沒有讓人去動那莊園。”
夏極知道是密室里那白發女人的妹妹,于是再問“那她叫什么名字?”
長公主道“蘇臨玉,如今神武王的親生母親。她有一些遺物,關鍵時刻說不定還有機會去擋一擋那個瘋子。”
夏極裝作無所謂應了聲,“那我就放心了。”
長公主未曾察覺異樣,猛獸皆有領土觀念,“巡視領土,弄明白領土里的一切”是很正常的操作,于是她轉身走遠了。
夏極心底覺得很堵很堵,好像是壓了一座山,于是深深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拍拍手,揚聲道“備車。”
六條蛟龍拉著飛輦很快備好。
他上了車,御手是龍象君。
“往西。”
“是,主人。”
龍韁抖動如雷,飛輦升騰入空,一炷香時間后,停在了莊園前。
夏極下了飛輦,
龍象君則停在云邊等待。
夏極看著這座莊園,稍稍頓了下,就抬足走了過去。
這莊園居然還有侍衛守著,
侍衛認得這位如日中天,出盡風頭,入了家族族譜的新興權貴,便是齊齊拜倒,恭敬道“見過風先生。”
然后,有侍衛道“此處莊園主人已不在了。”
夏極問“我不能進嗎?”
兩名侍衛急忙道“小人不敢,但天候曾有叮囑,不許外人進入。”
夏極直接抬手,將兩人打暈了,然后走了進去。
他走過庭院,
走過回廊,
看到滿池的荷葉,
藕花風迎面拂來,
他靜靜徘徊在其中,只覺原本澄明的心境在此時竟然又出現了一些裂縫,但當他走完這些路,看完這些景,那些裂縫再度愈合時,心境會更加圓滿。
他心底感到無法抑制的悲傷,但臉上卻不能露出來,伸手拂過山石樹木。
平生大恨,子欲養而親不待,
身為人子,如果連孝道都無法去遵從,枉為人子。
他腦海里浮現出一幕幕畫面,
那能歌善舞的女人為他講故事,為他做梅汁,攔在他身前,最小心的呵護他。
這些畫面卻又全部粉碎,連道別都未曾說的了一句,連骸骨都是未曾見到,
年年清明欲上墳,卻是連墳頭都沒有,
他已經殺了夏太乾,但總覺得還不夠。
莊園里,還有許多女仆,看到他紛紛跪倒,恭敬地喊著“見過風先生”,他隨意地答應著,心中惶惶地走著。
走到主臥前,他抬手壓在門扉上。
正要推開時,身后傳來淡淡的聲音,“風南北,我要是你,就不會推開。”
吱嘎。
主臥被推開了。
夏極踏步走了進去。
來人大怒,“風南北,你恃寵生驕,竟敢不遵守家主法令!家主說了,此莊園不可讓任何外人進入!”
夏極也不轉身,淡淡反道“我是外人嗎?”
“詭辯!!”
“你要攔我,我要入內,你想怎么辦,去稟報家主嗎?”
“黃毛小兒,不要以為你擊敗了兩個后生,就有多了不起,本侯走南闖北威震天下時,你還不知道在哪兒呢?!”
夏極自從走入這莊園,心底就有一股邪火,“那你來。”
來人冷笑道“不知輕重的后生,若是因為打斗毀了此處,你可擔當的起這責任?”
夏極道“只出刀,不用真氣。”
“好!!你自找的!!”
聲音剛落下,庭院里忽然升騰起一股強大的氣勢,遙遙隔著數十丈覆壓而來,
四周經過正不知所措的侍女,忽然感到心靈一片寒冷,雙腿軟了便是都匆匆跪下了。
來人叫寒天候,修的是冰龍法典,今年已是一百多歲,雖然已經無法再去人間,但在世家里卻正值壯年。
刀身出鞘,
帶著冰冷的殺意,這殺意倒不是針對眼前人,而是他刀上死過很多人,自然而然便有了如若凝結的殺意。
寒天候一腳踏出,腳下磚瓦未碎,但卻是震蕩起一重煙云,
他整個人化作一道寒芒激射而出。
刀光籠罩了站在門前的少年。
夏極拔出黑刀“雷火”,手中閃過一道雷光,穿入那片潑雪似的寒光。
寒光被震散了,
夏極的刀已搭在寒天候的脖子上,
兩人靜靜對視,
寒天候瞳孔圓睜著,狠狠瞪著他,
被一個晚輩如此秒敗,簡直是奇恥大辱,
忽然,他眼中閃過一抹狠意,
從胸腔里迸發出一聲憤怒的咆哮。
他再顧不得什么“用真氣會不會毀了這宅子”,
他是天候,和家主都是兄弟,
如果較真起來,這小子目無尊長,狂妄自大,自己再三勸他離開他也不走,無視家主法令,更是無視這宅子而率先動用真氣,
所有錯,都是這小子的!
與他無關!
寒天侯身形往后猛地一拉,手中法相驟然從毛孔里噴薄而出,長刀翻轉往上,一條讓盛夏空氣都如要徹底凍結的冰龍已經從刀身上昂昂探首,龍吟縈繞。
剎那,冰龍還未騰起,狂暴飛散的氣流已經卷成了一道從下往上的海嘯,要向著面前少年狠狠斬去!
同為第十境,近距離作戰,先手就是勝,后手就是敗。
寒天侯看來,這狂妄的小子一定沒有想到自己會動用真氣,甚至是法相,所以他現在反應過來了,但他也已經輸了。
但讓寒天侯奇怪的是,面前這風南北的瞳孔依然平靜。
夏極手掌撥了撥,五指微調,
刀刃向內,刀背向外,
他化作了一道光,
后發制人,
在自己刀上纏繞的冰龍徹底騰起前,他已經往前重重踏出了一步。
刀背,攜帶著似乎對面所有空間的一切力量,伴隨著一道殘影,蠻橫粗暴地撞擊了過來。
“噗”
寒天侯的法相居然被打斷了,
他噴出一口血,
整個人如被高速飛行無法停止的真正狂龍迎面碾撞而上。
嘭!!!
他雙目翻白,
軀體里的骨骼傳來一片“咔咔”碎裂之聲。
女仆們眼里,只見一道影子如同炮彈般從主臥門前,往高處激射而去,而遠!
夏極閉目,手中刀一個回轉,
所有噴到半空的血,都在這一個回轉里被沾吸在了刀身上,地面一塵不染。
他舒了口氣,抓起桌上一塊白布,輕輕拭擦干凈這些猶然滾燙的血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