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外,古城荒墟,雪落火焚,一派玄幻景象。
夏極站在這景象中,回首往東。
再東數百里就是封狼關了,太子在此處慘敗,之后的一幕幕還仿如在昨天,然而,這才多久,卻好似換了天地。
夏允也正在往東看,她忽然察覺另一人與自己目光方向相同,便是側頭撇了撇,只見是蘇家的那位未來帝師,便是笑問道:“風先生也有親朋住在大商北域嗎?”
夏極隨口道:“亡親埋葬之所而已。你呢?”
夏允搖搖頭:“沒什么,只是想起了年輕時候的一些事。”
夏極暗想“若是沒有斷章,怕不會印象這么深刻吧”,然后道:“你呂家的文首定了嗎?”
“文首出世晚,還未定下。”
兩人正在交談,身后忽然傳來一聲咳嗽:
“呂允。”
那呂家的儒生笑瞇瞇地站在她身后,夏允忽然察覺自己說的有些多了。
儒生道:“風先生,其他人都快到了,早些分好火種,早些回歸吧。”
“好。”
三人走回。
夏允好奇地看了一眼夏極,今天自己是怎么了,為何對這個男人有一分親切之感,明明是初次見到。
隨著對世家越來越深入的了解,夏允終于明白自己除了依順世家,再無別的可能,但正因為如此,她才覺得過去那種什么都不懂的單純日子,還真是有些彌足珍貴。
蘇甜取出火種:“五顆。”
儒生呂銀道:“我三顆。”
吳四公主道:“我就兩顆。”
周亡背著重劍,頭發都燒的卷起了不少,他冷聲道:“你們兩位夠了,足足五個時辰,至少每個人五顆吧?!”
儒生呂銀嘆息道:“我們頻繁地遭遇火妖襲擊,差點被火種反噬,所以失敗了好幾次。”
吳四公主仰天冷冷地眨著眼,嘶啞著聲音道:“多虧了呂允姑娘了。”
夏允道:“蘇姑娘倒是偏心呢,知道有好的地方能采摘異火,都不帶我們去。”
其他幾人,頓時給夏允投去贊賞的目光。
可以可以,這還能倒打一耙,不愧是在凡塵的皇家長大的。
周家的三丈雪蹙眉,眉心五瓣花仿如火焰燃燒,引開魔龍這種事竟然沒能讓她狼狽,顯然她實力確實妖孽,她踏前一步道:“何必如凡人商販,爾虞我詐,利益分配時,你遮我藏?”
神家那穿著骷髏花鎧甲的男子忽地怒道:“世家之間,這點信任都沒有么?!”
“你!”
周亡雙瞳里幾乎都帶起了火焰。
但對面那幾人卻也分毫不讓。
這次異火之地的行動畢竟是蘇家發起的,
蘇甜道:“分吧,一家兩顆。”
“好。”
很快,十顆異火火種就分光了,之后,各人各自告別,
但很明顯,十人又分為了兩邊派系,進行第二次“分贓”去了。
蘇甜又取出了一顆異火火種丟給三丈雪。
后者愕然了下。
蘇甜道:“其實,我們采了七顆火種,藏了兩顆。”
三丈雪微笑了下:“多謝了。”
在未出世家前,她和周亡或許對“世家的小聯盟”沒什么概念,但現在卻是一清二楚了。
五大世家,對外一致,大事一致,但是在其他地方,可并不是一條心吶。
周亡也是友善地看向夏極道:“待我周家國師出山,我定去人間與先生痛飲兩杯。”
四人又稍稍寒暄,各自返回了。
返回蘇家后。
蘇家家主看到夏極和蘇甜還走在一起,這才重重舒了口氣。
蘇甜把一顆異火火種,一顆不滅魔火火種丟給了家主,之后便是與夏極一起坐著蛟龍飛輦,往云霄而去。
對,那青白色的火種就是不滅魔火。
蛟龍飛輦無人做御手,蛟龍如是自己認路一般,乖巧地拉著飛輦穿過狹窄的空中回廊。
飛輦穿過了三重天,又落到了四重天。
蘇甜這才下車,一拉夏極的手,走向四重天后面的茫茫霧氣里。
“我帶你去五重天。”
看到夏極還是不動,蘇甜從懷里抓出了一把匕首,鏗然出鞘,把柄遞給他,唇角一翹,“不放心的話,架在我脖子上。”
蘇甜:“臨玉曾寫過一首詩,傳到了我這里,我很喜歡。”
她輕輕哼著:“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
他已經完全確認娘是個穿越者了,怕還是個沒有金手指的穿越者,所以,娘是走了文抄公的路線了嗎?
蘇甜道:“我帶你上樓。樓上的風光與樓下不同。走吧。”
她一拉夏極的手。
如是牽著自家的弟弟,要往迷霧里走去。
但夏極還是不動。
該有的警惕還是要有,這一片區域是自己徹底不熟悉的區域,萬一是陷阱,那就是真的萬劫不復了。
蘇甜拉不動他,卻也不勉強,坐在濃郁霧氣前道:“殺劫每五百年一次,稱為一小紀元。
浩劫每一萬兩千年一次,稱一中紀元。
而萬物歸虛的虛劫,一百四十四萬年一次,稱為一。
天地之氣,開開合合,由殺劫而生,由殺劫而滅。
每一小紀元的殺劫既是危難,又是機會,因為它們會賦予人類更新的境界。
換句話說,境界共有二十二層,最后一個殺劫會連同之后的紀元黃昏持續三千五百年,那時候不會再有新的力量了,就是純粹的殺戮。
無論神佛仙魔,只要是長生種,在那三千年五百年時,都會死,反倒是僅有百年壽元的凡人不會受此束縛。
但活下的人,也未必能夠跨越那一中紀元的浩劫。
比起這些,你所看到的人間不公,看到的仇恨,其實都不是原則問題,隨時可以更改,完全不存在任何的阻礙,因為這只是短生種的視角。
為求長生,為求大道,為求逍遙,就需要度過這一重又一重的劫難。
我做的一切,正是為了渡這劫。
我實話告訴你吧,每一次浩劫,能活過去的存在,絕對不會超過九個,但絕大部分的存在在遭遇浩劫前就會死去。
南北,凡人為了衣食無憂,為了功名利祿而去努力,他們為的是活著。
我們,又有何不同呢?
你不是大道的異數,而是天意的寵兒,因為你在第一劫時擁有了黑皇帝的法身,而你偏偏又與我血脈同源,是我的家人。
也許你還不明白血脈同源意味著什么?
那我告訴你,這意味著在最末那三千五百年的紀元黃昏時,你和我是徹徹底底綁在了一起。
因為第二十二重境界是:同血合道。
也許你還不信任我,沒關系,時間還很長,不要浪費自己的天賦,不要把自己的身份暴露給別人,因為其他世家的老祖,甚至永生閣,太上殿的人,他們如果知道你擁有黑皇帝的軀體,會判斷出你的權重,然后會不惜一切代價地...殺了你,以將你從最后九人的名錄里提前劃去。
你我同源,你對我而言,是至親至愛,
但你對他們,卻是遠超異數、不得不死的存在。
他們容得下我一個人,但容不下一個在火劫之初擁有了恐怖優勢的家族。
他們比誰都清楚‘滾雪球’的可怕。
所以,
我們得茍著。
直到那不可避免的大戰到來。
到時候,我們要面對的可是上古活下來的所有怪物,以及他們身后的勢力。
這就是新的局勢。
現在,我和你,站在一邊了。”
她盤著雪白大長腿,坐在五重天入口的云山霧海之前,侃侃而談。
夏極忽然問:“你...如今什么境界?”
蘇甜道:“十一境,雜色龍。”
夏極:“你曾經呢?”
蘇甜道:“我是從上個浩劫活下來的九個人之一,實力在九人里應該是排位第六或者第七。”
夏極心底明白了許多事,但他卻擁有了更多的疑惑,說到底,他前世加上今世,一共活了不過四十多年,而眼前這位...是在一個真正的世界里活了上萬年吧?
蘇甜靜靜看著他。
夏極神色里壓抑著迷茫,但面對這些龐大的信息量,他需要時間去消化,去重新思考。
蘇甜丟出一本冊子。
夏極接住。
蘇甜道:“更好的火種是可以重新塑造法身的,這本冊子上記載著方法。拿去找你的長公主吧。”
夏極已經麻木了。
蘇甜笑了笑,便是轉身走入迷霧,夏極才要轉身,霧氣里又探出一顆小腦袋,
“喂”
夏極:“又怎么了?”
蘇甜又丟出一本皮卷冊,“拿著,這是更好的隱藏氣息的方法。”
夏極接過。
他繼續往前走。
身后又傳來聲音:“算了,我還是和你一起吧。”
說著,蘇甜就從迷霧里跑了出來,然后乖乖巧巧地說了聲:“對不起,說了把你當未婚夫,卻又不自覺地拿出老祖的態度了。今后我會認真改正。”
兩人結伴回到了云上莊園。
蘇甜親自下廚,哼著小曲兒在做美食。
院子里,夏極抓著那重塑法身的冊子,以及那金色水晶球封存的不滅魔火,總覺得自己此時去找安蓉蓉,很古怪。
世界的走向,已經進入了不可知的方向。
或許對于蘇甜,這種走向從未變過,
但對他,卻并非如此。
他只覺得面前的棋盤已經被徹底掀飛了,但博弈的兩人不僅不曾打起來,反倒是坐在了一起,然后又坐在了一張更大的棋盤前。
看到了更多的東西,也面對了更可怕的敵人。
虛虛實實,真真假假。
他不會輕信。
所以會沉默。
會更小心。
會親自去取證。
三天后。
蘇家傳來一片嘩然的聲音。
“怎么回事?為什么要我們釋放這些奴隸?”
“是啊,沒有了狗,今后我的樂趣何在?”
“那我豈不是再不能讓那些母狗...”
“家族頂層在想什么?”
一群子弟氣沖沖地跑到了蘇家的天侯府邸前。
天侯們倒是沒有閉門不出。
蘇家子弟們努力地維持著聲音,“天侯大人,家主忽然發布家族令,說是讓釋放所有的奴隸,而如果愿意留下的可以留下,但從今往后需要將他們當人看待。”
“他們怎么會是人?只有我們世家子弟才是人!”
“可惜啊可惜,我家族子弟都不贊同此等方案,卻有人偏偏要冒天下之大不韙,哎,真是寒了我蘇家人的心啊。”
“莫不是有奸細要搞垮我蘇家?”
“不錯!!我蘇家一直如此,怎可說改就改!”
“抗議!”
天侯微笑著補充道:“所有莊園前,控制奴仆的法器也需要拆除。”
眾子弟一陣沉默,然后爆發出最大的怒吼。
啪!!
天侯府邸的大門已經重重關上了。
媽的,別說你們了,我也想不明白。
你們就去鬧吧。
眾弟子又吵吵嚷嚷著向著天王府邸去了。
天王聽著他們吐完苦水,又友好地補充了一句:“對了,今后,黑市拍賣也要徹底禁止。家族子弟在外行走,不可濫殺無辜,不可草菅人命,不可...”
眾弟子陷入了謎之沉默。
隨即爆發出更大的怒吼。
“家族這是瘋了嗎?”
“我們不服。”
“憑什么?”
“冬令王大人,您也支持這樣的家族令嗎?”
冬令王呵呵笑著。
媽的,這又不是家主發布的,是老祖。
老祖啊!
老祖就是天!
我能不支持嗎?
于是,他收起呵呵笑著的表情,長嘆一聲,然后面容一肅,厲聲道:“看看你們,什么樣子!!
一個個的自視甚高,但卻連你們口中的奴仆都不如。
他們如果是狗,你們呢?
家族令我能理解,這是為了喚醒我蘇家,喚醒我蘇家子弟心中的野性,而做出的偉大決斷!
所以,我支持!”
眾弟子啞然無語了,但平時這群人無法無天慣了。
甚至有人嚷嚷著“這還讓不讓人活了”。
更有人甚至擺出要動手的模樣,但很快被人拉了回去。
一群人又坐著飛輦。
蛟龍飛輦遮蔽長天,又向著家主的莊園去了。
家主似乎早知道他們要來,負手站在門外,面對著黑壓壓的蘇家子弟,他冷冷問了句:“家族令是家族最大,也是最不容質疑的法令。有誰要質疑地站出來。”
于是有人站了出來。
家主不動,
但他身后的一名稱為“狂龍”的蘇家精英已經閃出,一道暴虐之氣隨之而出,那人的頭顱瞬間爆了,血染一地。
眾弟子傻眼了。
狂龍淡淡問:“還有誰要質疑?”
眾弟子紛紛低頭,一個個兒回到了飛輦上,各回各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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