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云像是被人間的力量,霸道的撕裂。
躲在云后的害羞月盤,努力灑下了清冷的月華,照亮了這片嗚咽的大地。
二十八具邪修尸體,全部跪伏在地,失去了生命的氣息,甚至,他們身上的邪煞之氣,都宛若干涸,只剩下星星點點。
羅鴻白衣飄然,佇立在原地,尚未摘下邪修面具。
他閉著眼,二十八位邪修,其中大多數五品邪修,給他提供了大量的邪煞之氣,使得他丹田中的七十二煞珠環,又積攢了三分之一,如今只差三分之一便可積攢圓滿。
丹田的容量又被擴張了,每次吸收邪修的邪煞,丹田容量都會被擴張,但是,如今這些擴張,對于原本丹田容量就很驚人的羅鴻而言,問題不大。
吸收邪煞,他身上的正陽之氣愈發的濃郁,整個遠遠看去,就宛若一輪人間明月,似是要與天上月盤,比得個嬌艷。
整個亂葬崗安靜無比。
只有冥紙燒盡的灰燼,在微風吹拂下,卷過地面的細微聲響。
嘎吱嘎吱……
那是踩動碎石的聲音。
一席白色僧袍的苦月和尚慢步走來,他雙掌合十,面色嚴肅。
先前空氣中尚且激蕩著濃郁的邪煞之氣,更有可怖的殺機在涌動,然而,這才過了多久,殺機消失,邪煞亦是蒸發不見。
苦月和尚徒步行來,便見得跪伏滿地的二十八具尸體。
皆是虔誠跪伏,失去了生命氣機。
他們生前,每一位都是惡及一方的邪修,殺人不眨眼,屠戮世人,在大理寺通緝榜上有名的惡人。
“他們都死了,羅施主又是以殺止殺么?”
苦月和尚雙掌合十。
徐徐道。
月華清輝,揚灑在羅鴻的身上,羅鴻滿頭銀絲鋪散,斜看了和尚一眼,嘴角掛著玩味世俗的一抹笑。
“他們要殺我,我便殺他們,天理。”
羅鴻道。
“你可以留得他們性命,或許,他們可以改過自新,屠刀放下,便可立地成佛。”
苦月和尚依舊蹙眉,道。
羅鴻卻是咧嘴:“惡人做了那么多惡事,放下屠刀就可成佛,好人做了那么多好事,不成佛也就罷了,還要遭惡人追殺迫害……”
“和尚,你說是為什么呢?佛偏心么?”
羅鴻的話,讓苦月和尚猛地一怔。
嘴唇囁嚅了一陣,竟是不知道該如何反駁。
“對了,和尚……本公子還有一個問題。”
羅鴻扭了扭脖子,抬起手,握住了古劍地蛟。
下一瞬,風吹滿地,沙石滾動。
白色長衫與白色僧袍俱是飛揚。
帶著半邊邪君面具的羅鴻,臉頰不知道何時已經貼在了苦月和尚的臉頰,銀色發絲飄蕩,隱隱有突發的殺機,平地四起。
苦月和尚雙手合十,眼眸微微一縮。
“你剛有殺機,是想殺我?”
羅鴻笑道。
古劍地蛟瞬間掠過,發出輕顫之聲。
“阿彌陀佛。”
苦月和尚渾身汗毛倒豎,一股被尸山血海籠罩的感覺,讓他面色極其難看,他沒有想到,羅鴻只是感知到些許的殺機,便是雷霆出手,欲要殺他。
噗嗤!
地蛟劍劃過,劍氣迸射出數米,將地面犁出一道溝壑。
苦月和尚咬著牙,倒退數步,白色僧袍染血,一只斷臂沖天飛起,落在了地上。
剩下一臂,仍舊豎掌立身前。
“斬你一臂,下次,斬的便是你的腦袋。”
“對我有殺機,那就不要躲躲藏藏,直接爆發出來,我若被你殺死,亦是我的命。”
羅鴻瞥了苦月和尚一臉,道。
“況且,就你這半吊子的修佛,也不配殺我,我心中有佛,你的佛,在哪呢?”
苦月和尚聞言,渾身如遭雷亟,身軀一顫,跪伏在了地上。
他怔怔望著月華。
被斬了一臂,又被誅心……
苦月和尚感覺到了迷茫,羅鴻的問題他答不上來,羅鴻的一劍他躲不開,羅鴻的誅心他亦是反駁不了……
他修個什么佛?
馬車中。
趙東漢悠然轉醒,他像是經歷了一場春秋大夢,夢中有無數的邪修在圍毆他,更有鬼魂掐著他的脖子。
猛地睜開眼,趙東漢臉上刀疤蠕動。
“公子啊!”
他一聲悲慟的爆喝,猛地沖出馬車,嚇的馬兒嘶鳴了一陣。
然而,剛出馬車的趙東漢,看到了鐫刻在他的腦袋,今生今世都難以忘懷的一幕。
月華余暉揚灑,如清衣蓋世。
白衣飄揚的公子,背負著手,銀發鋪散,身上映照著月華,正陽之氣與天上的明月,相映成輝。
周圍,二十八具邪修尸體,虔誠跪伏,低眉順首,仿佛再跪一位從天門中走出的仙人,又仿佛再跪渡他們出苦海的菩薩。
苦月和尚斷了一臂,卻是望著公子怔怔出神。
佛門弟子也被公子的氣質所折服,佛門弟子也被公子所渡么?
趙東漢顧不得后頸的疼痛,攥著拳頭,看著這一幕,深深吸氣。
那二十八具,都是邪修,從他們猙獰的模樣就可以看的出來,但就這樣二十八位邪修,卻盡皆死在了這兒。
我家公子世無雙!
趙東漢心中咆哮。
激動不已的爬出馬車。
而羅鴻看了一眼趙東漢,因為暈厥,所以邪修們也沒有去遷怒趙東漢,此刻趙東漢倒是頗為精神抖擻。
羅鴻嘆了一口氣,誰家護衛整這樣啊。
他身為公子,居然要考慮護衛的安全,他真的是太難了。
摘下邪君面具,滿頭銀發歸青絲。
在趙東漢關心的目光中,羅鴻鉆入了馬車中。
“老趙,祭奠結束了,回城。”
淡淡的聲音自馬車中傳來,夾帶著幾分疲憊。
趙東漢聽著公子聲音中那令人心疼的疲憊,不由深吸一口氣,掃了一眼滿地尸骸,又看了眼迷茫斷臂的苦月和尚,咕嚕的吞了口唾沫。
他的腦海中已經腦補出了一場驚世大戰。
二十八位邪修皆虔誠跪伏,被公子渡之的畫面。
馬蹄聲炸裂。
像是三道黑色閃電,在黑夜中穿行,很快,便出現在了雞山村,爾后繼續前行,趕赴到了亂葬崗。
諸多五品邪修所殘留的氣機,無比的壓抑,讓洛封面色開始漸漸難看。
方正一絲不茍的面容上閃爍過嚴肅。
此去,感覺有身死危機,這么恐怖的邪修氣機,羅鴻公子……到底遭遇了什么?!
而梓薇的嬌軀則是在瑟瑟顫抖。
驀地。
他們視野開拓,看到了二十八具跪伏的尸體,亦是看到了斷了一臂,在月華揚灑下的苦月和尚。
他們心頭皆是一震。
車轱轆碾過地面上的碎石,傳出的崩響。
一架馬車悠悠而行。
趙東漢坐在車夫位置,駕駛著馬車徐行,正好看到了洛封,梓薇和方正三人。
洛封看向了趙東漢,視線一躍,看向被垂簾遮掩的馬車車廂。
發生了什么?
羅鴻安然無恙,而此地卻是留下了二十八具邪修尸體……
此地到底發生何等戰斗?
他們來晚了,一無所知。
趙東漢看到洛封似乎要開口詢問什么,想到公子疲憊的聲音,不由抬起手,豎起一根食指抵在唇邊,朝著洛封示意。
“公子疲憊,休要叨擾。”
趙東漢壓低了嗓子,道。
洛封一怔,鄭重的點了點頭,亦是壓低聲音。
“趙壯士等會來一趟縣衙。”
趙東漢聞言,頓時有幾分忸怩,去縣衙干啥,他當然知道,案宗記錄他有經驗。
但主要是……這一戰,他都在昏睡。
不過,從戰斗結果來看,趙東漢覺得應該與他想象的差不了多少。
公子乃夫子弟子,一身正陽氣,鬼煞不可侵,乃真正的邪修克星,揚劍間,引動浩氣長河,渡化了這些邪修!
趙東漢心中有譜了。
面對洛封,鄭重的點了點頭。
爾后,猛地一揚馬鞭,駕車離去。
馬車中,羅鴻此刻正沉下心,煉化著吸收的邪煞之氣,對于馬車外趙東漢和洛封的對話,沒有多想。
羅鴻離去后。
洛封走向了苦月和尚,而苦月只是漠然的站起身,面對洛封的問題,沒有絲毫的回答的想法,抓起自己被斬斷的手臂,于月華揚灑下離去。
洛封撇嘴,果然,還是趙壯士比較平易近人。
對于一口一聲佛的望川寺和尚,身為朝廷官員的洛封,對此很是不屑。
沒有理會離去的苦月和尚,洛封帶著梓薇和方正他們一同確認這些邪修的尸體。
一邊確認,一邊倒吸冷氣。
這些邪修,清一色五品,都是犯過大案的主,都是未曾登記在案的天地邪門邪修!
要破大案了啊!
洛封欣喜,好像又跟著落紅公子的腳步,破了一樁邪修大案!
不愧是邪修克星羅公子!
又過了半響,安平縣縣衙的捕快們奔走而至。
正好在洛封的安排下,一起將這些邪修尸體運送回安平縣。
密林中。
黃超滿頭冷汗,二十八位邪修,其中十八位五品邪修,居然全部殞命,被羅鴻所殺。
他躲在密林中,看的真切,看到那碾壓一般的戰斗,只感覺渾身寒氣直冒。
“羅鴻公子乃是一位邪修,但是,身上的正陽之氣,卻又無比濃郁,對邪修有極大的壓制作用……真的是太矛盾了。”
“不過,可以確定的是,這樣一位存在,日后必然一飛沖天,羅厚之子,鎮北王之孫,至少是一方雄主,我既然跟隨了他,那便好好跟隨,我如今最大的價值,便是安插在天地邪門中,所以,我不能暴露,甚至要不斷往上爬,爬的越高,價值越高!”
黃超眼眸閃爍,下定了決心,爾后展翅,化作了黑夜蝙蝠,消失在了密林間。
夜半,馬車駛回了安平縣。
回到了羅府。
亭榭中的袁瞎子聽得聲音,不由一笑,握著竹杖輕敲地面,回到了房間。
羅鴻下了馬車,本來還想去羅小小院子給小小講個故事,然而邪煞吸多了,有點撐,他得回房間消化一下。
而趙東漢安置好了馬車,給馬兒喂了些草,便離開了羅府,在越發薄涼的月色下。
匆匆往縣衙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