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顧天色將黒,趙煦等人換了便服,徑直出宮。
趙煦現在也無需刻意隱瞞誰,宮里暢通無阻,直奔宣德門。
楚攸也穿著一身便服,跟在趙煦身后,道:“官家,都已經安排好了,前前后后一百多人。”
趙煦有些詫異,道:“要用這么多人嗎?”
楚攸似乎被噎了下,當前局勢您不知道嗎?接著道:“有備無患。”
趙煦笑了聲,道:“也好。”
走了幾步,楚攸又低聲道:“小人已經在三衙物色,將一些信得過的挑進宮,現在宮里面,小人總有些不安心。”
這一次,趙煦微微點頭,道:“嗯,做的謹慎一點。”
楚攸應聲,便沒有再說。
這下,輪到陳皮忍不住了,道:“官家,我們出宮要做什么啊?”
趙煦漫步走著,臉上笑容更多,道:“找人。去,將那孟唐找出來,我要見他。”
孟唐?官家未來的小舅子?
孟元,孟美人,孟唐,這關系有些復雜啊。
陳皮有些不解,道:“官家,找他做什么?”
趙煦手里多了一把折扇,在初夏顯得有一些早,還是啪的一聲打開,自顧的扇著,道:“待會兒就知道了,讓人去找吧。”
陳皮只得應著,連忙吩咐人出宮去打探。
趙煦剛剛走過大慶門,身后突然傳來大叫聲:“官家,官家,等等我……”
趙煦三人轉過頭,就看到趙佶跑的飛快,直奔他們而來。
趙佶跑到趙煦三人身前,抬頭挺胸,義正言辭的道:“官家,我也要出宮玩!”
趙煦今天心情好,看著他笑道:“天要黑了,你明天還有課,回去睡覺吧,下次帶你出去玩。”
趙佶十分果斷的道:“不行,就這次。”
趙煦面無表情,道:“你是要我揍你才肯回去嗎?”
趙佶雙眼大睜的盯著趙煦,片刻忽然轉過身,撅著屁股道:“打吧,打完帶我出宮玩。”
陳皮嘴角抽了下,這位十一殿下的腦子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楚攸則更清楚這位殿下的脾性,面色如常。
趙煦見趙佶這個模樣,當即氣的就要脫鞋,陳皮連忙攔住,低聲道:“官家,就要到宣德門了。”
在福寧殿怎么打,那都是官家教育弟弟,在這里人來人往的宣德門打就不合適了。
趙煦一腳踢在趙佶屁股上,轉身道:“回來再收拾你。”
趙佶嘻嘻一笑,蹦跳的回身,跟在趙煦身邊,仰著頭腦袋道:“官家,咱們去哪玩?我聽說樊樓的菜好吃,陶家苑的戲好看,狀元樓的酒好喝,枇杷巷最好玩……”
聽著前面趙煦還沒覺得,到后面的‘枇杷巷’,趙煦抬腳直接踹了過去。
枇杷巷,是開封城里有名的風月之地,幾乎全部是青樓茶館。
這小混蛋,從小不學好,難怪會有與李師師那一段。
趙佶揉了揉屁股,完全無所覺,依舊興奮的道:“這些都不行嗎?那去沙皮巷、清河坊、融和坊、新街、太平坊……”
趙煦臉角繃直,心里怒氣升騰,這小混蛋說的這些,全部都是風月之地!
要不是這里不能打,他還有事要出宮,今天非得狠狠揍一頓趙佶不可!
趙煦連連深呼吸,壓著怒氣轉向陳皮道:“回來后,記得提醒我,將這小混蛋打個半死。”
陳皮忍著笑,躬身低頭的道:“是。”
趙佶完全不在意,跟在趙煦身邊依舊嘰嘰喳喳。
趙煦懶得理他,大步出宮。
其實,在他離開福寧殿的時候,將要出宮消息就已經傳到了慈寧殿。
趙煦出了宣德門沒多久,就有人來報:孟公子在衡蕪樓——這是一個青樓。
趙煦瞥了眼趙佶,怒氣再次上涌。
趙佶則大喜過望,嚷著快去快去,還拉著趙煦小跑。
趙煦踹了他一腳,卻也只能奔著衡蕪樓去。
來到清河坊的衡蕪樓,趙煦等一行四人站在門口,沒有立刻進去。
趙煦到底是大宋皇帝,這要是朝廷知道他進了青樓,麻煩著實不小。歷史上的趙佶與李師師幽會,據說是走皇宮的密道,后面被發現也是一場好大的風波,差點沒被外廷官員的吐沫星子淹死。
“官家,要不,小人將孟公子請出來?”陳皮猶豫著說道。
趙煦沉吟,這進去了就等于給高太后送子彈,外廷也有了借口發難。
趙佶這小混蛋雙眼放光,蠢蠢欲動,盯著衡蕪樓上上下下的打量。
不等趙煦回答,陳皮忽然看著前面低聲道:“官家,是劉世安。”
趙煦抬頭看去,看到一個中年人,臉角方正,神色威嚴,正在進入衡蕪樓。
趙煦微微歪頭,心里飛速思索。
這劉世安可不是簡單的人物,他現在是諫院左議大夫,地位顯赫,在朝廷以直言犯諫聞名,被稱為‘殿上虎’。
現在能立足朝廷的,無不是‘舊黨’,并且,他的出身還很是特別——他是司馬光的門生!
司馬光是元祐初的舊黨大佬,是他與高太后主導清算‘新黨’,廢除變法,地位十分崇高。現在的朝堂,相當一部分人承襲他的余澤。
“我要那個彩球……”
突然間,趙佶忍不住了,向著衡蕪樓大門沖了過去。
趙煦一把沒抓住,眼看小混蛋要跑進去,連忙道:“跟上去,不要讓趙佶跑丟了。”
三個人跟上去,進了衡蕪樓,只見這衡蕪樓處處精致,說不上雕梁畫棟,卻也是巧妙用心,樓上樓下鶯歌燕舞,青衫薄綢,來往呼和,酒香四溢。
趙煦見趙佶也新奇的四處張望,將他衣領抓住,看著劉世安上了二樓,頓了頓就要上前。
趙煦剛走一步,就有一個濃脂厚粉的中年女人過來,一臉的討好笑容道:“幾位客官,可有相好的?我們家的小姐,那是個頂個的才藝色三絕!”
這個時候,‘小姐’是真的‘小姐’,正經人家的都稱呼為‘姑娘’。
趙煦從未沒來過,一擺手,示意陳皮上前擺平。
陳皮直接拿出兩貫錢,神色平淡的道:“上好的雅間,茶水,瓜果都要最好的。找一個唱的最好小姐的過來,其他的閑雜人等不要來打擾我家公子。”
這老鴇看著足足的兩貫錢,大喜過望,接過來就扭著水桶腰轉身,同時道:“好嘞,客官上面請,保準您滿意思,三兒,快來,帶四位公子去最好的雅間……”
一個少年模樣的龜公當即跑過來,領著趙煦四人上樓。
趙佶三翻四次的想要掙脫趙煦的手,都被趙煦給按住了。
而趙煦的目光,一直跟著前面不遠處,剛剛進了房門的劉世安。
龜公很熱情的領著趙煦向前走,嘴里不停的介紹著:“這位公子,我們這的陳小姐唱的最好,平時見一面都難,沒有一貫錢是不行的……”
趙煦聽著左眉一挑,心里暗暗咋舌。
要知道,即便身在開封城的百姓,一天也就賺個五六十文,超不過一百文。一貫錢是一千文,這普通人想要逛個妓院,起碼要搭進去一個月的錢!
高消費啊!
正說著,趙煦等人路過劉世安所在的包間的窗口,轉頭就看到劉世安滿臉激動不已的接過對面男子拿出的一幅畫。
‘原來是文化交流活動……’
趙煦多少覺得有些可惜,還以為這位也是來狎妓的。
他也不得不承認,縱然朝廷里有很多不堪之人,卻還是有一些人將操守做到了無以復加的極致,如同變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