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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 黨爭禍國

  大言不慚!

  趙煦懶得上前了,看了眼前隔著馬路的樊樓,道:“我們去樊樓,陳皮,將那兩人帶過來。”

  陳皮當即一揮手,帶著幾個人過去。

  周韜與宗澤還在拉扯,宗澤想擺脫,這周韜卻好像狗皮膏藥,一點臉皮不要,大吵大嚷,抓著他不放。

陳皮帶著四個人,將他們包圍,淡淡的哼了一聲  宗澤看著圍住他們的人以及陳皮,他并不認識,但神色不變,用力掙開周韜,整理衣服。

  宗澤不認識陳皮,可周韜認識。

  他盯著陳皮,眨了下眼,又猛的用力擦了擦,再見陳皮,心里大驚,連忙左右四顧,小心翼翼的上前,在陳皮跟前抬手,極力的壓低聲音道:“大官,官家……也來了?”

  陳皮對這個潑皮無賴十分不喜,道:“有位貴人要見你們,跟我來。”

  “哎哎。”周韜點頭哈腰,急忙跟著,心里激動無比。上一次他在趙煦面前丟了臉,回去仔仔細細想了幾十遍,終于想到了滿意的回答,一心想著再見趙煦,沒想到,果真就見到了!

  ‘飛黃騰達,飛黃騰達……’

  周韜心里默念著,興奮的雙腿不知道該邁哪一只,別別扭扭,差點摔倒。

  宗澤不認識陳皮,見到周韜這潑皮居然如此恭順,心知這位貴人真的不簡單,又拍打了下衣服,邁步跟上。

  趙煦已經在樊樓二樓的包廂坐下,看著拘謹的小二,闊氣的道:“將你們這叫得響的菜上三盤來,不差錢!”

  小二見這么人圍著,情知趙煦是貴客,笑容滿面的道:“是。小的這就去,保準客官滿意。”

  趙煦看向孟美人,道:“上次在這里吃過一次,后來就一直想著,這次你也嘗嘗。”

  孟美人出自將門世家,沒有尋常女子的拘束,曾經也來過樊樓,見趙煦迥異于在宮里的嚴肅,開朗的像個紈绔,神情有異色,輕聲笑道:“那臣妾嘗一嘗。”

  趙煦笑著,或許是解決了一件麻煩事,格外的開心,看向身旁的胡中唯,道:“讓人去跟小二說,再打包二十份,你們帶回去吃。”

  胡中唯平時跟趙煦蹴鞠,關系‘很鐵’,這時,卻躬身,面色謹慎的道:“官家,小人等不餓。”

  趙煦折扇一開,道:“不差錢,去,撿貴的點!”

  胡中唯見著,當即咧開嘴,搓了搓手,笑呵呵道:“謝官家,小人這就去。”

  四周便衣禁衛也都喜上眉梢,他們這些禁衛,哪有錢在這種地方吃飯,還是最貴的那種。

  菜還沒上,周韜與宗澤就被陳皮帶上來了。

  周韜在樓下整理好衣服,這會兒一本正經的來到桌前,一臉肅色的抬手道:“微臣周韜,參見官家!”

  宗澤是見過趙煦的,畢竟是上過殿試,大罵朝臣的人,見著趙煦,先是愣了下,連忙道:“新科進士宗澤,參見陛下。”

  趙煦眼里就沒有周韜,看著宗澤,認真打量一眼,見他額頭寬大,一雙濃眉,雙眸有神,暗暗點了點頭,心里一轉念,道:“你得罪滿朝諸公,為什么還逗留在開封不走?”

  宗澤沒想到會在宮外遇到趙煦,倒是也不驚慌,紫宸殿罵都罵了,何況這里,從容自若的道:“小人在等補缺。”

  周韜頓時搶話,道:“官家,這宗汝霖厚顏無恥,搶奪微臣候缺,請官家做主!”

  陳皮見這周韜蹬鼻子上臉,半點分寸沒有,一臉厭煩。

  趙煦瞥了周韜一眼,道:“你要是再多嘴,就送你去瓊州。”

  周韜神色微變,立即縮頭躬身,一個半百老頭,如同一個受氣小媳婦一樣。

  趙煦注意力都在宗澤身上,這個人,三十歲才中進士,偏偏大殿之上慷慨陳詞,痛斥黨爭,得罪了當權者,三甲沒了,只是一些人要臉,給了他個‘末等’。

  按理說,有這樣的經歷,即便有仕途也注定坎坷了。

  趙煦思忖片刻,道:“你怎么看待朝局?”

  這不是垂問,是考校。

  宗澤心里清楚,張嘴就道:“朝往來復,不外如是。”

  孟美人聽著,神情訝異。

  她去年也聽說過紫宸殿上的事,沒想到這個宗澤還真敢說。

  這‘朝往來復’,大概意思就是,朝廷現在來來去去的都是一丘之貉,沒什么改變。

  趙煦倒是不見怪,反而微笑著,道:“你認為,朝局應該怎么做,才算合乎你的心意?”

  周韜悄悄看了眼宗澤,心里惡意的想,繼續說繼續說,讓官家杖斃了你,館陶縣就是我的了!

  宗澤絲毫不見懼色,言辭不避諱,道:“宗澤認為,自古以來,亡國無不是黨爭禍起,當權者蠅營狗茍,將天下大事視為手中籌碼,任意玩弄,置江山社稷,萬千黎民于不顧。‘奸佞’嘴里的‘村匹夫’如此,‘村匹夫’眼中的‘奸佞’也是一樣。”

  村匹夫,這是章惇當初罵司馬光的話,宗澤用來他指‘舊黨’。而‘奸佞’是‘舊黨’貼給‘新黨’的標簽。

  陳皮抬頭看了眼宗澤,面露驚色。

  這個宗澤,真敢說啊!

  趙煦瞥了眼樓梯口,小二的腳步聲在響,面無異色的道:“現在朝野都是兩派,要么是村匹夫,要么是奸佞,你覺得我該怎么做?”

  小二從樓梯口上來,看著一群人的動作,有些奇怪,麻利的上好,擺滿桌,道:“諸位客官,您的菜齊了,請慢用。”

  小二眼力勁十足,快步走了。

  宗澤對朝局早有思考,難得單獨遇見趙煦,十分干脆的道:“宗澤以為,朝廷諸公,當有自知之明,陛下心中須應有定意。國稷大事,不應該操持于朋黨之手,來來去去,非此即彼,天下大害。”

  趙煦拿起筷子,道:“吃了沒有,坐下一起吃。”

  宗澤出身貧寒,眼見精美食物面不改色,道:“謝官家,小人已吃過。只請官家能有所決斷,阻止朝政的來往反復,給百姓喘口氣。”

  宗澤的意思,也就是反對‘新黨’復來就再起‘熙寧變法’。

  ‘新黨’變法,‘舊黨’當權一律廢除,‘新黨’復來,一切復起。

  這種翻來覆去的‘全面’行動,對一個國家的折騰不可想象。

  后世經常有將北宋亡國的責任定在王安石身上,大部分原因也來至于此。

  趙煦吃了一口,慢慢咀嚼,面露思索。

  孟美人拿起酒壺,給他倒了杯酒。

  一陣子之后,趙煦放下筷子,忽然道:“就像你說的,不能來往反復,對于朝政也是一樣,朕剛剛去把蘇相公請回了朝。對于新法,朕會審慎決定。館陶縣,你是去不成了。去兵部吧。”

  宗澤一怔,旋即明白了,眼前的陛下怕是比他考慮的多,仔細一想也是,眼前的畢竟是皇帝,肯定比他用心。

  宗澤雖然三十多了,可就是去年剛剛中第,并沒有仕途經驗,聽著趙煦的話,有些遲疑的道:“陛下,要臣去兵部?”

  他剛剛及第,還是個白衣,似乎還不夠格讓皇帝點將。

  趙煦微笑,道:“去兵部,見許尚書,他會知道朕是什么意思。”

  周韜在一旁看到艷羨不已,這是官家欽點,兵部肯定重視,這宗澤就要飛黃騰達了!

  他忍不住的想要開口,卻被趙煦隨意一掃又嚇的縮回去。

  “臣遵旨。”

  宗澤遲疑了下,道。他內心更想去地方,不想混在朝廷的黨爭泥潭里。

  趙煦點頭,這位好好培養,將來必有大用!

  “陳皮,派人帶他去。”趙煦道。

  陳皮應聲,看了眼宗澤向前走。

  宗澤再次抬手謝恩,跟著陳皮走了。

  趙煦目送宗澤離去,心里暗思,有宗澤去幫許將,兵部以及新軍基本穩妥,接下來就是排除干擾,訓練出一支強兵了。

  ‘環慶路那邊,還得多關注……’

  趙煦的思維持續發散,皇城司才剛剛冒頭,還得逐步推動,只是一個打手是遠遠不夠的。

  眾人見趙煦沉思,沒人打擾。倒是一旁的周韜忍耐再三,還是忍耐不住,出聲道:“官家,微臣……”

  “你去政事堂。”趙煦淡淡道。

  周韜大喜,政事堂可比兵部的苦衙門好太多了,當即行大禮,跪地大聲道:“微臣謝官家!謝官家!”

  趙煦瞥了他一眼,道:“去了之后,秉直行事,若是讓朕發現你為非作歹,就將你杖斃在宣德門外。”

  周韜嚇了一跳,連連磕頭,急聲道:“官家放心,微臣素來忠肯,一定秉直行事,絕不與他們同流合污,但凡他們有不法,一定第一時間舉告給官家,請官家嚴懲他們!”

  孟美人也皺眉了,這個人著實沒皮沒臉。

  趙煦一擺手。

  兩個禁衛上前,直接按住周韜,將他向外拖去。

  周韜先是大驚,隨后又大喊,道:“官家,微臣忠心耿耿,一定會為您看住政事堂的……”

  樊樓上下登時被驚動,這里來的非富即貴,聽到‘官家’二字都是一片驚疑。

  陳皮神情惱怒,恨不得讓禁衛揍他一頓。迅速布置,以免有人打擾趙煦。

  孟美人等周韜聲音消失了,這才看著趙煦輕聲道:“官家,這個人就是潑皮無賴,放他到政事堂,會不會出什么亂子?”

  趙煦喝了口酒,道:“就是要他去搗亂的,不亂起來,朕怎么插手?”

  孟美人抿了抿嘴角,不多言,避諱政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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