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惇默默聽著,補充道:“臣認為,章楶守住是沒問題。但不能僅僅守住。明年就要復起變法,夏人三番五次的這樣寇邊,會擾亂我們的變法節奏,必須打痛他們!”
趙煦聽著兩人的話,心里舒爽,道:“二位卿家所言有理。第一步,朝廷要準備好足夠的錢糧支撐,這場大戰,打他個一年半載也無所謂,最重要的是,讓夏人明白,我大宋不是以往!同時,也要提升國內臣民信心,清掃頹喪之氣!”
許將應著,繼而道:“請官家下旨,政事堂發文,對環慶路以及周邊五路明確圣意,申明朝廷意志。再旨到章經略以及環慶路諸將,大加封賞,鼓舞士氣。”
趙煦點頭,道:“可。”
章惇道:“請陛下賜金牌,命許尚書為欽差,巡視環慶五路,進到前線。”
趙煦看了眼許將,道:“準。”
許將立馬站起來,抬手道:“臣遵旨。”
趙煦抬手壓了壓,示意許將坐下,而后道:“先準備著。開封城附近的情況也要多做預防。宗澤那邊要加快,河水差不多退了,動作可以再大一點。先組兩萬五千人,加上殿前司的兩萬,開封城的問題不大。”
現在,也無需再刻意瞞著了。
章惇瞥了眼許將,明悟的卻沒有揭穿。
許將坐下后,道:“臣明天去見楚指揮使,對各軍籌調完畢后,便將他們分散調開,遠離開封城。”
這么多外來軍隊環繞在開封城,任誰都不能安心。
趙煦點頭,道:“讓楚攸回來。對了,夏人派使者來了?”
章惇也好似才想起來,道:“按照常理,開戰之前,他們都會來勒索威脅一番,現在應該快入境了。”
許將道:“先虛與委蛇,多爭取一些準備的時間。”
趙煦不置可否,道:“你們看著辦吧。另外,黃河掘堤一案,你們不要插手,朕來處理。”
趙煦心里十分想知道,這個下令掘堤的人,到底會是誰!
許將,章惇倒是還不清楚,看著趙煦的表情,若有所思,齊齊的道:“是。”
撇開這些事情,趙煦與二人開始商討具體的細節。
‘夏人來襲’的消息,傳遍開封,各種復雜的問題都被壓下,焦點轉移到了應對西夏入侵的事情上。
畢竟是‘夏人太后、皇帝親征’、‘三十萬大軍’、‘志在開封’,這些字眼在流傳,由不得人們不心驚。
朝野的沸騰,也被這件事分散了焦點。
慈寧殿內。
燕王府長史,扶著趙顥坐起來,憂色道:“大王,您這苦肉計未免太重了些。”
趙顥面色蒼白,身體虛弱,太醫說要養半年。
他雖然神情枯槁,但眼神透亮,坐在床邊,理著衣服,輕笑著道:“不下這個狠心,怎么能抽身而出?”
長史給他端來杯茶,道:“可是太皇太后好像不太高興,幾天沒來看大王了。官家那么也沒有收回成命,禁衛現在守的極嚴,太皇太后都出不去了,進來的人還被嚴厲盤查。”
趙顥喝了口茶,道:“在母后,在我那大侄子眼里,我就是個自作聰明的無用貨,這不很好嗎?”
長史愣了愣,居然沒辦法反駁。
趙顥喝著茶,感覺身體舒服了不少,又笑著道:“官家動用數十萬軍隊與夏人開戰,母后想必氣的不輕吧?”
長史瞥了眼外面,低聲道:“是。太皇太后據說要官家來慈寧殿見他,結果陳皮以官家午睡,給擋了回來。看來,這是鐵心要打一場了。”
趙顥搖頭,感慨道:“我這大侄子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但在開封城或許行得通,畢竟他是我趙家的皇帝,沒什么人能反他,可夏人不認他,等著吧,環慶路要是敗了,夏人攻了進來,所有的帳就都要算一算了。”
長史神色凜然,沉色不語。
如果夏人攻破了環慶路,打了進來,天下必然沸然,今年以來,朝臣們被壓著怒火爆發出來,足以將那位官家撕的粉身碎骨!
趙顥瞥了眼長史,接著就道:“不過,不得不說,我這大侄子……亂拳打死老師傅,他這一通胡搞瞎搞,將我所有的事情幾乎都給打亂了,朝廷里的官員,各路軍隊,現在又清查府庫,麻煩事是一件接著一件……”
長史聽著就有些疑惑的道:“大王,其他各路都在治水,或者被調去其他地方,就是云捷軍行蹤有些詭異,還有不少人聯系不上了。”
趙顥面露意外之色,自語的道:“是他們露出馬腳了?”
長史神色有些惱怒,道:“他們擅自做主,要是露出馬腳,怕是會有些麻煩。”
趙顥擺了擺手,道:“不會。他們那些人要錢更惜命。何況是掘開黃河這么大的事情,我估摸著,我那大侄子還不知道,即便知道了,也查不出什么。”
長史這才放心一些,繼而道:“大王,我們現在被困在慈寧殿,什么事情也做不了,這樣遲早還會出更多的事情的。”
趙顥看向門外,許將后,又搖了搖頭道:“用不了多久的。官家在朝廷鬧了這么久,母后早就忍無可忍,這次數十萬大軍與夏人大戰,母后要是還能坐視,就不是母后了。”
長史一驚,道:“現在官家已經掌握了開封城內外,太皇太后要做什么?”
趙顥看了他一眼,道:“不要忘了,母后歷經四朝,若不是心不夠狠,哪有我那好侄子的事。看著吧,母后肯定也在等機會。”
長史神情不安,道:“大王,這,會不會出事情啊?”
趙顥笑著,又理了理衣服,道:“能有什么事,我那大侄子還能弒祖不成?”
長史看著趙顥笑容晏晏,心底忽然一寒。
趙煦以及大宋朝廷忙著與西夏開戰,朝野的聲音卻大不相同。
反對開戰的聲音是越來越多,‘以和為貴,萬民之福’的奏本如雪花一樣飄入政事堂。
甚至于,北方的一些將領也來信,對朝廷發動這么大規模的戰爭表達了‘憂慮’,希望‘謹慎’。
大宋朝廷,從未有過這樣劇烈的運作方式,所有機構如同陀螺,有鞭子在抽,飛速的運轉。
一輛輛押運糧草,甲胄,兵器的馬車在開封城外的官道行駛,一隊隊的軍隊開赴環慶路。
開封城頭,幾乎所有人都能看見,那肅殺的氣氛,仿佛要凝結。
開封外的黃河口。
這里的水位已經完全正常,偶有大雨也沒有什么大影響。
武騎軍就被分割在這里,接受兵部調派,分段治河。
這時,他們接到命令,將前往洋州修整官道。
“憑什么?我們是當兵的,不是民夫,更不是泥瓦匠,治河,修路,明天我們豈不是要去掏大糞!”
“就是啊!原本在京東路好吃好喝,自由自在,在這里,風吹雨打,天天干活,朝廷這是完全沒把我們當人!”
“告訴你們,我還聽說啊,武捷軍那邊的俸祿都被扣了,就要解散了!”
“解散?解散我們吃什么?家里老娘,婆娘,孩子就指著這點俸祿了……”
“不止,我聽說有十幾個指揮因為沒有完成治河任務,被一擼到底,什么都沒了!”
“不行!我們是禁軍,不是修河鋪路的,走,找指揮說清楚!”
“必須說清楚,這個月的俸祿還沒發,我們吃的都是什么,狗屎不如!”
“走走!”
頓時,幾十人被激起憤怒了,怒氣騰騰的找他們的指揮。
然而一言不合,隨之人數不斷被擴大,上百人鬧將起來。
只是短短不到半個時辰,黃河沿岸就出了大事件,憤怒的禁軍扣押了幾十個指揮,數千人嘩變!
這里離開封城太近了,并且從各處調來數萬禁軍,數千人的嘩變,事態在飛速擴大!
若大的開封城,登時風聲鶴唳,無數人緊張不已。
開封城附近的軍隊,更是嚴陣以待!
政事堂里,章惇緊急召開擴大會議,做著種種部署。
在返京路上的楚攸被命令率兵返回,兵部尚書許將匆匆出京,全力彈壓兵變。
這一天的開封城,下了不大不小的雨。
趙煦站在屋檐下,看著林立的禁衛不遮不掩,筆直而立的站崗,忽的歪了歪頭,繼而滿臉笑容,徑直大步的出了屋檐,大聲道:“胡中唯,蹴鞠!”
胡中唯就在趙煦身后,聽著一愣,連忙跟上道:“官家,下雨了,沒法踢啊……”
趙煦扯掉身上的累贅,笑著道:“那才好踢,來吧。”
陳皮在后面看著,滿臉焦急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離開封城不遠的黃河岸發生軍隊嘩變,官家怎么還有心思蹴鞠?
此時的皇宮,一片緊張。禁衛來回巡邏,各宮都緊閉大門。
太皇太后幾次要見官家都沒能出來,正在慈寧殿摔東西怒罵不休。
胡中唯聽著趙煦的話,想了想,似乎覺得雨中蹴鞠也挺好玩,當即吆喝起來,將往常的隊友給喊了過來。
于是乎,趙煦就在雨中,與一群人蹴鞠起來。
沒踢多久,就有禁衛跑到邊上,單膝跪地的大聲道:“啟奏陛下,侍衛馬軍司都虞侯洪煥求見。”
趙煦一腳將球踢飛,大聲道:“傳。”
陳皮聽著,忽然心里一動:官家就是在等這個洪煥嗎?
不多久,洪煥就來了,一身的常服,面色掙扎又決然,噗通一聲,跪在球場邊,大聲道:“臣洪煥請官家治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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