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顥進入‘機要房’,打量了一眼,看到坐在正中的趙煦,快速上前,或許是身體不好,拐杖一晃,差點迎頭摔倒。
趙煦見著,頓了下才上前,一把扶住他,關心的道:“皇叔,你這病還沒好,沒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何必急著過來?來人,給皇叔搬個凳子。皇叔,慢一些。”
趙顥有些氣喘吁吁,抬起蒼白的臉,道:“謝陛下。臣這一病,肯定耽誤了官家的大事,臣心里不安,總想給官家請罪,能走了,就立馬來了……”
趙煦扶著他,在凳子上坐下,站在他身前,看著趙顥虛弱的起色,一臉感慨的道:“皇叔到底是自家人,能為朕著想。不像外面那些高官顯貴,口口聲聲嚷著忠君體國,卻一個勁的給朕使絆子,巴不得朕摔個狗吃屎他們才高興……”
趙顥聽著,要站起來,又被趙煦一手按了回去,只得陪著笑,道:“官家,諸位朝臣還是體諒官家的,章相公,蔡相公等的能力有目共睹,朝野相望,一定能為官家排憂解難……”
趙煦退后幾步,在他的椅子上坐下,點點頭,看著趙顥,笑著道:“皇叔說的也是,但能用的人還是太少了。那‘登州阿云案’從父皇登基初,一直鬧到現在,沒完沒了,著實令朕氣憤。朕就想著,這大理寺一定要放到自家人手里才行,一來是放心,二來也是為了遏制黨爭。這思來想去,就想到了皇叔,皇叔果然沒有令朕失望,一心的體諒朕……”
趙顥蒼白的臉上頓時一副驚慌失措模樣,顫巍巍站起來,急聲道:“臣不敢。臣碌碌無為,不堪大任……”
趙煦擺了擺手,道:“皇叔莫要謙遜,快坐下,陳皮,給皇叔看茶。”
趙顥嘴角動了動,欲言又止,慢慢坐了回去。
等到陳皮端來茶,他又連忙放下拐杖,雙手接道:“謝大官。”
陳皮一怔,在宮里叫他大官的,這燕王還是第一個。
他稍稍躬身,悄悄退了回去。
趙煦看著,瞇了瞇眼,繼而就笑著道:“皇叔,大理寺對朕來說,十分重要。大理寺新衙門還在建造,皇叔身體好些了,過幾天就代朕去走走看看,等皇叔身體大好了,朕就下詔,由皇叔主持,重審‘登州阿云案’,將這個案子徹底了結。對了皇叔,你覺得,司馬光等人翻了父皇定的案子,是否該有所問責?”
趙顥抱著茶杯,似乎趙煦說的太多,他一時間消化不了,神色糾結,遲疑了好一陣子,他看向趙煦,張了張嘴又沒說出什么。
趙煦拿起茶杯,笑著道:“皇叔,你我是自家人,沒有什么是不可說的。”
趙顥一臉松了口氣的表情,道:“官家那,那件事,其實是母后做的主。”
這句話一出,這間房里頓時一靜,甚至是隔壁都靜了下來。
陳皮神色有些古怪,趙顥這句話好像沒什么問題,但哪里又有些不對勁。
趙煦剛要喝茶的手頓了下,而后繼續慢悠悠的喝茶。
趙顥看了眼前后的兩個房子,有些低聲的道:“官家,我建議,這個案子還是不了了之,讓那個阿云家人撤案,給點錢,打發走。”
趙煦放下茶杯,不動聲色的看著趙顥,微微一笑,道:“皇叔,這些事情,都是司馬光等人擅自做主,與祖母無關。”
趙顥一怔,旋即連忙道:“官家說的是。”
趙煦看著趙顥一副掙扎的神色,又笑著道:“皇叔盡管去做,凡是有朕。”
趙顥神情變幻,忽然道:“官家,此事,我還得請示母后。我這一病,母后憂慮非常,日夜難眠,要是我帶病出宮,她老人家怕是萬難安心。”
趙煦眉頭挑了挑,深深的看了眼這個趙顥,放下茶杯,沒有說話。
陳皮聽得清楚,躬身立著。
趙顥見著,一臉慌亂的站起來道:“臣,這就去回去請示母后。”
趙煦沒有攔著他,看著他出了機要房,臉上有些怪異的道:“陳皮,你發現沒有,我這皇叔的話,似乎總有哪里不對勁?”
陳皮也有同感,想了想,道:“可能是,不想去大理寺吧。”
趙煦思索著,余光瞥向左手邊的房間,道:“記好了嗎?”
一個文吏連忙拿著一道公本,道:“官家,記好了。”
趙煦拿過來翻了翻,見差不大離,而后遞過去道:“這是分析室的第一課,分析朕與皇叔這段談話,分析一下皇叔這些話里藏的內容。”
“遵旨。”文吏應著,拿著公本,快速轉向分析室。
趙煦坐在椅子上,望著外面,想著剛才趙顥的話,嘴角忽然帶著笑意,又喝了口茶這才返回垂拱殿,繼續處理政事。
趙顥回到慈寧殿,迎面見到孟美人從里面出來。
趙顥眼神微閃,顫巍巍的行禮道:“見過娘娘。”
孟美人見著趙顥,也是屈身行禮,道:“見過皇叔。”
趙顥目光閃了下,沒有多說,快步向里面走去。
孟美人不曾停留,點頭之禮后,就回轉仁明殿。
孟美人剛坐下,就有宮女端著盤子進來,輕聲道:“娘娘,該安排今晚的侍寢了。”
對于后宮的侍寢,趙煦一直很隨意,除非特別需要,幾乎沒有主動招過誰。
孟美人看著盤子里一個個名字,抿了抿嘴,道:“劉美人。”
宮女看著孟美人,輕聲道:“娘娘,官家一旬才招兩三次侍寢,娘娘您……”
她的話,不言而喻。趙煦還沒有子嗣,后宮里的女人,母憑子貴,子嗣萬分重要!
孟美人神情不動,道:“去吧。”
宮女沒有再多說,應聲端著盤子轉身出去。
此時的慶州,充滿的了戰前的緊張。
章楶以環慶路經略,統管北方五路,領各路經略,總管,節度使等等。樞密院對五路的各種官職進行調配,‘舊黨’之人幾乎全數被替換。
孫路繼王安禮擔任河東路經略,王安禮是王安石右弟。王文郁則擔任熙河路經略。
折可適,姚雄,鐘傅,種樸,種師道、種師中等皆在殿中。
殿中,一群人正在出謀劃策,章楶在對各路進行布置,調兵遣將。
殿中人幾乎都帶著渴望一戰的激動與振奮,就差摩拳擦掌了。
暫留環慶路的王安禮見著,心里不安,開口道:“夏人之所以突然集結如此多的兵力,是因為我朝內部不穩。我們現在應該防守為上,等待開封穩定,而后才能圖謀北伐……”
這句話,大壞氣氛。
眾人一怔,全都看向他,這還是第一次有人反對北伐。
王安禮的官職并不高,但他身份特殊——王安石幼弟。
王安石是變法派的精神領袖,對王安禮自然也是‘禮讓三分’。
一群人的目光慢慢又轉向章楶,章楶手持圣旨、金牌,統領北方五路,有先斬后奏之權,只有他能壓得住王安禮。
章楶須發皆白,低著頭審視著地圖,頭也不抬,語氣果斷如鐵道:“正因為如此,我朝更不能怯弱,這一戰,必須要勝,而且是大勝!王經略,此時,應當眾志成城,不可亂言動搖軍心!”
王安禮神色動了動,瞥了眼眾人都有些不善的目光,心里嘆了口氣,抬手道:“是。”
章楶看著地圖,道:“夏人分了五路,我們也需要有所側重……”
一眾人聽著,神色肅然,作認真聽令狀。
王安禮看著,心頭更加沉重。
現在的情形,像極了元豐四年。當時夏人也是帝后爭權,內訌不斷。朝廷認為是好機會,發動六十萬大軍,五路伐夏,最終,是一場大潰敗!
現在,情形調轉,大宋帝后爭斗不休,內訌此起彼伏,夏人攜大軍而來。
他們大宋這邊不但不防守,居然要主動出擊!
夏人若是那么好打,元豐年間怎么會五路大軍功敗垂成?
沒人理會王安禮所想,五路邊軍的統帥幾乎都很想打,沒人希望繼續‘舊黨’時候的斥地求和,憋屈堅守。
北方五路,聚集了二十多萬大軍,錦旗招展,士氣如虹!
此時的西夏大軍,已經離邊境不算遠了。
此刻的開封城,隨著北方五路的不斷備戰,戰爭氣氛越來越濃,但關于是戰是和的聲音依舊不絕于耳,時不時有人上書,分析利弊,要求朝廷罷戰,與西夏和談。
戶部,樞密院,兵部到政事堂,青瓦房,機要房,日漸忙碌,已經沒空理會朝野的嘈雜聲音。
垂拱殿里,關于北方五路的消息是越來越多。
西夏明擺著是要趁宋朝這邊內亂,大大的占一次便宜!
趙煦的工作量,比以往增加迅速,直到深夜都沒有結束。
垂拱殿里掌著燈,趙煦埋頭審視,批閱奏本。
陳皮悄悄走過來,低聲道:“官家,劉美人來了。”
趙煦正看的入神,隨口道:“嗯。”
陳皮悄悄退下,不多久,一身輕衫薄綢的妙齡少婦,端著一碗,輕手輕腳的走進來。
趙煦聽到聲音,抬頭看去。
只見劉美人膚如凝脂,貌美如花,剛剛沐浴過的臉上水嫩的帶著絲絲紅暈,抿著嘴,瓜子臉淺笑著,柔美艷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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