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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六章 誅心

  趙煦話音落下,跟隨趙煦的一眾人鴉雀無聲。

  他們這位官家,可不是以往的大宋皇帝!

  陳皮低著頭。

  孟美人緊抿著嘴。

  其他一眾人紛紛躬身,大氣不敢喘。

  韓宗道在這個時候‘急流勇退’,明擺著是給官家難堪。太多人心里擔憂,恐懼,官家會不會在大街上,直接將號稱儲相的開封府知事給處置了!

  韓宗道聽著趙煦平淡若驚雷的聲音,脖子也是一冷,但他已經仔細盤算過,確定趙煦不會在這種時候把他怎么樣,猶豫了片刻,抬著手,盡可能的謙卑道:“官家,朝廷諸事已定,有無臣并沒有區別,臣會交代好事務,不會給官家添亂。”

  趙煦手里的折扇輕輕動著,發出輕輕的吱呀吱呀聲,面上平靜,心里在思索。

  高太后留下的朝臣,基本上被他清理干凈,唯獨剩下兩個人:一個是現在的宰執蘇頌,一個是儲相的開封府知事韓宗道。

  韓宗道在這個時候選擇辭官,應該是看清了大勢下的明哲保身之舉,并不意外。

  但趙煦怎么可能放他走呢?

  趙煦需要‘新黨’的銳意革新,卻也不等于一棍子將‘舊黨’全部打死,這不止是政治要求,也不符合帝王術。

  趙煦啪的一聲又打開折扇,笑著道:“韓卿家,正值改革盛舉,怎么能急流勇退?朕加你為參知政事,承啟朝廷改革。朝廷決定以開封府為改革試點,韓卿家總領此事。”

  孟美人暗暗松口氣,立著不動。

  陳皮聽著,嘴角笑意一閃而過。

  韓宗道是太皇太后留下的人,是‘舊黨’大人物,要是這個‘舊黨’大人物統領了‘新法革新’,那場面一定非常好看!

  跟隨韓宗道一起的人心頭頓沉,看著趙煦的背影,隱約有畏懼之色。

  殺人不過誅心,官家這一手,著實是快很準!

  韓宗道臉色變了又變,哪里能想到,官家不但沒有順水推舟的送他走,反而給他加官進爵了!

  只是,這個加官,不是他想要的!

  韓宗道沉色抬手,道:“官家,臣真的不能擔當此任,還請官家另選賢良。改革事關社稷,請陛下三思。”

  韓宗道這是擺明了他反對重啟‘熙寧變法’,堅辭不任了。

  趙煦怎么會給他機會,望著前面,笑著道:“朕對韓卿家的能力是十分相信的,韓卿家不會令朕失望。對了,找個合適的時間,朕會遴選宗室權知開封府,韓卿家壓力不要那么大。去吧。”

  趙煦說完,就要向前走。

  韓宗道神色在變。

  宗室親王坐鎮開封府這是宋朝的傳統,但這個傳統卻有著深刻的含義,那就是權知開封府意味著兩個字——儲君!

  官家尚無子嗣,何人權知開封府?這是什么意思?

  儲君乃國之根本,在官家年輕,尚無子嗣的情況下豈能輕定?

  韓宗道心思萬轉,剛要追上趙煦開口,忽然間,前面涌來了數十人,吵吵嚷嚷堵住了他們一行的去路。

  禁衛如臨大敵,紛紛出現,將趙煦等人圍在中間。

  “請官家罷戰!”

  “請朝廷發全俸祿!”

  “天降大雨,‘新法’違逆天道,請官家永遠廢除‘新法’!”

  數十人大喊大叫,揮舞著奏本一樣的東西,將這條御街給堵住,攔住了趙煦回宮的路。

  禁衛不斷出現,嚴肅防衛,隱隱開始拔刀。

  陳皮十分擔心,連忙上前低聲道:“官家,都是士子以及候補的官吏,還是躲一躲吧。”

  這些人無官無職,極易被擅動,卻又勾連朝野上下,一舉一動無數人關注,輕動不得。

  趙煦好整以暇,瞥了眼韓宗道,道:“韓卿家,這是你兼任參知政事的第一件事,平息爭議,為朕,為朝廷分憂解難。”

  韓宗道很想再推辭,但眼前發生的事,他作為開封府知事要繼續推辭,著實說不過去。

  但他要是先處理這件事,就等于默認了升官以及承領開封府作為變法試點的事!

  從‘舊黨’變成了‘新黨’!

  他會被天下士人戳脊梁骨,痛罵不已!

  趙煦可不給他機會,直接與陳皮道:“韓卿家,請他們去開封府,與他們詳談,將他們的意見記錄好,上書朝廷。”

  韓宗道心里飛速想著對策,卻見陳皮已經過來請他了。

  韓宗道身后一些人已經看出來了,瞥著趙煦的背影,心里不是滋味。

  韓相公,這是推脫不了了。

  韓宗道還能怎么推脫,在這個時候硬是要辭官,官家完全有借口對他嚴懲,即便不杖斃也有的是手段。

  “是。”韓宗道心頭沉沉,無奈的抬手。

  韓宗道到底是開封府知事,是儲相,又是太皇太后留下的人,還是很有威望的,說了一陣,這些人猶猶豫豫還真的就散開了。

  趙煦見著,微微一笑,大步向前走。

  還真是個意外收獲。

  收服了宰執蘇頌,又加上儲相韓宗道,‘舊黨’內部分裂,肢解的是相當足夠了。

  趙煦回宮后,直接就到了機要房,仔仔細細查閱了一番事務,見環慶路沒有新的軍情匯報,又到垂拱殿處理政務。

  一連過了兩天,環慶路沒有任何奏報,卻有一些消息在開封城里悄悄傳播,令謠言四起,沸沸揚揚,開封城里的氣氛越發凝肅,充滿了緊張。

  夏人圍困了環州,下一步就是慶州,離開封城不遠了!

  慈寧殿里的高太后,終于還是坐不住了,傳召趙煦。

  祖孫二人關系微妙,有一段時間沒見了,趙煦聽到后,沉吟片刻,就起身來到了慈寧殿。

  慈寧殿內。

  大殿里很安靜,高太后高坐,面無表情,趙煦坐在左下首,趙顥在右下手,陳皮與周和各立在一旁。

  趙煦瞥了眼身旁小桌的茶杯,沒有猶豫,拿起來就喝了口。

  高太后神色動了下,繼續面無表情。

  趙顥臉色蒼白,不時的咳嗽一下,拿著白手絹捂著嘴,眼神卻時不時掃過趙煦。見他不猶豫的喝茶,雙眼凝色一閃。

  周和感覺著氣氛的微妙,側過身,向趙煦行禮,一臉謹慎的道:“官家,是這樣的,娘娘聽說,您要選派宗室權知開封府?”

  趙煦不意外,事涉‘儲君’,高太后不可能坐視。

  趙煦放下茶杯,道:“有這回事,朕畢竟是死過一回的人了,考慮著若是哪一天再有不測,總得為后事做些準備。”

  周和本來準備接話詢問‘哪位殿下’,聽著趙煦的話,登時閉嘴不言。

  趙煦這話指向太過明顯了,就差戳穿直說是太皇太后等人會害他了。

  高太后哼了一聲,冷聲道:“你尚無子嗣,不可輕定,免得日后禍起蕭墻。”

  高太后這話說的大義凜然,堂堂正正。

  趙煦沒有想她話里真假幾分,目光看向趙顥,道:“皇叔,要不你去?”

  高太后臉色驟變,雙眸犀利如劍。

  趙顥心底想的是趙煦同母弟,神宗十三子趙似,哪想到趙煦會突然拐到他身上。

  先是怔了下,接著連連咳嗽,他急聲道:“官家,如此大事,切不可玩笑,臣承受不起!”

  趙煦輕笑了一聲,道:“朕是屬意皇叔的,不過以皇叔的身體,確實不能擔任開封府事宜。”

  高太后心里知道,趙煦對趙顥警惕,怕是真的動了殺機,這是她兒子,自然要保。

  高太后神色冷漠,淡淡道:“外面謠言紛紛,說環慶路失守,我問你,究竟情況如何?”

  到底是什么情況,其實趙煦也不知道。章楶沒有再呈送戰報。

  大戰才剛剛開始,宋夏雙方戰線都很長,或許章楶也摸不準,還得繼續觀察。

  趙煦沉吟著,道:“給祖母交個底,這一戰,陜西五路全部參戰,人數有二十多萬,環慶路未失。”

  高太后十分厭煩打仗,想要仁宗年間的太平安生日子,雙眼盯著趙煦,閃爍一番,道:“若是議和,是否還有可能?”

  “沒有!”

  趙煦斷然,坐直身體,沉聲道:“議和,也是夏人來求和,絕對不是朕,不是我大宋!祖母,這一戰,遲早要來,既然來了,朕絕無退縮!當著祖母的面,朕說一句,朕是大宋的皇帝,即便夏人打到了開封,朕也絕不會屈膝求和!以我大宋的國力,別說小小夏國,就是遼國傾巢而來,也不會輸!”

  高太后臉色驟然鐵青,氣的渾身發抖。

  趙顥的咳嗽也停了,毛巾捂著嘴,雙眼有些驚疑的看著趙煦。

  周和躬身,渾身冰冷。

  在他看來,趙煦這些話,不止在向太皇太后宣示他的堅定意志,也道出了環慶路的真實情形!

  夏人要打過來了?!

  高太后鐵青著臉,盯著趙煦的雙眼里充斥著怒恨與后悔。

  她當初若非是心軟,給了趙煦太多機會,斷然不會讓局勢發展到今天這種地步!

  趙煦知道高太后的身體,可不想真的氣死她,又喝了口茶,道:“祖母且寬心,天塌下來,朕頂著。政事堂那邊事情還有很多,朕就先走了。”

  周和頓時欲言又止,連忙看向高太后。

  原計劃還有很多事情要追問趙煦的,現在連開始的‘儲君’都沒問出來!

  高太后面色難看,心里憤怒。已經沒有問下去的必要了,她這個孫子比她預想的還要有魄力,不是她能夠說動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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