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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二十二章 無所不用其極

  蘇頌明白了。

  不止是明白了趙煦的決心,同時還從趙佶這件事明悟了更多。

  很多事情,就應該在萌芽狀態做出改變甚至是扼殺,如果每次都是‘小懲大誡’,甚至是不聞不問,到最后,就只能‘維護’了,因為嚴重到一定程度,碰一碰就疼,牽扯太大,更別想大刀闊斧了。

  現在的情況就是,以往沒有著力去解決的問題,日積月累之下,已經不得不重視,但膨脹到了這般程度,他們不敢輕易去觸及,還得要小心翼翼的護著,生怕‘崩’了。

  蘇頌拄著拐,沉寂無聲。

  他們身前的趙佶,今年已經十歲了,該懂的基本都懂了。

  聽到趙煦褫奪了他的一切,小臉煞白,眼神里都是恐懼,身體顫抖個不停,牙齒打顫,一句話說不出來。

  趙煦根本不看他,掃視著一地的銅錢,轉向跪在地上的朱淺珍,道:“朱淺珍,起來吧,論起來,朕還得叫你一聲舅舅。”

  朱淺珍渾身一顫,連忙爬起來,忍著心驚膽戰的道:“小人不敢。”

  朱淺珍在法理上,確實是朱太妃的兄長,但朱太妃的生父姓催,又在任家長大,雖然姓朱,卻與朱家幾乎沒有任何關系往來。

  這也是朱淺珍沒有國舅身份,如尋常百姓一樣的根本原因。

  趙煦審視他片刻,又盯著滿地的銅錢,心里思索不斷。

  區區百十吊,換成銀子也就是百十兩,現在需要用馬車,大箱子來運送,灑落一地,厚厚一堆。

  趙煦看了眼四周的人,見沒人說話,沒人再出現,便道:“巡檢司收拾一下,其他的事情,按程序走吧。”

  “是。”一個巡檢司副巡檢模樣的人抬手應著。

  其實接下來基本沒有什么事,罪魁禍首趙佶已經被褫奪一切,圈禁宮內,剩下的就是善后了。

  趙煦沒有再多說,轉身離開。

  蘇頌一直沉默著,跟著趙煦往回走。

  陳皮看了眼臉色慘白,如同失神一樣的趙佶,還有嚇的不輕的趙似,吩咐人將兩人帶走。

  四周暗藏的人已經知道趙煦的話,莫不震驚。

  神宗皇帝第十一子,當今官家的十一弟,就因為在街上欺負了一個商販,就被廢除了?

  蔡京站在窗口,靜靜的看著街上橫穿而過的趙煦,神色漸漸凝重。

  他本以為已經猜到一些這位官家的心思,但眼前的這番魄力又讓他自我懷疑了。

  趙煦回到宮內的時候,宮里已經炸開了。

  高太后派了周和,朱太妃,孟皇后更是親自的齊齊趕到了福寧殿,想要詢問個究竟。

  趙煦心里有所準備,在福寧殿里耐心的與宮里的三個女人解釋。

  蘇頌則坐在政事堂的值房里,閉著眼睛,默默無聲,靜靜的仿佛睡著。

  門外的小吏根本不敢打擾,蘇相公從外面回來,給了他們前所未有的冷肅之意。

  蘇頌一直在回想著趙煦的話,也在想著眼前的朝局。

  而今的朝廷,面臨各種各樣的問題,很多問題確實迫在眉睫,厄需處置。

  只是,真的要放任章惇等人,任由他們行事嗎?

  可如果不放,這些問題,他解決不了,相信后來者更不容易解決。

  再說了,那位官家的態度已經十分明白。

  不知道過了多久,蘇頌輕嘆了口氣,從抽屜里拿出了兵部與樞密院聯合撰寫的‘軍隊改制方略’,他又盯著一陣,慢慢拿出大印,在上面蓋好,合上后沒有再看,對著門外道:“來人,送去青瓦房。”

  一個文吏推門進來,取過奏本,看了眼神色微變,連忙躬身,悄悄退出去,還順帶關上了門。

  蘇頌越發沉默了。

  他放過了這道奏本,不知道會引出多大的動靜,也不清楚會有多少人將對他口誅筆伐。

  “不管了……”

  蘇頌搖了搖頭,到了他這個歲數,已經不會強求太多,對外面的罵聲不會太在意。

  福寧殿里。

  趙煦解釋了好大一通,口干舌燥的喝了口茶。

  周和一直是站著,他代表高太后,除了偶爾追問幾句,一直默然不語。

  孟皇后倒是沒有開口,一會陪在朱太妃身邊。

  說話最多,最急的也是朱太妃,趙佶在她身邊比趙煦,趙似,趙幼娥還多,突然間就被貶為庶人,她哪里能不擔心。

  直到最后,她還是道:“那趙佶今后就住我院子里,你不能再罰了。”

  都這樣了,還能怎么罰?給條白綾勒死嗎?

  趙煦心里嘀咕一句,面上淡淡的道:“好。”

  趙佶跪在地上,一直在哭,抽泣不停。聽到趙煦不再罰了,淚眼婆娑的看了眼趙煦,又委委屈屈的低著頭。

  趙煦打定主意要好好教訓這個小混蛋,沒有任何心軟,多一句話都沒有多說。

  朱太妃聽著,暗自松口氣,上前給趙佶擦了擦臉,心疼的道:“別哭了,跟我走。”

  趙佶輕輕嗯了聲,抹了把臉,悄悄看了眼趙煦,跟著朱太妃走了。

  趙煦瞥了眼,又看向孟皇后,道:“你覺得朕處置的重了?”

  趙佶只有十歲,在街上仗勢欺人,嚴格來說,不算什么大過,用不著貶為庶人。

  孟皇后抿著嘴,輕聲道:“臣妾不敢多嘴,只是擔心會影響官家兄弟的感情。”

  嚴厲處置了趙佶,不說趙煦與趙佶的關系,還會影響到趙似,趙幼娥,趙佖,甚至是宗室對趙煦的觀感。

  趙煦微微點頭,他自然早就通盤想過,道:“無大礙,祖母身體不大好,你多去看看。”

  孟皇后眼神謹慎的看了眼趙煦,行禮道:“是,臣妾告退。”

  趙煦嗯了一聲,目送孟皇后離去,轉頭就看向陳皮,道:“益州交子務等關于交子的資料,查的怎么樣了?”

  陳皮連忙上前兩步,道:“小人昨天讓人問過,戶部那邊已經整理差不多,預計這兩天會送上來。”

  趙煦輕輕點頭,腦海里還是那一地的銅錢,隨后道:“那朱淺珍,與小娘有聯絡嗎?”

  朱淺珍的資料在趙煦出宮之前就被查的差不多,現在更清楚了,陳皮道:“在國太還在世的時候,還有所聯絡,在國太過世,尤其是官家登基之后,基本沒有了。”

  國太,也就是朱太妃的生母了。

  趙煦能理解,本就沒有什么血緣,加上朱太妃生母過世的早,朱太妃在宮里不如意,本就脆弱的關系算是斷了。

  趙煦細細思索一陣,道:“再仔細查查,找個時間,朕要出宮去見見他。”

  陳皮心里疑惑,朱太妃都不在意,官家更是幾乎沒見過,不知道要見那朱淺珍做什么,卻還是應著道:“是。”

  在趙煦與陳皮說話的時候,政事堂的文吏,將那道‘軍隊改制方略’送到了青瓦房,蔡卞的手里。

  蔡卞揮退文吏,打開奏本,看著蘇頌鮮紅的宰相大印,松了口氣的笑著與章惇道:“還是官家有辦法。”

  章惇有些詫異,沒想到趙煦真的這么輕易就說服了頑固的蘇老頭。

  蔡卞沒想那么多,道:“我們再商議一下,與樞密院,兵部做些修改,而后聯合樞密院,政事堂上書,定下這件事。”

  章惇道:“這件事問題不大。很快就會開朝,還得督促開封府領好這個頭。”

  蔡卞神色微肅,道:“昨天我已經讓人將各新法以及具體舉措整理出來,待會兒送去開封府。如果韓宗道不用心,就讓曹政主導,其他各部門全力支持!既是開頭,也是總結經驗教訓,以待全面復起新法!”

  章惇劍眉微微翹起,聲音少有的緩慢,道:“我總覺得,不會這么順暢。”

  蔡卞擰眉,繼而就想起了熙寧年間,‘舊黨’是怎么抵制新法的。

  一個詞:無所不用其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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