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人目光灼灼的盯著朱淺珍,有些熾熱。
朱淺珍視而不見,淡淡的笑道:“客人能想到,我們怎么會想不到呢?這樣的低利息,不是誰都能舉的。再說了,三千貫,能拿出來的也不多的。要是真有人跟小老兒玩這一套,小老兒要是不認賬,誰又能把我怎么樣?”
朱淺珍說著,手好像無意的放到了桌上的兩張紙上。
年輕人雙眼盯著朱淺珍的手,會意的笑了笑,打消了剛才的想法。
這皇家票號的背景,他打聽的很清楚。
這朱淺珍與當今官家的親娘,朱太妃是兄妹,當今官家的舅舅。而真正的大掌柜露過幾次面,并且還有戶部尚書梁燾陪同——官家的親兄弟,開府儀同三司、大寧郡王,趙佖!
這樣的強大背景,誰要是敢造次,又有把柄在手,御史臺,刑部敢管嗎?
年輕人再次拿起茶杯,默默喝了一口,忽的一笑,道:“朱掌柜說的是。我剛從說的不變,不過,數目改一改,五千貫!”
五千貫,看著確實不多,換成銀子也就是五千兩,可是銅錢就客觀了,一貫一千錢,打個八折也是四百萬錢了!
四百萬,四個伙計怕是得稱半天!
朱淺珍打量這個年輕人,著實猜不透他的背景,只留夏人戶籍,不肯留真名,就是那個‘李’姓還不知道真假。
朱淺珍沉默一會兒,一臉肅色的與年輕人對視,道:“客人只管押來,如果不放心,我們可以一去戶部,請戶部做個擔保,將來小店要是出了紕漏,戶部可代為償還。”
一旁的伙計忍不住了,直接道:“掌柜,客人如果不放心,不如請去我們地庫參觀一下,區區五千貫,算的了什么?”
年輕人雙眼一亮,頗為期待的看向朱淺珍。
朱淺珍道:“客人押了前來,可以隨著一起進地庫。”
年輕人十分想看看這皇家票號的底氣,當即站起來道:“一言為定!半個時辰,我再來,告辭!”
年輕人似乎迫不及待,一拱手就大步向門外。
門外的趙煦斷斷續續聽了不少,對朱淺珍的能力倒是放心不少,手里一拍折扇,走幾步進門。
年輕人與趙煦撞了對臉,稍稍打量一眼,見趙煦的穿著非同一般,衣料考究,做工細致,連身后幾個仆從穿著看似普通,實則都快趕上他了,雙眼一亮,抬手與趙煦道:“兄臺,也是來存錢的?”
趙煦手里玩著折扇,隨口的笑道:“那倒不是,我是來取錢的,朱掌柜,我的錢可到期了,我來取錢了。”
朱淺珍不動聲色的傾身,而后就配合著道:“公子是小店貴客,都已經準備好了。公子是自取,還是送上門?”
趙煦直接在一把椅子上坐下,道:“將錢票拿出來。”
陳皮一怔,猛的會意,從懷里拿出一疊票據,拿出最大的一張,上前遞給朱淺珍,仰著臉,一臉跋扈模樣的道:“這是一萬貫的錢票,今天就取一萬貫。”
一萬貫,少說也有八百萬錢!
原本要走的年輕人神色震驚,瞥了眼趙煦,不動聲色上前,看著已經到朱淺珍手里的票據,果然是一萬貫,該有皇家票號的鮮紅大印!
這是朱淺珍前不久送給趙煦的樣品,趙煦今天來就是要討論‘防偽技術’的,是以陳皮待在身上。
年輕人目光閃爍,在趙煦與朱淺珍之間徘徊,似乎有所懷疑。
朱淺珍其實就是故意給著年輕人看的,接過錢票后就轉身向身后的伙計,道:“開地庫,將一萬貫放到后門。”
那伙計認識趙煦,正小心翼翼給趙煦上茶,聽著連忙就道:“是。”
趙煦一擺手,神色略微有點著急,道:“不用后門了,有急事,就放到前門,馬車很快就來,你們看得住吧?”
朱淺珍一笑,道:“公子說笑了。”
仿佛印證趙煦的話,一隊彪形大漢不知道從哪里出來,林立在門口,拉出了數丈警戒線。
年輕人看著,一眼就看出這些人不是普通大戶家里的豪仆——他們太有紀律性,一舉一動,站立,規矩儼然。
年輕人看了眼,又轉向趙煦。
這個比他還小幾歲的年輕人,有著奇怪的從容氣度。
朱淺珍已經走近里面,大堂里只有趙煦以及幾個仆從。
年輕人想了想,在趙煦邊上坐下,一副結交模樣的笑著道:“兄臺,一萬貫可不是小數目,兄臺是做什么生意?”
趙煦手里把玩著扇子,一副等錢的樣子,應付著道:“不做什么生意,從應天府來的。”
年輕人盯著趙煦的側臉,笑著道:“南京是好地方,兄臺這一萬貫,不知高門貴姓?”
趙煦這才瞥他一眼,道:“不是汴京人吧?”
年輕人一笑,身體斜過來,道:“兄臺好耳力,汾州府人。兄臺出手就是一萬貫,可不是尋常人家,這是要送往哪里?我家世代經商,人脈不少,或許可以幫上忙。”
趙煦又看向門外,道:“我在南京府存了一萬貫,在這里取。”
年輕人登時想起來了,這皇家票號在其他三京也有分號。
‘要是在汾州也有就好了……’
年輕人心里自語,銅錢攜帶太不方便了,一貫就二十多斤,做生意沒有幾個幾百上千根本不行,那就是上萬斤啊!
太辛苦,太麻煩!
交子,其實也是這個原因誕生的。
年輕人想繼續套趙煦的話,就看到里面一陣腳步聲,而后就看到,一群人用小木板,拖著一個個大箱子往外運。
年輕人盯著看,暗道:這一箱子最多十貫,一萬貫,豈不是要一千個箱子?
然后,他就看到了一個個箱子,擺放到了外面,并且打開。
銅錢仿佛有氣味,四周頓時吸引了很多人,議論紛紛。
“這么多錢,這鋪子是要干什么?”
“皇家票號,好大的牌匾……”
“這快三十多箱了吧?有五十萬錢了吧?”
“這是什么鋪子,這么多錢?”
年輕人坐不住了,跑到外面,果然看到二十多個箱子,足足十萬錢以上。
這時,朱淺珍從里面出來,拿著一個大箱子,放在桌上,打開與趙煦道:“公子,這是剩余的小額票據,認票不認人,誰拿來都可以直接兌換現錢。”
年輕人走過來,看著一大箱子的小額票據,面露疑惑的與趙煦道:“兄臺,你這些票據,用的出去嗎?”
以往也有交子在小地方通行,但并不長久,雖然朝堂也設立交子務,但因為貶值太快,最終都不了了之。
趙煦將手里的折扇放到桌上,拿起這些小額票據,仔仔細細的打量,好一陣子,道:“第一版吧?防偽不錯。”
年輕人見趙煦不理會他,又見識了這皇家票號確實輕輕松松拿出了幾十萬錢,雖然好奇趙煦的身份,想要結交,但還是快速離開了——正事要緊。
朱淺珍見他走了,上前躬身道:“官家,這確實是第一版。小人在太學那邊建了一個‘研究室’,專門研究紙幣的防偽等。官家,小人多嘴,這些錢與紙票,真的要作為俸祿發給汴京的官員嗎?”
趙煦手里拿著一疊‘鈔票’,翻來覆去的看,隨口回道:“嗯,票號開到哪,交子就發到哪。”
不遠處的伙計眨了眨眼,他剛才還以為官家就是特意在那姓李的面前擺闊或者展示皇家票號的實力呢。
陳皮瞥了眼他一眼,看出了他所想,心里嗤笑,官家用得著這般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