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無是處!
四個字,在偏庁回蕩。
蘇頌越發沉默。
他覺得,可能真的發生了什么事情,令這位官家憤怒如此,才會罕見的說出這種反常過激的話。
孟皇后嘴角動了動,猶豫著要不要說話打圓場,阻止帝相走入‘決裂’。
就在這時,周和急匆匆跑過來,一個踉蹌,被門檻絆了下,連滾帶爬的滾進來,跪在地上,哭生不止。
趙煦正憤怒,看著他的舉動,神情驟變,猛的站起來。
孟皇后還在愣神,陡然反應過來,俏臉急變。
蘇頌更是手一抖,轉頭看向周和,聲音難掩顫抖的道:“太皇太后……”
“嗚嗚……”
周和跪在地上,全身顫抖,一個字說不出來。
趙煦直接踢開凳子,奔向慈寧殿。
孟皇后俏臉發白,連忙跟著。
十分迅速,整個皇宮都被驚動,朱太妃沒比趙煦慢多少,來到了慈寧殿。
慈寧殿內。
一片哀默,黃門,宮女的啜泣聲都小的不可聞。
高太后躺在床上,臉上還紅潤,但已沒了氣息。
太醫跪在趙煦等人身后,瑟瑟發抖,滿臉的恐懼。
高太后昏睡了好些天,終究是沒能醒來。
朱太妃站在床前,神情復雜,默默垂淚。
這位婆婆,向來強勢,不喜歡她,尤其是她兒子成了官家,更是成了時常教訓的對象。
朱太妃是一個十分傳統的婦人,安分守己,只想過好她以及孩子們的小日子,即便如此,也沒能如愿。
孟皇后俏臉發白,立在趙煦邊上,雙眼通紅。
她是高太后最喜歡的‘兒媳’,高太后曾說,她與高太后年輕時候很像。
孟皇后在宮里的地位十分特別,本就搖搖欲墜,哪怕有了子嗣,也是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而今,高太后走了。
要說最復雜的,摸過趙煦。
這位奶奶,或許是防備英宗年間的舊事重演,擔心走曹太后的老路,對他的打壓太過苛刻,苛刻到了極點。
到去年他奪權成功,兩人的關系復雜微妙。
現在,高太后賓天,趙煦心里滋味難明。
“沒你們的事情了,都出去吧。”
良久,趙煦坐在床邊,對那太醫以及黃門,宮內等擺了擺手。
一群人無聲的悄然退出去,只留下老趙家一家人。
朱太妃紅著眼,上前給高太后整理著衣服,頭發,默默無聲。
孟皇后楞了好一會兒,悄步走了進去,捧出一件頭釵頭,輕聲道:“娘娘,這是太皇太后最喜歡的。”
朱太妃看了她一眼,拿過來,給高太后插上。
趙煦默默看著,心里一時間也難以平靜。
兩個女人在忙活著,宮里的喪鐘,如期的敲響。
本來在青瓦房的蔡卞,猛的抬頭,聽著鐘聲,看著匆忙跑過來的文吏,道:“幾聲了?”
那文吏有些慌張,道:“九九下……是太皇太后……”
蔡卞眉頭皺了皺,神色默然。
高太后,注定是一個繞不過去的名字。
元祐以來,發生了太多事情,涉及了太多人與事。
單說‘廢除新法’,就足以影響大宋國運!
高太后,對太多人來說繞不過去,對‘新黨’更是如此。
‘新黨’一直在給‘新法’以及逝去的‘新黨’大佬正名,對于司馬光,呂大防甚至高太后等人的追究企圖從未放棄。
現在,‘舊黨’的真正魁首仙逝,王安石的女婿,當今的‘新黨’二把手,蔡卞心里自是無數想法,沒有什么大仇得報的暢快,更沒有幸災樂禍。
他默默思索良久,道:“傳信給章子厚,讓他回京吧。”
“是。”文吏連忙應著,臉上還是忐忑。
高太后的過世,在很多人看來是可以預料的,畢竟年近古稀又病了很久。
但對朝野大部分人來說,她的病逝會很突然!
現在朝野沸然,這個消息一出,勢必會涌出更多波瀾,對朝廷的攻訐,甚至繼那個讖語后對官家的污蔑會更上一層樓!
蔡卞思索一陣,站起來,漠然著臉,道:“蘇相公還在宮里吧?請他一起去慈寧殿。”
“是。”文吏應著,慌忙去通知。
不多久,宮外的朝臣都來了,聚集在慈寧殿外。
陳皮悄悄走進來,站在趙煦邊上,低聲道:“官家,諸位郎君都來了。”
趙煦又看向還在忙碌的朱太妃,孟皇后婆媳二人,再看看高太后,默默一陣,站了起來,走向寢宮外。
蘇頌站在最前面,他還是當朝宰執。
蘇頌也不曾想過,在他要走的當天,高太后會突然賓天。
高太后撤簾還政盡管已經快一年了,但天下望著她的還有無數人,她的突然過世,還是會對朝局,朝野以及整個國政有著不可預測的影響。
蘇頌看著趙煦面無表情,難以猜測他的真實想法,抬手道:“官家,請節哀順變。”
蔡卞,李清臣,來之邵等人跟著抬手,說著同樣的話。
他們表情平靜,看不出是什么心態。
趙煦一時間也不想說話,點點頭,道:“交給你們了。”
趙煦說完,又回轉慈寧殿。
‘交給你們’,說的是高太后逝后的一系列事情。
“臣等領旨。”蘇頌等人抬手應下。
太皇太后的治喪,哪怕再節儉也不會是件輕松容易的事。
在場的重任,看著趙煦的背影,神情慢慢變化。
高太后的病逝,對其中不少人來說,是一件‘快意’的事。
高太后病逝,蘇頌致仕,這對朝局將有著極其重大的影響,意味著,元祐初以來的朝局,徹底的改變!
這對‘新黨’來說,將是一個前所未有的機會!
蔡卞默默盤算朝局,瞥向身前的蘇頌,道:“還請蘇相公暫留兩天,等章相公回京。”
李清臣等人也看向他,這位老大人在這個時候,還是特別有用,至少他的威望,能按住很多事情,至少,他們還需要時間,等章惇回來,順利完成朝廷宰執的交接,過渡。
蘇頌看了他一眼,又瞥了眼其他人。
高太后的死,是一種直接的宣告。宣告著‘舊黨’的失敗,在朝廷最高層,再無‘舊黨’。
而今的朝局,與熙寧年間,大不一樣了。
后宮沒有太皇太后,太后,朝廷里沒有司馬光,呂大防。而宮里的官家,比神宗皇帝更為堅定,章惇不是王安石,他更激進,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