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惇對趙煦這次的‘慷慨’也是十分震驚。
要知道,哪怕是神宗皇帝,對于外廷‘借錢’,也是要利息的,并且會再三催促歸還,生怕外廷拖久了不還或者還不上。
章惇等吳居厚說完,這才道:“官家傾盡所有,我們做臣子的也不能一味所求。對于皇家票號的錢糧,戶部借的每一分,都需要我簽署。對了,一般是采取什么形式借還?”
吳居厚道:“一般是根據我們的要求,現錢或者糧食。不過,皇家票號的錢糧也不在一處,借調麻煩。如果我們要用的地方有皇家票號分號,一般會在當地給付。現在形式,一般是現錢現糧與交子,各有一半。”
蔡卞這時看著吳居厚說道:“如果是官家內庫出的交子,倒是可以信任,也能省去諸多的舟車勞頓與火耗。還能避免其中不少的上下其手。”
章惇認可前面的,對于減少貪腐,他心里不置可否。
面色嚴肅,認真,章惇看著吳居厚,道:“皇家票號那邊,要多多協助。朝廷與官家仔細商議過,‘天下錢糧匯于汴京’,弊大于利,要適度調整。若是有皇家票號的交子,居中調度,可以省去不少力氣。”
吳居厚抬起手,猶猶豫豫的道:“下官也認為若是真能如此,未嘗不是幸事。下官等擔心,這皇家票號不能長久,將來若是猝然崩塌,后果不可想象。”
章惇聽著,與蔡卞對視了一眼。
蔡卞微微點頭,看著吳居厚,交底似的道:“皇家票號的事,你不用擔心。這只是剛開始,將來,朝廷會設立專門的主管衙門,并且,皇家票號也不會一直一家獨大下去。”
吳居厚憨厚的臉色不變,小眼睛眨了眨。
蔡卞這樣的話,別說他了,就是四五品那些官員,能糊弄過去的也不多。
皇家票號,那是官家的內庫。主管衙門,不會一直一家獨大?
怎么可能!
章惇適時接過話頭,道:“對于國庫空虛,政事堂有諸多應對手段,盡可能的開源節流,未來三年,大家都要辛苦一點。”
朝廷支出大增,稅收大減,此長彼消之下,日漸的捉襟見肘。
作為戶部侍郎,吳居厚深感壓力。
他放過了‘皇家票號’這個敏感話題,抬起手,道:“說到開源。下官想來,一個是對于商業的整頓,尤其是海貿,或許會有所助益。另一個……就是互市。若是與遼,李夏,吐蕃,甚至是大理國等開放互市,由下官來操持,不敢多說,一年增加個五百萬貫的收入,還是有可能的。”
作為戶部侍郎,他知曉遼國,李夏以及吐蕃的情況,大宋這邊要是放得開,完全可以大幅傾銷‘非管制’商品,利潤絕對驚人!
蔡卞神色肅了幾分,道:“商貿的事,戶部盡可操弄。關于互市,這一點,朝廷還要再斟酌,你莫要過多期望。還有,政事堂已經決定,對鹽鐵礦等,要收緊,不能這么散漫了。”
吳居厚也提過這個想法,只是這一塊,大宋國政百余年,牽涉又太大,朝廷一直較為謹慎。
“需要戶部來把握嗎?”吳居厚問道。
章惇道:“不用,這件事,朝廷會設立專門的,新的衙門,直接隸屬于政事堂。”
吳居厚胖臉動了動,近來朝廷設的新衙門越來越多,并且‘隸屬于政事堂’的占了絕大部分。
這也預示著,朝廷對于權力的集中,還在不斷的繼續。
蔡卞好像聽到腳步聲,抬頭看了眼外面,道:“戶部的責任重大,我們與梁尚書談了很多次,有很多事情談不攏,你要繼續用用心。另外,對于戶部的一些權力,政事堂考慮著,要單獨拿出來,組建新衙門。比如戶籍,比如一些稅賦,田畝等等,你心里要有數。”
吳居厚嘴角動了動,他心里剛才還想著朝廷的中央集權在加劇,這又來了。
這是要將戶部的權力,直接拉到政事堂之下,更利于政事堂管控。
夾在戶部與政事堂,‘新黨’與‘舊黨’以及與章惇的私人關系等錯綜復雜的網絡中間,吳居厚正想找借口推脫,卻見裴寅快步走進來,道:“大相公,出事了。”
裴寅是一個定力,只禮數的人,少見他這么沖進來。
章惇倒是神色如常,道:“什么事情?”
裴寅道:“大理寺那邊派人傳話,原洪州知府應該的族人進京,要敲擊登聞鼓,為應冠洗清冤情。”
蔡卞一怔,神色若有所思。
應冠是原江南西路,洪州府知府,在抵抗賀軼為首的巡撫衙門推行‘新政’,他是眾所周知的主力。
在賀軼死后,應冠與欒祺等人,在被押送入京受審之前,在洪州府大牢里離奇‘自殺’。
現在,他的族人入京,要敲登聞鼓喊冤。
這里面,就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了。
以應冠的罪名,不說抗拒‘新政’,就是那些貪污受賄之類,斬立決個十次是沒問題的。
偏偏,在宗澤到江南西路沒幾天,應冠的族人就要敲登聞鼓!
經歷過無數宦海爭斗的章惇,自然心頭更是明亮。
吳居厚挺著肚子,胖臉皺了皺,心里是暗自嘆氣。
這是江南西路那幫人開始反擊了。
或許,這還不算是反擊,只是一個試探。
章惇拿起茶杯,靜靜的喝茶。
蔡卞沉思一陣,與章惇道:“這件事,怕是要鬧騰起來,得想辦法摁住了。”
章惇喝了一口,又放下,道:“摁不住。他們有備而來,我們要是強壓,只會激起更大的事端。刑恕怎么說?”
刑恕,大理寺少卿,大理寺的實際負責人。
裴寅連忙道:“登聞鼓,是歸御史臺管理的,只是有人提前告知了大理寺,刑少卿才知道,特意派人通知。”
蔡卞會意,看著章惇道:“登聞鼓一響,滿城皆知,官家要召見,甚至要開朝會,一來一去,又是攻訐我們的浪潮。”
章惇劍眉一挑,淡淡道:“他們還是沒搞清楚,這個朝廷,是誰說了算。傳話黃履,先發制人,將應冠等人革除一切官職,繼續追查,并追剿貪腐不法所得。”
“責成御史臺,將應冠等人‘自殺’一案,下放江南西路,命江南西路速速查清,或者派使,與那些族人一起返回洪州府。”
“對于登聞鼓的,御史臺要嚴加看護。”
蔡卞聽著章惇的話,突然想起來了,登聞鼓不是誰想敲就能敲的,沒有在刑部,御史臺,大理寺走一圈,在強力人物的幫忙下,連登聞鼓的邊都摸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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