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趙煦很忙。
見了三大營的主官,又出城巡視,而后又見了兵部,樞密院的不少官員。
這些安排都是明面上的,所有人都能看得到。
所有人也都明白,這是趙煦在離京之前,對京城進行部署。
而趙闐的兩道奏本不斷發酵,開封城已然炸開,太學生鬧的最兇,四處找趙闐,氣勢洶洶,一副要將他生吞活剝的架勢。
不斷有人上書,對趙闐進行口誅筆伐,斥責他‘乳臭未干,口出狂言,不知所云’。
蘇頌的兩份‘解釋’都被趙煦拒絕,這一次,他選擇了謹慎,現在咨政院內部進行了討論,而后來到了青瓦房,與章惇面談。
章惇看著蘇頌擬定好的‘解釋’草本,只見內容大同小異,只是措辭有些改變,增加了一些對‘士族禍國’的辯駁。
章惇輕輕放下,道:“官家不會同意。”
蘇頌也有這個感覺,道:“你認為我該怎么寫?”
章惇看著他,道:“昨夜陳大官就沒有指點你?”
蘇頌神色如常,道:“沒有聊到這方面。”
章惇沒有去管蘇頌與陳皮說了些什么,嚴肅著臉,道:“你需要認真揣摩官家的用意,趙闐的兩道奏本的內容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借此為朝廷做些什么,獲得一些什么。”
蘇頌若有所悟的與章惇對視,道:“看來,官家已經與你有透露了?”
章惇微微搖頭,道:“這是官家的用事習慣。”
蘇頌瞥了眼蔡卞,站起身,道:“我知道了。”
章惇看著他的背影,等他走了,與蔡卞道:“元度,將近來被咨政院卡的公文整理一下,我待會兒要去見官家。”
蔡卞應著,笑著道:“你這是要去打御前官司?”
章惇面無表情,道:“算不得打官司,得給這咨政院套一個圈,免得他們肆無忌憚的亂來。”
蔡卞想想也是,道:“需要我跟你一起去嗎?”
章惇道:“你且不用,去一趟戶部吧,海貿的事,得加緊了。”
蔡卞道:“好。”
蔡卞話音剛落,畢漸走進來,道:“大相公,蔡相公,江南西路,洪州府的飛鴿傳書。”
“估計是我那門生。”蔡卞笑著,從畢漸手里接過信筒。
攤開紙條,低頭看去,周文臺信的內容不多,大概就是江南西路民風彪悍,亂民此起彼伏。宗澤這一次下了決心,全路戒嚴,手段嚴厲酷烈。
蔡卞沉吟許久,抬頭看向章惇道:“江南西路的事,比我們預想的要嚴重的多。過了這多天,宗澤不但沒有緩一下,反而更加堅定,他肯定是看到什么,所以堅決去做,不顧身前身后了。”
章惇劍眉擰起,道:“這也是我擔心的。官家南下,要是看到這些,變法的決心可能會發生動搖。”
章惇之所以這樣擔心,因為神宗皇帝兩罷王安石,就是看到了民間種種亂象,認為是‘新法’引起。
蔡卞瞥了眼外面,道:“要不,我跟官家一起走?”
章惇沉吟片刻,搖頭道:“官家想看,你跟著也沒用。暫時就這樣吧,你再給宗澤去一封信,提醒他一下。”
蔡卞點點頭,他們能做的,其實并不多。
宮里那位年輕官家,真想要看,他們做再多都沒用,那是一個不按常理,無法把握的君主。
趙煦從軍器監回到垂拱殿的時候,就有一道‘新解釋’放在案桌上。
陳皮道:“蘇相公等了一陣子,咨政院有要事,不得不回去了。”
趙煦點點頭,拿起來看去,只是匆匆掃了一眼,就面帶微笑,瞥向陳皮,道:“你指點的?”
陳皮嚇了一跳,連忙道:“官家未讓小人說的,小人一個字未與蘇相公說過。”
趙煦笑了聲,道:“差點意思。”
蘇頌這份‘新解釋’沒有再糾結于趙闐的兩道奏本,而是借此大書特書,闡述了‘紹圣新政’的切中時弊,如何的圖謀民富國強。
趙煦拿起筆,在這道‘解釋’后面繼續寫了一段話。
他主要加上了江南西路最近發生的事情,再三強調了‘紹圣新政’的必要性與緊迫性。
扥寫完,趙煦拿起來審視一遍。
“好,很不錯,”
趙煦滿意的笑著遞給陳皮,道:“以咨政院與政事堂共同署名的方式,邸報全國,要求全國官員認真領會,七品以上的所有官員據此寫一道奏本上來,朕要親自批閱,由通政司直接轉給朕,路上看。”
“是。”陳皮應著道。
他拿過奏本,轉身離去。
他要去通知蘇頌,而后在政事堂擬定,蓋印,讓章惇,蘇頌署名,而后邸報全國。
章惇看到陳皮送來的解釋,仔細看過,尤其是趙煦的批注,暗自點頭,又拿起筆,親自潤色,然后安排裴寅去擬定正式的公文。
下面的事情,就由裴寅去跑腿了,陳皮返回垂拱殿。
裴寅拿著章惇潤色的公文來到蘇頌的值房,蘇頌靜靜看著,道:“還是章子厚了解官家……”
裴寅微笑,道:“蘇相公,官家的意思,是以咨政院與政事堂的名義,聯合下發。”
蘇頌點頭,從桌下下面拿出大印,看了眼,重重蓋上,道:“告訴大相公,晚點發,現在遠處估計還不知道。”
現在的信息傳遞太慢了,大宋朝廷反應的太快,邸報發出去,恐怕有些地方收到邸報,還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
“是,下官告退。”裴寅接過公文道。
蘇頌目送裴寅離開,想了想,又手抄一份,寫好后,道:“來人,送去國子監,交給沈祭酒。”
“是。”有文吏快步進來,帶走了公文。
這一切都在趙煦的注視之下,等到陳皮回話,趙煦從桌子里出來,眺望著南方,伸了個懶腰,笑著道:“差不多了。”
其實,陳皮覺得很多事情還沒有安排好,現在出京有些倉促。
“不過,還有一關。”趙煦看向慶壽殿方向,有些頭疼。
朱太妃對于趙似,對于他的出京都是不舍又擔心,就這么兩個兒子,好像突然之間就離開了,對朱太妃來說,無疑是十分難受。
以她的性格,嘴上不說,怕是心里要忐忑不安的直到他與趙似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