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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章 西湖歌舞

  蔣震宜見蘇頌依舊沉默,神色越發堅定,道:“相公,官家親政已經一年多,遲遲不見全面復起新法,此番大獲全勝,明年必然改元,那復起新法,就勢所必然!”

  蘇頌眉頭不自禁的皺了下,卻沒有說話。

  他只不過致仕半年,對朝局比任何人都清楚。

  蘇頌知道章惇的迫不及待,也知道宮里那位官家對新法抱有懷疑,同時隱約猜測,哪怕明年改元,官家也不會全面復起新法。

  當今這位,是一個極其有想法,而且愿意為他的想法付出代價的人。

  他將祖制踩在腳下,并非全然為了‘新法’!

  蔣震宜見蘇頌依舊沉默不語,沉聲道:“相公,當下,還愿意為朝廷奮不顧身的,沒有幾人了。呂相公之死,如同巨大的陰影籠罩著整個大宋,趨炎附勢,倒下章惇、蔡卞等人如過江之鯉,照此下去,神宗年間的舊事,又將重演!并且,會比當年嚴重十倍,一百倍!相公,官家才……我大宋已經不起如此折騰了!”

  趙煦才十八歲!

  這是蔣震宜沒有說完的話,正常來說,趙煦至少還能活個三十年。

  三十年的‘新法’,誰人能知道天下會變成什么模樣?

  “你們想我怎么做?”蘇頌不得不說話了。

  蔣震宜神色微振,上前一步道:“相公,既然官家有遲疑,我們就在這上面做文章,只要將‘新法’的惡行公布于眾,官家看到后,就會像先帝一樣遲疑,到時候罷章就順理成章,相公復起勢所應當!”

  蘇頌頓時明白這些人打的主意了,根本不說話,徑直起身,向屋子里面走。

  蔣震宜一怔,蘇頌的一個孫子就出來,微笑著道:“蔣知縣,大爹爹身體不舒服,改日再敘吧。”

  蔣震宜看著蘇頌的背影,面露不甘,大聲道:“蘇相公,國難當頭,您難道就視若不見嗎?當初NIIT與王安石,呂慧卿等據理力爭的勇氣去哪里了?人老了,就連家國都不顧了嗎?”

  蘇頌已七十多歲了,宦海沉浮五十多年,豈是蔣震宜小小激將法可以觸動的,徑直回了房里。

  蔣震宜臉是不甘又憤怒,卻又沒任何辦法。很想再說什么,一時間想不到,只很得甩了甩袖子,大步離開。

  孫子送走蔣震宜,回到蘇頌的書房。

  蘇頌頭也不抬,身前桌上擺滿了書。

  蘇頌這半年,都在校對你一些醫學書籍,想要去腐存清,編纂一本新醫書。

  孫子抬手,道:“大爹爹,送走了。”

  蘇頌頭也不抬,道:“你有沒有想說的?”

  孫子神色掙扎了下,道:“沒有。孫兒,想去杭州,求學東坡先生。”

  蘇頌沉默片刻,一邊落筆一邊說道:“蘇軾為人豁達,詩書滿腹,當今找不出幾個可以比擬的,去吧。”

  “孫兒告退。”孫子抬手,慢慢退了出去。

  蘇頌落筆,不緊不慢的寫著。

  書房里,靜悄悄的,幾乎沒什么聲音。

  杭州府,西湖。

  蘇軾自從被削除官籍,就一路南下游歷,最終還是在西湖畔留了下來。

  自從蘇軾落腳后,環西湖,不知道來了多少騷人墨客,風流才子以及眾多的青樓名妓,一時間,西湖上是花船如織,歌舞如波,花團錦簇,絲竹滿湖。

  元祐八年,十月十五。

  西湖邊,殘葉亭。

  蘇軾正在與呂陶下棋。

  兩人對弈賞景,飲酒作詞,當真是悠閑自在,好不愜意。

  酒過半酣,興盡未了,呂陶看了眼西湖上蕩漾的蓮葉,道:“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這樣的美景,不知道每年還能不能看到。”

  蘇軾呵呵一笑,一杯酒灑入湖內,道:“怎么了?朝廷里又有人纏著不放?”

  所謂的‘纏著不放’,就是朝廷里針對‘舊黨’的追殺沒有停止過。

  呂陶,蘇軾都是‘舊黨’的分支蜀黨,朝廷里一直有聲音,要對兩人加大懲處,發配去更遠的地方,容不得兩人在西湖逍遙自在,那簡直是對朝廷的不斷嘲諷!

  呂陶嘆了口氣,道:“官家大獲全勝歸來,明年必然改元,改元必有大事,有些人坐不住了,那些人容不得,我與你又怎么躲得開。”

  ‘有些人’指的是‘舊黨’,‘那些人’指的是章惇,蔡卞為代表的‘新黨’。

  意思很簡單,‘新黨’生氣了,自然要出氣,那他們這些被掃出朝廷的人,要遭到更嚴厲的處置了。

  蘇軾笑容收斂了幾分,又自顧的喝了杯酒,道:“沒什么可怕的,無非就是換個地方,哪里不能喝酒。”

  呂陶看著他,神色微沉,道:“這一次,或許不太一樣。他們雙方勢成水火多少年?明年若是改元,雙方必然有一場大戰!”

  ‘舊黨’斷然不會想看到‘新法’復起,‘新黨’則會全力推動‘新法’。

  在明年改元的關鍵時刻,雙方的斗法要趨于白熱化了。

  蘇軾想到了,目中有凝色,默然良久,道:“你想怎么辦?”

  這次換呂陶沉默了。

  蘇軾一怔,自顧的拿起酒杯喝酒,眼神一直看著呂陶。

  呂陶是他的親家,兩人又是多年摯友,能讓呂陶沉默的,必然是大事,他沒有急著催促。

  好一陣子,呂陶嘆了口氣,道:“王相公給我來信了,希望我們回京。”

  蘇軾手一頓,慢慢放下酒杯,嘴里的酒頓時不香了。

  王相公,王存。王存拜參知政事,有資格被稱為‘相公’了。

  “他不止給你寫了信吧。”蘇軾說道。

  呂陶點頭,道:“他剛剛上位,面對章惇與蔡卞,壓力很大。身后的工部還不知道落到誰手里,他需要支持。”

  蘇軾面色慨然,轉頭看向西湖。

  一陣風來,蓮荷搖曳,波光粼粼,美不勝收。

  王存的想法,舉動一點都不奇怪。‘舊黨’被‘新黨’清算的很嚴重,朝廷里所剩無幾,王存想要立足,須要更多的支持,能夠支持他的,還得是有能力,有影響的人,那么,蘇軾,呂陶等人自然就是第一序列考慮的人選了。

  呂陶拿起酒杯喝了一口,道:“我知道你心有不甘,想回去,不過,這件事我昨天就知道了,我想,你要謹慎考慮。”

  ‘新舊’兩黨的爭斗,綿延幾十年,互有勝負,但蘇軾是一個特列。

  不管‘新舊’哪個當政,都容不得他。甚至是,他被貶低的最嚴厲之時,還是‘舊黨’主政的時候。

  蘇軾的仕途不如他弟弟,他的大部分時間,被貶低在外,最遠的,在詹州,后世的海南,那是大宋流放官員最遠的地方了。

  加上這一次,他有些心灰意冷。

  蘇軾的目光從湖面收回,又喝了口酒,道:“我到了杭州才知道,其實,那些人沒打算放過我,是要我入獄論罪的……聽說,是官家發了話:‘莫要為難蘇先生’。”

  呂陶一怔,他還不知道有這么一件事。

  繼而他就沉色擰眉:他們要是回去,那不是令章惇、蔡卞惱火了,而是在打官家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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