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紹原平靜的坐在那里等待著。
差不多過了半個小時了。
孟紹原一點都不急。
很多時候,等待也是一種美德。
四十五分之后,丹尼爾的助理終于出現了:
“警務處長先生現在可以見你了。”
“謝謝。”
孟紹原微笑著拎著一只包站了起來。
辦公室里,丹尼爾正在看著一份文件,孟紹原進來,他看都沒看一眼。
就這樣故意晾了孟紹原幾分鐘,丹尼爾這才抬起了頭:“查理斯,很高興能夠再次見到你。有什么我可以幫助你的嗎?”
如果他不是薔薇夫人的親戚,他甚至都不會接見他。
“謝謝,警務處長先生。”孟紹原微笑著:“我是來和你談談關于中國以及上海某些歷史的。”
“什么?”
丹尼爾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他來和自己談中國和上海的歷史?
他瘋了嗎?
還是他有別的目的?
孟紹原自己坐了下來:“瞧,當年,大英帝國用軍艦和大炮轟開了中國閉關鎖國的大門,然后,除了西方的先進文明,涌進中國的還有一種東西,鴉片。
這個真的很讓人深惡痛絕。在上海,也有許多吸食鴉片的人,青幫大佬,商界名流,妓院里的妓女,都喜歡這一口。
國民政府早就已經明令禁煙,可是總有人偷偷摸摸的在做。在上海,最大的鴉片販子叫尤香鴻,警務處長先生,你聽說過這個人嗎?”
丹尼爾虛握成拳頭的右手,聽到這個名字之后,大拇指不由自主的動了一下。
孟紹原仔細的觀察著他的每一個舉動:“尤香鴻控制著上海、武漢,乃至于南京的鴉片供應,可是如果沒有人和他合作,他是無法做到這點的。警務處長先生,你猜和他合作的人是誰?”
“我不知道,我也并不關心。”丹尼爾的眉頭鎖了起來:“你到底想說什么,查理斯·孟?”
“可是我很關心,警務處長先生。”孟紹原淡淡地說道:“為他提供保護的那個人,是你,對嗎?”
丹尼爾頓時大怒:“你在那里胡說什么!我,警務處長,怎么會和一個鴉片販子合作!”
“不要激動。”孟紹原保持著他的笑容:“你不光為尤香鴻提供保護,而且還有股份。你們每四個月結一次賬,都是尤香鴻親自把錢送到你的家里。可是,上一次的賬,卻被延遲了,為什么?是尤香鴻賴賬嗎?不,他要調集資金,做一筆很大的生意。
而你在經過深思熟慮之后,也同意了,把兩個結賬期的款子,放在今年年底的時候一起結算,那可是一筆很大的資金啊。那批貨物,將會在兩天后經過南京。你說,如果那艘裝載貨物的船,忽然被查了,你會心疼嗎,警務處長先生?”
汗水,一下就從丹尼爾的額頭上冒了出來。
他當然會心疼,而且心疼的要命。
那艘船一旦被查,意味著自己的投資頓時化為烏有。
那可是一筆巨款啊。
“查理斯”是怎么知道這些的?
不對,這個年輕人到底是誰?
“你是誰?你的真實身份是什么?”丹尼爾趕緊問道。
“我是一個特務,為國民政府服務。”孟紹原絲毫也都沒有掩飾自己的身份:“稽查走私,稽查鴉片,也是我的任務之一。我會通知南京方面,立刻扣押那條船。你可以怎么辦呢,警務處長先生?
你沒有辦法公開出面干涉,畢竟,那里是南京,不是上海公共租界,已經超出了你手可以伸到的地方。而且,你的身份也不允許你這么做,一個堂堂的警務處長,居然為鴉片販子勾結在一起,這會引起軒然大波的。別忘記,我的公開身份,可是一個記者。”
“華商報”的記者。
如果警務處長的丑聞被刊登到報紙上,絕對會引起租界嘩然的。
在抗議的浪潮下,工部局甚至有可能會因為扛不住壓力而把丹尼爾撤職。
即便他依舊可以坐在這張位置上,他的名譽也會被摧毀的。
最讓丹尼爾擔心的,還是他的錢。
他寧可被撤職,也不愿意損失那么一大筆錢。
那會讓他發瘋的。
盡管不清楚對方究竟有沒有能力做到能夠扣押船,但丹尼爾絕對不愿意冒險:“你需要我為你做些什么,查理斯。”
他是一個聰明人,很快就猜出孟紹原之所以和自己說了這些,一定是有目的的。
“我要殺幾個人。”孟紹原若無其事地說道:“第一個,是尹克勝。”
“什么?殺人?在公共租界?”
“別急,警務處長先生,我先給你看樣東西。”孟紹原搬起凳子,坐到了丹尼爾辦公桌的對面,重新坐下,打開了包,從里面拿出了一張支票放到了辦公桌上:
“五千英鎊,只是一起普通的尋仇案。尹克勝有個仇家,太湖悍匪薛三槍,是薛三槍來公共租界尋仇,殺了尹克勝的。在命案現場,你會找到充足的證據。然后,如何捉拿尹克勝,那就是國民政府需要去通緝的了。”
五千英鎊!折合下來五萬四千大洋了!
丹尼爾的眼睛死死的盯著這張支票。
可是自己一旦收下這張支票……
“死了一個中國人,不會在租界里引起什么波瀾的。”孟紹原胸有成竹:“我聽說尹克勝的親戚費熙江在工部局里做事,把調查結果告訴他,如果他要報仇的話,大可以去找薛三槍。或者說,你準備為一個中國人,一個流氓頭子強出頭嗎?”
丹尼爾收下了支票:“那么,那艘船呢?”
“什么船?”孟紹原一臉的詫異:“我從來都不知道有什么船。”
丹尼爾的臉上閃過了一絲笑意:“一個太湖悍匪,居然跑到了公共租界,而我們一點都不知情,我這個警務處長還是失職了。”
孟紹原也笑了。
一個吝嗇鬼,是絕不容許自己的財產出現任何損失的。而一個吝嗇鬼,也一定是一個貪婪成性的家伙。
鴉片販子?慢慢再來收拾,眼下先做好該做的事。
“那么,就是第二件事了。”孟紹原不慌不忙地說道:“我需要你在后天上午,把日捕房絕大多數的巡捕調走,至少需要給我三個小時的時間。”
“什么?這是不可能的,我做不到,無論如何也都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