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么?”
川島芳子猛的站了起來,好像看個怪物似的看著孟紹原。
過了一會,她才發現自己失態,重新坐了下來:“祝……孟老板,太過分了。我的確遭到了一些不公平的待遇,但你居然在我面前說出這樣的話?策動冀東保安隊暴動?孟先生,我是不會背叛日本的。”
“請你先耐心的聽我把話說完。”孟紹原早就預料到了她的這個態度:“我并沒有讓你背叛日本,我只是要策劃一個對你我兩方都有利的計劃。
先說我吧,中日開戰,我需要立一個大功,穩固我的位置,一旦在日本控制區域,策劃了一次起義,那會引起轟動的。”
川島芳子真的對這個年輕人產生了濃郁的好奇。
他看起來非常的……真誠,一點都不隱瞞自己的真實想法。
要知道,在這里,可是日本人控制的,自己只要叫一聲,他就會陷入到萬劫不復的境地。
可他不但不害怕,還對自己坦誠的說出了計劃?
這真的是一個優秀的特工會做的事情嗎?
孟紹原當然一點都不害怕。
所有人都會認為,來通縣絕對是一件危險的事情,當著一個聲名顯赫的日本女諜說出自己的身份和計劃,那一定是發瘋了。
孟紹原卻知道自己不但沒瘋,而且在做著非常正確的事情。
自從被日本人送回本土監禁后,川島芳子就失去了往日的威風,她不甘心,她一心想要恢復大清朝昔日的榮光。
而她,甚至差一點就達成了和戴笠的合作,原計劃拱手交出日本在南京的特務名單。
她可以出賣中國人,一樣可以出賣日本人。
所有人在她的眼里,都不過是利用對象。
一個喜歡利用別人達到自己目的的人,在弄清楚對方的全部底牌之前,是不會輕易翻臉的。
她最近兩年,迫不及待的想要尋找回自己丟失的權利,重回昔日的榮光,可惜屢屢碰壁,已經讓她的信心遭受到了嚴重打擊。
她在后來依舊死心塌地的為日本人效力,但卻沒有任何值得一提的戰績。
這一時期的她,對于一個心理專家的孟紹原來說很好分析,她就好像一個溺水的人,拼命的想要抓到一塊木板,但無數次的嘗試都失敗了。
當她發現自己再也無能為力的時候,她害怕過去做的那些事遭到清算,所以她只剩下了最后一個辦法:
牢牢的依附住日本人,保住自己的性命和僅剩的尊嚴。
可是,日本人卻已經不再信任她,也不會再給她委派什么重要的任務了。
而當孟紹原出現在她面前,憑借身份以及剛才說的那些話,別看她一會兒鎮定自若,一會兒一驚一乍,其實她的內心早就開始動搖,已經默認為孟紹原就是自己的那塊“木板”了。
只是她的理智讓她還拒絕承認。
然后,孟紹原還有最后一手準備:
如果自己的判斷是錯的,川島芳子在這一階段已經破罐子破摔,堅決的當日本人面前的一條狗,那么,她今天是絕對沒有辦法活著離開這里的。
“再來說說你吧。”孟紹原微笑著:“你還剩下什么呢?昔日的光榮?苦苦等待著你的命中貴人會出現?那么你成功了,你的命中貴人出現了,那就是我!
殷汝耕不把你當回事,細木繁不把你當回事,你無論在天津還是在通縣,都已經變成了一枚無足輕重的棋子,你甘心嗎?甘心嗎?告訴我,你甘心嗎?”
孟紹原連珠炮似的連問三聲“甘心嗎”?從心理學的角度來說,這是直擊對方的痛處,把主動權牢牢的控制在自己的手里。
果然,川島芳子在這一連串不間歇的追問下,脫口而出:“我當然不甘心。”
話一出口,她就發現自己錯了。
她不該說出這樣的話。
孟紹原笑了。
成了。
現在自己已經站在了絕對強勢的地位,之后的話,完全將按照自己的意思進行下去。
“你當然不會甘心的。”孟紹原再一次強調了“不甘心”這幾個字,他必須要讓川島芳子的心里堅定的認為自己遭受到了不公平的待遇:
“任何人都不會甘心的,那么,我會協助你把失去的一切都奪回來。”
“怎么奪回?”
當川島芳子問出這句話的時候,孟紹原就知道自己的計劃幾乎就要成功了:“如果冀東保安隊起義,特務機關對此卻一無所知,細木繁的威信將會遭到極大打擊,他的上級會懷疑他的辦事效率。甚至,如果他死在了這次起義里……
而你就不同了,你可以提前把起義的消息報告出去,當然,我是需要這次起義成功,而不是被鎮壓。怎么讓你既然能夠提前得到情報匯報,又不耽誤起義呢?我想也許我們需要一些技巧……”
他早就想好應該怎么做了,但他就是不說。
她要川島芳子自己親口說出辦法了,一旦她開口了,那么,從第一句話開始就代表著川島芳子已經和自己在一條船上了。
川島芳子沒有說話。
孟紹原也沒有繼續說下去。
屋子里有些難堪的沉默。
過了幾分鐘的時間,這種沉默影響到了川島芳子,她終于開口說道:“假設,我僅僅是假設,要做到這一點也不難,我在這里沒辦法使用電臺,所以必須先把情報送到天津去,然后再發出電報。路上,也許還會遇到一些阻礙的……”
“瞧,金老板,你是一個聰明人。”孟紹原不失時機的恭維了一下:“日本居然放棄你那么優秀的人才,真是他們的損失。你發現了起義的情報,細木繁卻好像一個瞎子聾子,對比之下就證明了你是多么的出色。
通縣一旦發生起義,會震撼到中日兩國。我將得到我想要的東西,而你呢?也會重新被日本高層賞識,認識到你的價值。我想憑借你的聰明才智,用不了多久,你將奪回你曾經失去的一切。”
川島芳子的內心動搖了。
一個看起來很簡單,但其實很復雜的計劃,只是這個計劃一旦成功,那么,孟紹原說的話有很大程度能夠成真。
自己失去的,早晚都會回到自己手里。
她還是有些擔心:“第一,冀東保安隊會不會聽你的話暴動?這是一個很大的問題。第二,就算真的暴動了,那么對于日本在這里的損失就太大了。”
“損失?會有什么損失呢?”孟紹原先回答了她的第二個問題:“那些保安隊,無非就是一些雜牌軍,派飛機來扔下幾枚炸彈,他們就會潰散的。然后這些和土匪一樣的部隊,會化作鳥獸散,瘋狂逃跑,通縣還是日本人的通縣。”
川島芳子聽的非常仔細。
她的內心認為這種情況幾乎是一定會出現的。
冀東保安隊能夠有多大的戰斗力呢?無非只是一群烏合之眾而已。
“然后,我來回答你的第一個問題。”孟紹原不緊不慢地說道:“我需要見到冀東保安隊的負責人,尤其是第一總隊總隊長張慶余,第二總隊總隊長張硯田,教導總隊總隊長沈維干這三個人。”
“看起來你的準備工作很充分,這些人的名字你都弄清楚了。”
廢話。
通縣起義是遲早會發生的,你家孟少爺就是一個幕后推手而已。一是加速確保這次起義成功,二來,給通縣起義加上一把火,擴大其影響力。最后,確保減少起義部隊的損失,讓絕大部分的起義官兵加入到抗戰的隊伍中去。
“有備而來,才能成功。”孟紹原淡淡地說道:“我無法接觸到這三個人,日本人在保安隊里的顧問那一關我就過不去。”
“所以你需要我的幫忙。”川島芳子笑了:“湊巧,第一總隊日本顧問渡邊少佐是我很好的朋友,或者更加準確的說,是我的仰慕者。我可以幫你創造出機會來。”
“瞧,我們良好的合作開始了。”孟紹原也笑了:“然后,我需要你用巧妙的方式讓他們知道,日本人并不信任他們,并且準備對保安隊動手。”
“這點,我也可以幫忙。”川島芳子沉吟著。
她已經完全按照孟紹原的思路卻思考問題了。
孟紹原并不需要她幫忙這一點,只要她能夠安排自己和張慶余見到面就可以了。張慶余這幾個人,并不是鐵桿漢奸,他們的內心一直還是把自己當成中國人的。
可他必須要這么做,他需要把川島芳子捆綁住。
川島芳子其實這一時期已經成了一枚死棋,孟紹原在做的,是要把死棋變成活棋。變成可以被自己利用的一枚棋子。
孟紹原面帶微笑:“起義一旦成功,我會立刻帶著保安隊離開通縣,通縣,還是日本人的通縣。至于那個殷汝耕,他的治下爆發了起義,你認為日本人還會再信任他?他和細木繁都會被日本人拋棄的。而你,則在這次起義中再一次的展現出了自己的力量。”
川島芳子沒有立刻回答。
孟紹原站起了身:“金老板,時間緊迫,我不會繼續耗費太多的時間等待你的回答,也許我會去找別的愿意合作的對象。”
“等等。”川島芳子急忙說道:“我想明天我可以幫你安排一下見到張慶余他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