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靜怡是個非常遵守時間的人。
她每天在下班前十分鐘,會把孟紹原的辦公室,以及由自己使用的外間打掃趕緊,然后換好鞋,準時下班。
一分一秒不差。
不管外面是不是在打仗,不管自己的同伴有多么的忙碌,她都一律不管,拎著自己的包,一步三搖的離開單位。
曾經也有人發出過抱怨。
可是面對這樣的抱怨,孟紹原只是說:“她是內勤,內勤為什么不能準時下班?她也沒有作戰任務,不用和其他特工一樣上前線去。”
“但是,她到底還有一名特工啊,現在打仗了,戰斗那么激烈,她總該付出吧?最起碼幫著整理一下情報資料什么的?”
“那不是她的工作范圍里的責任。”孟紹原笑了笑:“付出?你們看她很舒服,很不喜歡做自己分內以外的工作是嗎?可是她一直都在等著一個真正付出的機會。”
孟紹原相信自己不會看錯人的。
吳靜怡只管做好自己分內的工作,其它的事情她不想管。別人都在加班,她那個時候已經在家里陪著丈夫和孩子了。
就像不管孟紹原幫了她多大的忙,她都不會說一聲謝謝的。
但如果要她付出的話,她絕對不會有一分一秒的遲疑。
吳靜怡走到門口,孟紹原正好進來,一看到她便說道:“對了,那件事,盡早辦了。”
“知道了。”吳靜怡說完就離開了……
吳靜怡去菜場買了菜,和菜販子討價還價了很久,才用最便宜的價格買到了一塊豬肉。
回到家,兒子女兒開心的奔上來,她每人親了一口,讓他們自玩去。
丈夫安光在那看著一份報紙,看到妻子回來,只說了聲:“回來了?”
“嗯,我做飯去。”
開戰后,丈夫的銀行就關門了。
誰敢在戰火中冒險。
一個多小時后,晚飯做好了。
兩個孩子歡天喜地的坐到了飯桌上。
安光起碗櫥里拿了一小壇的黃酒。
“怎么要喝酒了?”吳靜怡問了聲。
“反正明天也不用上班。”安光給自己倒上了酒:“這仗,看起來一時半會不會停,銀行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開門呢。”
吳靜怡從包里拿出了一封信,放到了安光的面前。
“這是什么?”
“我們老板知道你們銀行歇業,所以在匯豐銀行幫你謀了一個差事,這是介紹信,你明天就可以去上班。”
“真的啊?”
安光又驚又喜,拆開信,仔細看了半天,一拍大腿:“哎呀,太好了,太好了。我正在發愁怎么辦呢?哎,我說,靜怡,你那老板對你不錯啊,什么時候請到家里來,我請他吃飯。”
“好。”吳靜怡微笑著。
“那么高興的日子。”安光看了看桌子上:“要是有點豬頭肉就好了。”
吳靜怡知道自己的丈夫特別喜歡吃豬頭肉,她賢惠的站了起來:“我幫你去買,你慢慢吃著。”
晚上,很多店鋪都打烊了。
吳靜怡敲開了丈夫平時最喜歡吃的一家鹵菜店的門,央求著老板給自己切了半斤豬頭肉。
回去的時候,路過“張記雜貨鋪”,她想了想,又敲了敲店門。
“誰啊?”里面傳來了一個不耐煩的聲音。
“我啊,吳靜怡。”
“哎喲,是安家阿嫂啊,儂等等。”
張記雜貨鋪的老板大家都叫他張大頭,是個四十多歲的老光棍,平時看到有幾分姿色的女人,都是色瞇瞇的,還總會說上幾句下流話。
鋪板打開了。
“哎喲,安家阿嫂,這么晚了,啥個事體?”
張大頭不懷好意,對著吳靜怡的身子眼神亂轉。
“張老板,伐好意思,我來幫我家先生買老酒。”
“好個,好個,儂等等。”
張大頭趕緊去拿了一壇子的黃酒,遞給吳靜怡的時候,還趁機摸了一把對方的手,揩了油。
吳靜怡也不在意,嫣然一笑,這一來更讓張大頭色心大起。
“張老板,給儂鈔票。”
“哎喲,外面找不開,零錢在我房間里呢。”張大頭開始言語試探。
“那我跟儂去里面拿。”
“好個,好個。”
張大頭覺得安家阿嫂可能看中自己了,自己今天艷福不淺。
一會,就算安家阿嫂不肯,也得來個霸王硬上弓。
諒她一個女人,要面子也不敢聲張。
一進房間,張大頭把錢往吳靜怡的手里一塞:“老街坊了,買個酒還用什么錢啊。”
說完,緊緊握著吳靜怡的手不肯放。
“哎喲,張老板,儂心急的勒。先等我把酒放好,不要砸了,儂看看儂的床,亂得來,怎么睡人啊?”
“我收,我收。”
張大頭美的都要上天了,忙不迭的收拾著床。
吳靜怡把錢放回包里,然后又從包里掏出了一把手槍:“張大頭。”
“哎,啊!安家阿嫂,儂要做啥?”
“張大頭。”
吳靜怡冷冷地說道:“你從去年起,成為日本人的眼線,前天,我們兩名同志在你雜貨店歇腳,不慎露出槍支,你迅速匯報給了日本人,隨后,兩名同志遭到綁架,你收取大洋二十塊。”
“儂,儂究竟是誰?”
“我是吳靜怡,奉命執行你死刑!”
吳靜怡說完,扣下了扳機……
“老公,豬頭肉買來了。”
“辛苦辛苦,一來一去半個多鐘點,辛苦你了。”
吳靜怡自己拿來一個碗,倒了點酒:“我陪你喝點吧。”
“哎喲,今天興致這么好?”
“是啊,工作順利,明天老板要給我獎金的。”
“哎喲,那該慶祝慶祝。”
吳靜怡和自己的老公碰了一下,喝了一口,放下碗說道:“老公,我在想,你不是在香港有個同學也在銀行工作?要不你和他聯系聯系,看能不能去香港。”
“啊?”安光一怔:“為什么啊?你老板不是剛幫我找到工作?”
“不是的,我是擔心上海的局勢。”
“日本赤佬又不敢打租界羅。”安光不以為然:“美國人,英國人,法國人全部住在租界,他們不敢動的。”
吳靜怡恬然一笑:“話是這么說,但香港總是要安全一些,你看,你和孩子到了那里,總比整天在這里聽到槍炮聲好。”
“我和孩子,你呢?”
“老板對我很好,我是不能走的。”
“你不走,我們也不走。”
吳靜怡笑了笑,沒有再說什么。
該走啊。
上海,一天比一天危險。
在老公和鄰居的眼里,自己是個白天上班,晚上侍候老公孩子的上海阿嫂。
但沒人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
自己是個特工,萬一出了事情,牽連到老公孩子怎么辦啊?
她是走不了的,一入軍統,永生特務!
從進入這個組織的第一天開始,每個人,都已經知道這點了!
她默默的又給自己倒了一碗酒……
吳靜怡一大早就起來了。
幫男人孩子準備好了早飯,她自己隨便喝了一碗粥,就急匆匆的出門上班去了。
一大群人圍在“張記雜貨鋪”門口,還有一個探長帶著幾個巡捕。
“哪哼了(怎么回事)?”吳靜怡問了一聲。
“哎喲,安家阿嫂,儂否曉得,張大頭被人殺死了。”
“啊,真個啊?”
“真個,巡捕都來了啊。好像說不是搶劫就是尋仇。安家阿嫂,我們去看看伐?”
“我不去,我不去。”吳靜怡拍著胸口:“我這個人膽小,見不得血,一看到血就要暈的。孫家阿嫂,我去上班了啊。”
“好個,好個。安家阿嫂,儂慢慢走啊。”
在任何鄰居的眼里,安家阿嫂就是個勤快本分,膽小怕事的女人而已。
有的時候,吳靜怡自己也都這么認為,可是當組織上需要她拿起槍的時候,她不會有任何遲疑的。
在上海,還有許多許多和安家阿嫂吳靜怡一樣的特工在那活躍著。
(月中了,手里又有一些存稿了,可以爆發了,還是按照老規矩,每一小時一更,兄弟們,票票砸起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