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紹原一個腦袋有八個那么大。
至少他沒有想到一個完美的解決辦法。
而此刻,在上海日特機關內部,則亂成了一鍋粥。
日軍在上海戰場已經取得了壓制性的勝利,盡管他們“三個月滅亡中國”的牛皮徹底吹破,但至少,取得上海之戰的勝利已經不在話下。
然而,在特工戰線,他們的表現只能夠用“拙劣”來形容了。
一敗再敗,被軍統玩弄于鼓掌之中。
僅僅一個孟紹原,就把公共租界攪的天翻地覆,人仰馬翻。
似乎在這個人的面前,所有特工之前的認知,都變成了無用的。
萬斯白的被救走,等于又在日特臉上狠狠的扇了一巴掌。
這樣的事情如果一而再、再而三的發生,對于軍心士氣的打擊實在是太大了。
“不能讓我們的無能,拖累到帝國圣戰的進行!”
這是日本高層下達的命令。
而在這樣的情況下,赤木親之臨危受命,奉命臨時接管上海日特機關。
赤木親之,本名赤木親三,為人低調,他在調往中國的時候改了一個名字,改名“親之”的意思是“希望外國人認為自己是一個容易接近的人”。
他不僅會說流利的英語,還能說很棒的中文。
到達上海,他暫時待在日本駐滬總領事館內,實際上,他是日方選定的上海公共租界工部局警務處長的人選。
工部局還在警務處長的位置下最后的決斷,而在此之前,赤木親之接到的命令是,全力整頓上海特務機關,務必扭轉日特機關在上海的被動局勢。
其實,說起來容易,真正要實現就困難了。
赤木親之的優點是為人低調,看起來沒什么政敵,但缺點同樣也是低調,讓他的威望完全不夠。
在上海,日本陸軍的、海軍的、外務省的、右翼政客的、財閥集團的、民間組織的……各式各樣的特務機構林立。
除非有一個真正有威望的鐵腕人物,否則要將他們整合起來談何容易?
而赤木親之,更多的被視為是外務省特務機構的代表人物。
他自己本身也清楚這一點,所以當接到這個命令之后,他迅速的邀請各個特務機關機關長參加緊急會議。
不過顯然,他的面子還是不夠大。
到會的,僅僅只有日本陸軍特務機關新任機關長萬田義男、“血盟會”會長田中景、以及川本小次郎等寥寥幾人。
海軍方面,直截了當的告訴赤木親之,征服支那的戰爭已經到了關鍵時刻,他們的情報人員都在辛勤工作,沒有空來參加會議。
赤木親之心里的惱火,無法用語言來形容。
但是在其他人面前,他必須要做出若無其事的樣子。
“諸位,你們在支那奮戰,辛苦了。”赤木親之一張嘴,就表現的特別謙遜:“之前,我無法和你們并肩奮戰,是我最大的遺憾,希望這次,能夠得到大家的關照。”
“好了,赤木君。”萬田義男之前在日本的時候,就和赤木親之認識,所以還算給他幾分面子:
“上海的情報工作,做的非常不順利,我們奉命尋找機會解決萬斯白,可結果卻還是被他逃跑,這是我們的疏忽。”
赤木親之當然不能表現出有任何的不滿:“情報工作中,總會有失誤的,只是,我想弄明白的是,在我們如此嚴密的監視下,是怎么讓萬斯白跑了的?”
萬田義男看向了川本小次郎。
川本小次郎隨即把事情的前后經過說了一下:“事情大概就是這樣的……不過,我們找到了季云卿,季云卿矢口否認自己和這件事有任何的關系,而且,我們也把當時負責監視的特工叫到了那里,現場辨認了所謂的‘秦公子’,發現和他們看到的并不是一個人。”
“哦?那么他們為什么要冒充是季云卿的人呢?”赤木親之饒有興趣的問道。
“季云卿是和日本親善的。”川本小次郎立刻回答道:“他也是我們竭力爭取的對象。所以軍統應該是故意想要破壞我們和他之間的關系。當然,這種手法很容易就被我們辨別出來,所以還有一種可能……對方,就是在那鬧著玩。”
“你說什么?”赤木親之懷疑自己聽錯了:“川本君,你說對方在鬧著玩?一起那么周密的營救方案,你說對方特工在那鬧著玩?”
川本小次郎都不知道應該怎么解釋了。
計劃周密嗎?
事后想想,其實有很多都是有破綻的,甚至可以說,是臨時想出來的。
軍統方面明知道冒用“秦公子”的名字,要不了多少時候就會被發現,但對方還是這么用了。
為什么?
因為他就是要給你添堵,給季云卿添堵。
在心理學上,這叫做“孩童行為”。
大人讓小孩子去完成某樣事情,并且大聲訓斥必須要完成,但是小孩子出于逆反心理,明知道不按照大人說的去做,會被責罵,但他偏偏就是對著干。
在成年人身上,“孩童行為”也是屢見不鮮。
可是如果發生到一個特工的身上呢?
這種行徑就帶著一些羞辱的意味了。
我打著季云卿的旗號來了,你們心里明知道不可能,但為了確保萬一,不得不去調查。
查來查去,什么也都沒有查到。
而我則可以趁著這段時間,做一些別的事情,你拿我一點辦法也沒有。
面對赤木親之的質問,川本小次郎整理了一下思路:“這么說吧,對方有恃無恐,他準備牽著我們的鼻子走,甚至把我們帶到他的陷阱里。這么說,即便我們現在清楚季云卿和這次事情沒有關系,然而,我們心里是不是依舊會對他有些懷疑?”
幾個人仔細的想了想,似乎還真的是這樣的。
一個人被別人敗壞了名聲,即便他拿出了充分的證據,證明自己是無辜的,但是依舊無法阻止流言蜚語。
“川本君,我知道你在美國學過心理學,這大概就是所謂的心理學吧?”赤木親之沉吟著問道:“軍統里面有這么厲害的人物?”
“有,太多了,他們的指揮官戴笠就是一個極其危險的人物。”川本小次郎苦笑一聲說道:
“此外,還有一個人也一樣的厲害……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營救萬斯白的整個計劃,就是這個人策劃的。”
“誰?”
“孟紹原!”
“孟紹原?”
“是的,一個極度危險的人物。”說到這個名字,川本小次郎的語氣都變得凝重起來:“我們的很多次失敗,都和此人有關,他是戴笠手下的頭號悍將,甚至,可以看做是日本特工公敵!”
日本特工公敵,孟紹原!
這是有人第一次提出這個叫法。
“日本特工公敵?”赤木親之笑了一下:“有些危言聳聽了,一個人的力量再大,作用也是有限的。好吧,暫時放下這個人不說,我們設想一下,萬斯白被營救出去之后,是會繼續留在上海還是會秘密轉移?”
“轉移!”這次回答的是萬田義男:“我們也經過了緊急分析,萬斯白要想離開上海,無非只有兩條路,水路以及陸路……”
日本特務機關分析的,和孟紹原之前分析的完全一樣。
而他們準備采取的措施,也基本沒有太大的出入。
“諸君,你們的分析很好。”赤木親之略略抬高了一些自己的聲音:“雖然萬斯白被救走,但并不意味著這件事到此為止,決不能讓他離開上海,他掌握的情報太多,一旦被他成書,那將會是帝國的丑聞。川本君,你親自負責此事!”
“是的。”
川本小次郎雖然一口承諾,可是他的心里卻一點底也沒有。
畢竟,在他看來,負責營救萬斯白的,基本可以確定是孟紹原,面對這樣的對手,他可一點成功的把握也都沒有。
孟紹原會用什么樣的辦法把萬斯白送出去?
是不是和自己想的一樣,水路或者陸路?
“田中君。”
“在!”
“血盟會”的會長田中景急忙站了起來。
在上海這么多年,血盟會的存在有些尷尬。
這個組織的資格非常老,來上海的時間也很長,但為日本做出的貢獻,無非就是一些商業上無足輕重的情報。
一直沒有人重視他們。
所以這次赤木親之一召喚,田中景是第一個響應的。
“田中君,血盟會配合川本君。”赤木親之很快下達了命令:“把你們的人,全部調集,密切監視軍統的幾個聯絡點,兩個大人,兩個孩子,他們要想毫無痕跡的藏好,是非常困難的。”
“是的,赤木閣下。”田中景的回答非常響亮:“我會親自指揮他們的。”
赤木親之滿意的點了點頭,隨即他把目光落到了川本小次郎的身上:“川本君,你剛才提到了那個孟紹原,你看有辦法安排我和他見一次面嗎?老實說,我對這個人有些好奇。”
“可以,而且我想孟紹原一定會來的。”川本小次郎幾乎想都沒想就答應了下來:“不過,我個人建議,赤木閣下,您不要帶著很多特工,企圖要抓捕他。”
“為什么?”
“因為你會發現這絕對不是個好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