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套譜擺下來,足足過了一個多小時。
卞通州早就不耐煩了。
換做自己脾氣,管你是什么貝勒還是王爺,這里可是日本人的地盤,直接揍你一頓你都沒地方伸冤去。
可李士群卻表現出了十足的耐心。
“誰叫李士群啊?”
終于,載榮有時間開口了。
“貝勒爺,我就是李士群。”
“我聽說上海有個什么76號,大名鼎鼎,負責人就是你?”
載榮說話的口氣頤指氣使,不可一世,滿上海,除了日本人,還真沒誰敢這么對李士群說話。
偏偏李士群一點都不在意:“都是外界謬傳,士群無非就是一介普通人,哪里能和貝勒爺比。”
“好啊,現在年輕人和你一樣謙虛的少了。”載榮大是贊譽:“要是現在還在大清,我一定給你一個六品官當。”
“多謝貝勒爺。”李士群微微一笑:“聽說貝勒爺久居南洋,深居簡出,和平時期不見貝勒爺回來,怎么現在打仗了,貝勒爺居然不辭辛苦回到國內?”
“貝勒爺的事,也是你能問的?”陸管家冷哼一聲。
從來到現在,卞通州已經憋了一肚子的火,聽到這么一句話,哪里還能忍耐得住,用力一拍桌子:“他媽的,清朝亡了多少年了,你還擺譜?再這么陰陽怪氣的說話,我把你們全部拉到76號去,一頓鞭子下來看你們誰是貝勒誰是管家!”
載榮和陸管家面色都是一變。
李士群也不阻止卞通州,到了這個時候,是該讓載榮清楚誰才是這里的主人了。
眼看載榮被嚇到了,李士群這才慢悠悠地說道:“通州,怎么這么和貝勒爺說話?坐下。”
“是。”
卞通州重新坐了下來,臉上依舊怒氣不消。
“我的手下不懂事。”李士群淡淡說道:“可他說的也是實話,眼下不是大清了,上海也沒有你的皇上,這里是日本人說了算,然后呢,士群的話也有一點作用,幫你或許未必能夠幫得到,可要抓你士群還是有辦法的。”
“下人不懂事,李先生不必在意。”載榮的口氣都客氣了不少:“載榮這次回國,那是久居國外,實在想念故土,這才下定決心,撇開國外煩心生意,回國來看一看。”
李士群何等人也?
載榮在說這些話的時候,眼神流轉不定,語氣含糊,只怕說的沒有一句真的。
可是,經過這么一接觸,李士群也大致看出,載榮錢還是有的。
租下一整層樓面,雇了那么多的保鏢和傭人,每頓飯吃的菜,那可都是真金白銀花出去的。
既然有錢,李士群自然不會輕易放過此人。
當時心里有了主意:“貝勒爺,我呢,也算是半個主人,貝勒爺要是賞光,明日我做個小東,宴請貝勒爺如何?”
“按理說呢,應該我請客的,不過既然李先生開口了……”
載榮沉吟一下:“拿來。”
陸管家立刻拿出一本支票本交給載榮。
載榮簽了一張支票,撕下。
陸管家把支票交給了李士群。
李士群只一看,好家伙。
足足五百美元!
“貝勒爺,你這是?”
“李先生,我這個人不好別的,就好吃,可讓李先生過多破費,載榮于心不忍,這點小錢,就請李先生備個小席,剩下的,打賞給下人們吧。”
李士群也不客氣,收好支票:“那士群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明天,就在這里,我親自來接貝勒爺。”
“來人,送客。”
“李主任,這個人……”
一出去,卞通州便氣哼哼地說道。
“這個人,是有點錢的。”李士群笑了笑:“光他手上的那個扳指,就能夠讓你吃一輩子了,規矩那么大,我看有可能是真的貝勒,這種東西,靠演是演不出來的。”
卞通州立刻來了精神:“那干脆把他抓回去,慢慢的拷問,我就不信他敢不拿錢保命!”
李士群忽然問了一句:“通州,你出門會把全部身家都帶著嗎?”
卞通州一怔,隨即搖了搖頭。
“你不會,我不會,大家都不會。”李士群來到了轎車前:“他住在禮查飯店,每天都是這個排場,花銷如云,別人請吃飯,他簽了張五百美元的支票,我還真沒看過這么大手筆的人。
我們先假設他的身份是真的,傳說也是真的,那么這個人的財富非同小可。按照我的估計,他的財產大部都在國外,咱們現在把他抓了起來,能從他身上弄到多少錢啊?咱們又知道他到底有多少財富啊?”
卞通州一下就明白了。
李士群這是準備慢慢的套出載榮的全部底,然后來個一網打盡啊。
“李先生,李先生。”
忽然,陸管家從飯店里急匆匆的走了出來。
“哎喲,陸管家,還有什么指示?”
“還好你們沒走。”
陸管家開口說道:“是這么一回事,我們主子每天的開銷大,手頭一時不方便,所以想問李先生……”
李士群面色一變。
開口借錢?
難道是個騙子?
陸管家一看李士群的臉色,當即掏出一張支票:“李先生,您可別誤會了,我們不是問你借錢,這里是三千美元的支票,我們想煩您幫我們到花旗銀行換回三千美金的現鈔回來。”
李士群這才放心:“陸管家,你們自己不去換?”
“李先生,這您恐怕就不知道了。”陸管家嘆息一聲:“我們家主子是最恨公共租界的,生平立誓絕不踏入公共租界一步,他身邊的人也都不允許,要不然,我們怎么會住在禮查飯店?”
“哦,這是為什么啊?”李士群頓時好奇起來。
“一言難盡,一言難盡。”陸管家欲言又止:“總之,將來有機會了再告訴您。我們家主子自然也不能讓李先生白跑一趟,三千美金兌換了,這其中有一百美金是您的辛苦費。”
這種舉手之勞的好事誰不愿意去做?
李士群讓卞通州接過了支票:“通州,你去跑一趟,親自給貝勒爺送去了,陸管家,以后有什么差遣的,打個電話給我就行,我是很樂意為貝勒爺效力的。”
“您費心,您費心。”陸管家拱了拱手:“那我可就在飯店里等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