暫時“失去”了孟紹原的上海,卻一刻也都沒有消停過。
軍統和日特之間在上海的戰爭,已經進入到了白熱化的階段。
刺殺層出不窮,不時會有傷亡報告出現。
和日本上海特務機構一樣,軍統在上海的勢力也比較復雜。
最主要的就是三股勢力:
軍統上海潛伏區周偉龍、書記程義明、軍統上海特別辦公室主任孟紹原。
在這三股勢力之中,孟紹原資歷最淺,來上海的時間也最晚,但力量卻是最強大的。
他的軍事力量雄厚,武器資本充足,人員儲備豐富,尤其是,他還有錢。
從孟紹原首次進入上海開始,孟紹原采取的便是刀切豆腐兩面光,誰都不得罪的辦法,因為和周偉龍、程義明的關系至少在表面上都還不錯。
程義明這個人,過去在工農黨待過,因此懂得如何夾起尾巴做人的道理。
淞滬抗戰末期,他一度因為指揮不力,被調到蘇州擔任軍統蘇州特別組中校組長。
他混到現在才不過是個中校,算是升遷比較慢的了,而且以一個堂堂上海區的書記身份,卻蘇州擔任一個組長,算是降職的了。
很大的原因也是他之前的身份問題。
可程義明依舊無怨無悔,盡職盡業,毫無怨言。這一點也讓戴笠非常滿意。
蘇州淪陷之后,程義明再度被調到上海,官復原職,擔任軍統上海潛伏區書記。
這個人,深韻“隱忍”二字。
周偉龍就不一樣了。
他算是“根正苗紅”,老資格的特務了,黃埔四期,寧漢分裂,在戴笠的勸說之下投靠了委員長,引起劇烈動。
正是因為如此,他和戴笠成了生死之交,“十人團”成員之一,在軍統內的地位極高。
這個人的缺點就是喜歡倚老賣老,依靠自己的資歷和地位,喜歡指指點點,不順心起來的時候,脾氣一上來誰都敢罵。
但大家礙于他的資歷和地位,也都會讓著他。
在上海,他壓根沒有把程義明看在眼里,反而對后來的孟紹原青睞有加。他也時常對自己的親信說,未來軍統上海的一把手,一定會是孟紹原。
甚至再過幾年,孟紹原能夠躋身到軍統最高層也未可知。
所以上海的這三股軍統勢力,有內斗,也有合作。不過在目前的形勢下,還是合作大于內斗。
畢竟,稍有良知的人,有誰愿意當亡國奴?
而在孟紹原不在上海的這段日子里,特別辦公室由吳靜怡暫時負責。
這個被稱為“站在孟紹原背后的女人”,首次開始獨當一面。
她所表現出來的才能,從一代理開始便充分的展現了出來。
先是成功的干掉了山崎武岡的挺進隊。
接著,吳靜怡馬不停蹄,在上海展開了一連串的鋤奸行動。
尤其是曾經的上海女權運動代表,還曾經和孟紹原打過交道的潘黛嬌之死,在上海灘一度引起了軒然大波。
潘黛嬌,號稱引領上海乃至全國女權運動新浪潮,在抗戰全面爆發屬于知名人物,甚至是不少女性的偶像。
盡管很多男人都對她的一些做法頗有微詞,但礙于她的名聲,在她面前也只能表現的客客氣氣的。
抗戰全面爆發之后,潘黛嬌卻很快暴露出了她的另一面。
她積極的和日本展開合作,在多個場合,一反過去女權運動急先鋒的形象,多次稱贊日本婦女的賢惠、善良。
甚至不顧之前到處宣揚的,女人不但要和男人地位相等,而且還要騎在男人頭上的言論,自打巴掌,說日本女人對待丈夫孩子的那種恭順忍讓,才是最最先進的表現,才是值得每個中國女人學習的。
她的這一表現,也自然贏得了日本人的好感。
據傳,在正在籌備中的南京傀儡政權中華民國維新政府中,潘黛嬌將會出任偽文化部部長一職。
周偉龍多次派人與其聯系,希望她能懸崖勒馬,迷途知返,但潘黛嬌置之不理。反而說:“女人的事情,不需要男人做主。”
周偉龍也曾經想過刺殺,可是考慮到潘黛嬌在那些新女性中有很大的影響力,甚至過去還得到過多位名人接見,一旦刺殺,會引起什么樣的反應不好控制。
再加上,潘家有多位成員在國民政府做事,她的哥哥甚至在行政院中擔任要職,因此遲遲無法下定決心。
就在他無法下決心的時候,吳靜怡決定動手了。
“不管男人女人,不管新女性舊女性,一旦決定投敵,即為國家民族之敵!”
這是吳靜怡下達的命令。
軍統上海區特別辦公室暗殺名單中,多了一個人的名字:
潘黛嬌!
吳靜怡從掌握的情報中了解到,崇尚婦女解放的潘黛嬌身邊男人走馬燈似的換,尤其喜歡面白身材高的男人。
針對這一弱點,吳靜怡特別從手下的特務中挑選了一個叫陳泓的,到潘黛嬌經常會去的一家法國餐廳充當服務生。
果然,潘黛嬌一眼就看中了陳泓,陳泓也順利的被她“勾搭”上,當晚就乘坐潘黛嬌的轎車去了她的公寓。
潘黛嬌有個特點,雖然不斷的換男人,但從來不留男人在自己家里過夜,云雨之后,就會派司機把男人送走。
可是當天夜里,保鏢在門外聽著動靜,對立面傳來的陣陣叫聲,也都是相視一笑,見怪不怪。
聲音消停后,保鏢也都做好準備,按照規矩,那個男人很快就要出來了。
然而,在外等了很久,也都沒看到陳泓出來。
保鏢在外面敲門,低聲詢問,里面卻沒有任何動靜。
覺得不對的保鏢,趕緊踹開了門。
面前的一幕,讓他們震撼。
陳泓穿戴整齊,一根煙已經快要抽完。
潘黛嬌躺在床上,被子蓋好,可是面色青紫,眼珠子凸出,顯然已經被人扼死。
陳泓掐滅了煙蒂,站起身來:“我殺了她,你們帶我去巡捕房吧。”
這就是上海灘轟動一時的“面首殺人案”。
到了巡捕房的陳泓,神態鎮定,交代說潘黛嬌看中他,并且答應自己,只要把她侍候滿意了,就會給自己兩百塊錢。
可是到了床上,自己盡全力侍候好了潘黛嬌,這女人卻說自己功夫不行,男人最怕這種羞辱,一怒之下,自己就殺了潘黛嬌。
甚至連殺人經過都說的清清楚楚。
他先用枕頭捂住了潘黛嬌的臉,不讓她出聲出氣,然后另胳膊肘死死的扼住潘黛嬌的喉嚨,沒有多少時候,潘黛嬌就死了。
負責審問他的李探長,耐心仔細的聽完了陳泓的口供,再讓其畫押之后,帶下去之前,忽然嘆息一聲,低聲說道:
“我剛才試了一下你殺人的方法,聽著容易,其實真正做起來很難,非要做過專業訓練不可。你當服務生不久,就出了這種事,太巧合了吧?”
“殺人難,殺漢奸易。”陳泓神色平靜:“我已經全部招供了,難道你還不滿意嗎?”
“滿意,當然滿意。”李探長苦笑一聲:“披上這層皮,我是探長。脫下這層皮,我是普通人。日本人的事,我管不了,你們的事,我不敢管。總之,你們怎么說就是什么吧,只要有人能夠抵罪就行了。”
上海著名女權運動領袖潘黛嬌被殺,經過報紙的一渲染,頓時在上海灘引起軒然大波。
各種各樣的版本都有,有人說潘黛嬌準備投敵,軍統使出美男計鋤奸。有人說這潘黛嬌找的那個小白臉嫌價格太低,爭吵之下一怒殺人。
還有更加荒謬的說法,說是當天夜里潘黛嬌一共叫了兩個男人,結果彼此爭風吃醋,終究惹出慘劇。
鑒于潘黛嬌的身份,以及在上海灘的影響力,公共租界方面不敢怠慢,迅速對潘黛嬌被殺案做出判決。
在法庭上,陳泓堅持自己因為男人尊嚴受到侮辱而殺人的說法。
甚至,有人悄悄的帶話給陳泓,只要他說出真相,甚至只要他委婉的讓法官知道,他是軍統的人,一件普通的殺人案就會變得復雜起來。
日本人不會為了一個死人公然出面干涉,潘黛嬌的漢奸身份也會讓陳泓贏得同情,爾后法官會拖延判決,這就給軍統爭取到了營救陳泓的時間。
但陳泓卻只淡淡說道:“我不知道什么是軍統,我是自己殺了潘黛嬌的。”
最終他被判決絞刑,即刻執行。
走上絞刑架前,他看到了人群里的吳靜怡,他微微笑著,無所畏懼。
他知道自己只要能夠爭取到時間,吳靜怡就有辦法救自己。
但他不想這么做。
他不想潘黛嬌的死和軍統扯上任何關系。
1932年上海之戰,他的父親身為國軍營長,戰死疆場。1937年,他的哥哥為國軍排長,于蘊藻浜戰斗陣亡。
他的母親和妹妹,都在鎮江,生死不知。
現在,輪到他為這個國家做點事了。
陳家,一門忠烈!
“我自橫刀向天笑,去留肝膽兩昆侖!”
陳泓心里低低的念著,從容的走上了絞刑架。
吳靜怡轉身離開了。
這一刻,她的眼里噙著淚水。
孟少爺如果在這,也許陳泓就不會是這樣的結果了。
孟少爺為什么還不回來?
自己一個人扛著這副擔子,真的太累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