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才人幾個月前就病故,魏公公又回了甲字庫。”
后面一個伙計說道。
“掌庫?”
楊信回頭問。
“掌庫哪輪的到他!”
伙計笑著說。
楊信笑著朝他點了點頭頭。
九千歲這是至今蟄伏呢!
他本來就不是什么高級太監,在皇宮熬了多年,才混到甲字庫當了一個普通的保管員,后來被王安提拔去王才人那里管膳食,但算起來身份仍舊低微……
皇宮老大是司禮監。
司禮監掌印太監,秉筆太監,各監提督太監,廠公,哪怕甲字庫這樣的內庫也是掌庫說了算。
他在甲字庫也不是掌庫。
在王才人身邊頂多就是個小頭目而已,后者是太子身邊的,而朱常洛在皇宮自己都沒地位,天天提心吊膽就怕被廢,魏忠賢給他的一個妾管膳食,那地位還能高到哪兒,王才人一死他又被打發回甲字庫。
好在這個才人生了天啟。
不過也用不了多久,這是萬歷四十七年,明年就該紅丸案了,緊接著移宮案,九千歲一飛沖天已經差不多開始了倒計時。話說今年天啟已經十四歲,一個十四歲少年,眼看著自己親媽被一個壞女人毒打致死,然后這個壞女人還和他親媽的親信合伙,企圖囚禁控制他當傀儡。最終他在忠臣們的營救下擺脫了這個壞女人,然后轉頭他把那些忠臣一個個貶的貶弄死的弄死,把那個背叛他媽的親信重新提拔起來當做至死都最信任的人,還頂著滿朝的壓力,替他的死鬼爹把那個壞女人由一個沒地位的選侍封為妃子,伺候著她在宮里頤養天年……
據說這個壞女人活到康麻子時候,八十多才壽終正寢。
東林群賢的想象力真豐富。
這么毀三觀的劇情他們都能設計出來,而且還敢鄭重其事地寫在歷史書上!
這他瑪純粹侮辱觀眾智商啊!
神劇都不敢這么編啊!
九千歲的成功,完全是東林群賢們逼出來的,是他們搶皇帝的兇惡嘴臉,讓只是初中生年紀的天啟,真正見識了人心的險惡,同樣也把這個腦子很聰明的少年嚇壞了,他知道了爭奪權力時候,袞袞諸公們會瘋狂到什么地步!
他沒人可以依靠。
他可以依賴的就一個奶媽還有魏忠賢這個從小伺候他的太監,他的情況特殊,原本他應該以太子身份多多少少拉攏幾個親信的,但他爹只當了一個月皇帝,他剛從皇位備胎的備胎晉級備胎一個月啊。
他什么親信都沒來得及拉攏啊!
然后他就一下子看到了所有人在權力面前的不擇手段,從宮里他爹的那些親信太監,到文臣,到武將所有人那無底線的瘋狂嘴臉!
他真害怕。
一個初中生突然被扔進狼窩。
眼睜睜看著群狼撕咬權力的血肉把他當做一只任其爭奪的羔羊。
他被嚇壞了!
這時候他能相信誰?他身邊就一個從小給自己喂奶的和一個從小伺候自己飲食的,就這兩個人是他從小就依賴的,這種時候除了這兩個人他也沒有可信賴的。
這才是九千歲的成功根源。
“剛才那指揮怎么是文官?”
楊信問伙計。
“五城兵馬司就是文官,指揮不是指揮使,品級差的多了,指揮才不過一個六品官,副指揮就才七品,手下的弓兵和衙役差不多,不算官兵,過去就是給皇親國戚們摟錢的雜官,維持一下京城治安,防火,甚至包括清掃,后來改成正途出身了。”
伙計說道。
“那巡捕營呢?”
楊信問道。
“巡捕營是武官,都是從京城周圍抽調的衛所兵,他們不管白天,晚上才是巡捕營巡邏。”
那伙計說。
“這京城治安可好?”
楊信問道。
“別處如何這京城就如何!”
那伙計笑著說。
“小心和尚,離番人遠點。”
另一個伙計補充道。
“呃,這是為何?”
楊信問道。
“京城寺廟多,各地游方的和尚數量也多,其中不乏歹人,當年曾經在京城一次抓了三百多盜賊,大部分都是藏在各廟的。番人性子野,朝廷多少也有些優容,故此喜歡鬧事,咱們老百姓和他們沖突起來頗有些麻煩,畢竟官老爺都不喜多事。”
第一個伙計說道。
“若想在這京城買一處宅院,是不是也得有路引?”
楊信問道。
“當然得有,沒路引誰知道是不是逃亡的軍戶?再說沒路引在官府那邊也無法立契,另外你算附籍,客戶還是樂遷呢?沒有路引誰也不知道你究竟從何而來,是何籍,就算房主想賣這四鄰還不答應呢,鋪長總甲也不敢接納,要是出了事,他們可都是要一同擔責的,別說是買了,就是租一處房也得要看路引的。這不是你路上走,過去就算了,有沒有對關防的來說都不關他的事,沒路引大不了不走大路,要說逃戶想過去還不容易?找不到他們的責,但這是要入火甲鄰里一同擔責的,沒人敢疏忽大意了,日后出了事都要受牽連。”
伙計說道。
不過他臉上的表情很有深意。
“應該有解決辦法吧?”
楊信笑著說。
伙計呵呵一笑。
他不用說楊信也了然,后世火車站的廁所里貼滿了解決辦法呢!
不過他也就問一問,至于是不是真變成大明朝的京城人,這個還得另外考慮,畢竟目前來說,他也是迷茫得很……
“大爺!”
旁邊黃英喊了一聲。
楊信站起身,看著從里面走出來的黃鎮等人。
未來的九千歲笑看兩人。
楊信手里拿著瓜子包,旁邊嗑瓜子的黃英臉色一紅。
“這倆孩子倒是頗為相趁!”
魏公公說道。
說完他就那么走了。
楊信靈機一動,把那張銀票塞進黃英手中,然后沖著她使個眼色,黃英疑惑了一下,不過還是拿那銀票追九千歲去了。很顯然這張銀票用在九千歲身上,那價值比買個小院子強多了,雖然一百兩對以后的九千歲來說堪稱打他臉,但這時候他不是還沒一飛沖天嘛!一百兩不少了,光買紅銅就能買一千多斤呢,一斤上好的紅銅才九分銀子,燒完冷灶的楊信轉回頭看了看黃鎮的臉色……
“做人要知恩圖報!”
他義正言辭地說。
“你倒是出手大方!”
黃鎮笑了笑說。
“錢財都是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這情誼可是無價的!”
楊信繼續義正言辭地說。
“那個,辦個假證需要多少錢?”
他緊接著換了一副嘴臉問道。
“無需辦假的,回去辦個真的即可!”
黃鎮說道。
說話間黃英回來了,看上去頗有些肉疼,很顯然一百兩的銀票這么沒了,她還是有些心疼的。黃鎮也沒敢在京城里多做耽擱,畢竟魏公公這次就是碰巧而已,對方如果繼續找他們麻煩,誰也不知道會出什么意外,說到底人家是地頭蛇。緊接著他就帶著楊信二人向林掌柜告辭,然后匆忙離開京城,當晚在十里河找了個人家將就一宿,第二天劃著他們自己的小舢板返回張家灣。張家灣這邊也沒什么事了,不過讓楊信意外的是他們并沒辦貨,而是空著船直接返航。雖然河西務鈔關至今還有人在搜捕,但這時候的楊信和搜捕的那個人差別已經很大,別說是沒見過他的士兵,就是讓熊廷弼過來,都未必能再認出來。
返航的船五天后到達尹兒灣。
“呃,怎么晚上走?”
楊信站在晚霞中,一邊撐船進入退潮的航道,一邊問正在看著前方的黃英,她爹已經親自去掌舵。
“你不是嫌咱們這趟賺錢太少了嗎?再接著就是賺大錢了!”
黃英說道。
“難道你們要去殺人越貨?”
楊信愕然道。
“到那里你就知道了!”
黃英說道。
趁著退潮的河水,這艘淺船在晚霞中急速向前,到月光初上時候已經到達丁字沽,楊信迅速取代黃英,他的視力堪比望遠鏡,而且還帶一定程度的微光夜視,依靠他的指揮加黃鎮的掌舵,淺船進入三岔河。但卻沒有轉入南運河,而是直接越過河口進入海河,這邊碼頭就全是大船了,最起碼也是所謂遮洋船,即千料沙船,甚至不乏更大型的如鳥船一類。所有這些船都靜靜停泊夜幕中,然后放倒了桅桿的淺船無聲地急速駛過,很快把天津城的燈火甩在后面,而這時候兩岸也完全變成了一片漆黑。
這時候海河下游絕大多數地方都是沼澤,甚至向南一直綿延到靜海乃至于更遠。
而他們繼續向前。
最終他們停在了軍糧城附近,下錨靜靜等待,楊信一覺睡醒,漲潮再一次開始,當潮水迅速達到黃鎮的目標水位時候,他立刻下令起錨。這艘船趁著潮水越過一片因為漲潮而淹沒的沙壩進入旁邊瀉湖,迅速隱入一片蘆葦叢生的水汊,依靠黃鎮對地形的熟悉,在深水區航行半個小時后再次下錨在蘆葦深處。
“走,辦貨去!”
黃鎮說道。
那些水手迅速放下了舢板。
這一刻楊信已經很清楚他們是靠什么來賺大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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