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家莊是個危險的地方,楊信決定在這里要潛越……
其實就是回到車里躲著。
很快他就這樣有驚無險地從這個其實沒多少人口的小村莊穿過,而且還特意從窗口欣賞了一下當朝宰相的祖居。這時候嘔心瀝血方從哲的確可以用宰相形容,因為內閣就他一個輔臣,他既是首輔也是唯一輔臣,絕對算得上宰相。萬歷對他絕對信任,雖然后世多誤傳他是浙江湖州人,但實際上他是錦衣衛籍,祖上隨永樂北遷的,家族已經在大興方家莊居住超過兩百年。
他是京城土著。
望著綿綿細雨中方家大宅,楊信悵惘地離開……
“她的屁股很大!”
這家伙在馬車里很肯定地說。
緊接著馬車轉到永定門大路,這條路就很繁忙了,哪怕下著雨也阻擋不住車水馬龍,楊信的馬車很快駛過護城河,進入甕城后暢通無阻,守門士兵只看了一眼他身上就無視了他的通過。
楊信很想問他一句穿好衣服的就是好人嗎?
然而人就是看衣服的。
穿著價值一兩銀子的月白縐紗道服,踩著價值兩錢銀子的云履,頭戴飄飄巾,腰系著大帶,配著一個價值三兩的玉佩,手中拿一個名家題字的折扇,楊信這個事實上背著一身重罪的通緝犯,堂而皇之地進了京城,然后在林掌柜的門前下車,給了車錢打發走車夫,這才在伙計們的笑臉相迎中步入店門……
林掌柜也被他嚇了一跳。
不過他這種聰明人不會問楊信為何去而復返,又為何如此打扮,既然黃鎮讓他幫忙聯系魏公公,這種小忙他還是要幫的。
緊接著一個伙計就帶楊信離開店鋪前往內城。
“咱們如何找我大爺?”
楊信說道。
“這個得花些銀子,甲字庫在西安門內,咱們沒腰牌進不了門,只能打點守門的進去找,否則就只能去魏公公在外面的宅子等著,但這個等就沒準了,說不定魏公公有事幾天都不出皇城呢!”
伙計說道。
“胡四哥接著!”
楊信笑著扔了一錠五兩的銀子過去。
伙計眉開眼笑地接過。
“楊兄弟,夠豪爽!”
他說道。
打點不需要這么多,剩下他自己就貪墨了。
“錢財身外物,我這個人就喜歡交朋友,回頭等我安頓下來,請林叔和哥幾個好好喝一頓,兄弟人生地不熟也少不了還得找哥幾個幫忙!”
楊信說道。
“好說,楊兄弟稍待,我去那邊方便一下!”
伙計笑著說道。
楊信點了點頭。
伙計趕緊跑到旁邊一處熟悉的店鋪換開這五兩銀子,楊信也知道自己給多了,不過他現在不太在意這種小事,因為他找到了生財之道,哪天沒有了就出去找個土豪劣紳贊助。做這種事情他沒任何心理負擔,從一個健全的法制社會突然跑到這樣一個人命如草芥的時代,又有了一身完全可比超級猛將的武力后,他也多多少少有些膨脹了。殺人下得去手,敲詐勒索毫無心理負擔,挾持人質一樣做得順手,說到底人性本來就有潛在的暴力因子,只不過現代社會被法律道德關起來了而已。
但這個時代不一樣。
就像把一個他這樣的現代人扔到敘利亞戰區,他一樣也會把殺人視為很平常的事。
這是本性。
他手中打著一頂油紙傘,站在細雨中的街道上,悠然地欣賞著雨中的古老城市,在這個大明盛世最后的日子里,它依然繁華如故。所有人都在忙碌著他們各自的生活,鱗次櫛比的建筑間車水馬龍,綠樹紅花間樓閣高塔林立,森嚴的城墻拱衛著華夏衣冠的最后輝煌……
二十六年后,這里就不會再有華夏衣冠了。
“念往昔,繁華競逐,嘆門外樓頭,悲恨相續。”
他驟然高聲吟誦。
路過的行人抬頭看了他一眼,既然是讀書人抽瘋大家就見慣不驚了。
“你來了!”
然后身后一個帶著恨意的聲音響起。
楊信愕然轉頭。
“我都這副打扮了,你居然還能認出來?”
他驚悚地說。
“化成灰也忍得你,陳某天賦異稟,對別人的聲音過耳不忘,別說隔了僅僅五天,就是五年后你只要開口我就能聽出來。”
陳于階端坐在馬上恨恨地說道。
“那個,你聽我解釋,我不是故意要拋棄你的,只不過我得先安頓好我表妹他們,畢竟我不能不負責任,你看,我一處理好那邊,就立刻跑到京師來找你了。”
楊信說道。
“那就請吧!我騎馬狂奔四天,居然和你同時進城,你的腳程可夠快的!”
陳于階說道。
“那個,我還有點私事!”
楊信說道。
這時候那伙計回來,一臉疑惑地看著他們,陳于階看了看他們,示意他們在前面走,他在后面跟著,很顯然這次他不準備放過楊信。楊信倒不怎么在意,反正他知道陳于階不可能出賣他,既然這樣留在京城和徐光啟湊個近乎也不錯。
老徐可是有錢人。
順便也糾正一下他們在信仰上走的歪路,給他們講講閃米特三教的內幕,還有宗教裁判所的豐功偉績,中世紀教廷的奇葩傳說,比如燒女巫之類,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陳于階應該也是信雅威的,但他們信的只是傳教士精裝版,而且很大程度是被科學吸引。
燒女巫這種事情傳教士不會講的。
他們就這樣進了宣武門。
又走了四里多才到西安門,楊信站在那里欣賞皇城,那伙計到門前去打點,大明果然銀子最好使,一名士兵立刻跑去找人……
“這是什么兵?”
楊信好奇地問。
“親軍衛的,皇城,宮城門禁皆由親軍衛掌管,西安門這邊是金吾,羽林,府軍,燕山等四右衛,四衛輪值,這些應是燕山右衛的。皇城以內從親軍衛兵卒到內侍火者到錦衣衛乃至文武官員出入,皆需以腰牌為憑證,腰牌有牙牌,銅牌,烏木等不同材質,皆有所屬的字及編號。不過承平日久,別說各處城門,就連這皇城也一樣管理混亂,否則也不至于讓你這樣的都堂而皇之進城。”
陳于階在后面說道。
聽得出那被拋棄的怨念依舊很深。
“那錦衣衛呢?”
楊信說道。
“錦衣衛乃親軍衛之一,太祖定制親軍十二衛不歸五軍都督府,成祖升原北平三護衛,北平都司七衛皆為親軍衛,親軍衛增至二十二個,宣宗年間升騰驤,武驤左右四衛,使親軍衛增至二十六,統稱親軍上直二十六衛。不過目前絕大多數都歸兵部,兵部尚書兼協理京營戎政,實際管轄各衛,陛下直屬只錦衣衛,另外騰驤,武驤等四衛歸御馬監提督太監管轄。”
陳于階說道。
說話間魏忠賢走出了西安門。
“你這猴崽子,怎么不陪著你那表妹反倒來找咱家了?”
他笑著說。
看起來他心情不錯,估計還對楊信那一百兩記憶尤新。
“大爺!”
楊信趕緊上前行禮。
這一幕倒是把后面的陳于階搞懵了。
這里也不是說話的地方,幾個直接到了旁邊一處飯館,找了個雅間坐下,那伙計自覺地離開,陳于階則在下面等著。
“這是何人?”
魏忠賢疑惑地說。
“一個跟屁蟲,左贊善徐光啟的外甥,這左贊善是什么官?”
楊信問道。
“詹事府的,從六品,無實權,翰林轉遷用的,咱家倒是認的那徐光啟,學問頗高,無論陛下還是太子,都對其青眼有加,是個能飛黃騰達的。”
魏忠賢說道。
“也就是說值得交好?”
楊信說道。
“值得,不過也無須太近,徐光啟與東林那幫子走得近,終究跟咱們不是一路人,倒是你這猴崽子,如今怎是這幅打扮?莫不是攤上事情,想要找個地方躲災?”
魏忠賢說道。
“大爺料事如神!”
楊信嘆了口氣說道。
然后他把殺劉七的事說了一遍。
“老黃還是這脾氣,睚眥必報,幾十年了都不改,不過此事的確有些麻煩,你終究是殺了人,既然你都來找咱家這個做大爺的,那咱家就不能不管,我帶你去我那里先住著。剩下看老黃那里如何處置,就算一時無法解決,無非就是在這京城混著,大爺不會讓你少了吃飯的家伙!”
魏忠賢說道。
“只是如此便連累大爺了!”
楊信拱手說道。
“自家人無需客氣!”
魏忠賢說道。
當然,他其實根本不在意,無非就是借住幾天,黃鎮是干什么的他還不清楚,這種小事很快就會解決,哪怕被人發現又如何?
他就是個房東而已!
“大爺,我這里還有五十兩銀子,放在身邊怕不安全,畢竟孤身一人容易被賊惦記,還是大爺替我保管!”
楊信說道。
緊接著他把沙河店那個老鄉紳贈送的程儀捧出來。
“呃,這……”
魏忠賢看著銀子頓了一下說道:“也罷,你們這些小孩子都不懂生計,花錢沒個節制,咱家既然是長輩,老黃不在就得管起來,銀子放在咱家這里,給你攢著哪天成親時候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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