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赫城外的森林中……
這里全是森林,基本上出了葉赫城就是森林,整個葉赫東城就是在水邊一處山洪切削出來的臺地上,只有東面才是可以駐扎的,所以進攻東城的建奴主力,都駐扎在沿著河谷向南的河岸邊。
楊信想潛越太容易了。
他只需要從西邊下去,從河水中游到上游,然后鉆進山林就行,在漆黑的雨夜就更容易了。
野豬皮也沒在意過這個問題,因為出去沒什么用,向東是他們控制的崇山峻嶺,向西是代善等人率領圍攻葉赫西城的大軍,向北是野人女真出沒的蠻荒之地,向南從這里直到鐵嶺全在他控制下。除非有能力在不走道路的情況下硬穿山林,否則終究是跑不出去的,可惜他不知道出城的是一個非人類級別的。楊信的身體素質幾乎就是人類的極限,他敢向金臺吉做這種承諾,就是因為他知道自己像一百公里馬拉松運動員一樣,六個多小時跑到鐵嶺也毫無難度。實際上就是讓他去跑十三小時一百英里,甚至二十四小時一百六十英里都可以說輕松的很。
唯一問題就是費鞋。
所以他腰間掛了六雙鞋子。
人類的耐力遠遠超過馬匹,女子二十四小時極限跑,世界紀錄是一百六十二點九英里,相當于二百六十二公里。
如果是馬的話……
什么馬也累死了。
但楊信并不滿足于簡單送信,他還得給熊廷弼帶些禮物,以此激發一下明軍士氣,這一點很重要,以明軍目前狀態,沒有點刺激肯定不行,所以他要……
獵頭。
建奴的軍營中他悄然前行。
黑夜和秋雨是他最好的掩護,絕大多數篝火都被雨水澆滅,只有少數幾堆有遮蔽的,正在漆黑中搖曳不定地提供一點點亮光,不過仍舊不斷有巡邏的,打著松脂的火把在雨中巡視整個軍營。這時候的建奴在治軍方面絕對森嚴,燒殺搶掠歸燒殺搶掠,但內部軍紀極嚴,尤其這是野豬皮親自指揮,更不敢有任何懈怠。寒冷的秋雨中,那些全身棉甲的蠻族士兵帶著武器不斷走動,卻沒有任何人看到憑借夜間視力和超強聽覺,提前隱藏在黑暗中的敵人。
楊信在黑暗中悄然向前,他的目標是前方一座大帳篷,反正他也不認識野豬皮手下那些大將,就照著帳篷最大的下手就行。
他恍如鬼魅般很快到達。
不過這座帳篷外有站崗的,兩名應該是包衣的士兵,站在雨中默默守衛著他們的主子,而在他們不遠處一隊巡邏兵走過,一堆篝火在雨棚下熊熊燃燒,照的帳篷四周一片明亮。
楊信撿起一塊石頭,在黑暗中揚手拋了出去……
兩個包衣一起轉頭。
就在這瞬間楊信閃電般躥出,當他們聽到聲音轉回頭時候,楊信已經到了帳篷后的陰影中,一名包衣拔出刀,警惕地向他之前藏身處走去。繞行一圈的楊信卻到了留在原地的那包衣身后,后者忠勇地守在門前,拎著刀看著自己同伴。楊信驀然起身,他心有靈犀般一轉頭,楊信的拳頭帶著風聲落在他太陽穴上,足以打死一匹馬的力量,讓這名包衣連骨頭都凹陷進去。他的同伴轉過頭,楊信舉著死尸轉身,那包衣看到的只是一個熟悉的背影,沒有發現異常的他拎著刀重新走了過來。
楊信小心地舉著那死尸,始終只是讓他看到背影。
后者毫無防備地走過來。
他一邊說著話,一邊伸出手想拍那死尸的肩膀,驀然間一道寒光劃破雨幕,下一刻他的頭顱墜落,但楊信卻一把拽住他的死尸,將兩具死尸緩緩倚在后面的帳篷上,而他則站在無頭尸背后。遠處巡邏的士兵向這邊望過來,但昏暗中看到的只是兩個靠在一起的身影,沒有覺察出異常的他們,緊接著就走遠了。
楊信以最快速度鉆進帳篷。
里面是一個老將,六十左右,正在酣睡中。
楊信徑直走過去。
他將手中刀壓在后者脖子上,雙手同時按住刀身……
然后他咳嗽了一聲。
那老將極其警覺,一下子睜開眼伸手就去摸刀,但就在同時楊信雙手用力按下,后者瞪大眼睛看著他那遮蔽視野的面孔,一顆頭顱無聲地滾落一旁。楊信隨手扯過一塊布子,將這顆人頭包起來,重新鉆出帳篷,以最快速度融入黑暗,就在他鉆進山林的時候,建奴軍營一片混亂。
楊信站在雨中回頭滿意地看了一眼轉身鉆進密林。
天亮時候他就出了山林。
他還是走山外的草原,而且原路返回,但實際上他在附近一處荒廢的古城就遇上了之前被阻隔在山外的蒙古騎兵。后者在囊努克去葉赫城后就分開,一部分回去報信,另一部分游弋這一帶,還有幾個前往最近的扎魯特等部報信。扎魯特部的鐘嫩,昂安等人都是炒花侄孫,他們同樣和葉赫部關系密切。
這一帶原本的形勢,就是明軍在開原的突出部和葉赫部形成直達松花江的屏障,分隔西邊蒙古各部和東邊女真各部。
三方以這道界線維持著局勢的平衡,雖然互相之間也經常發生大大小小的摩擦或戰爭,但無論誰都沒試圖改變平衡。明軍對邊墻以外沒有任何興趣,游牧的蒙古牧民對山林同樣缺乏興趣,漁獵的女真對草原也沒興趣,他們是定居者又不是游牧民族。
但野豬皮的擴張正在迅速毀掉這種平衡。
蒙古各部同樣非常警惕。
就像炒花說的,敵人還是熟悉的好,他們熟悉明軍,知道明軍要什么,知道明軍的底線在哪里。但他們不熟悉野豬皮,不知道他的野心到哪里,不知道他成為遼東主宰者后會怎么做,連葉赫部都不愿意接受他的統治,更何況是蒙古各部?鐘嫩和昂安此前就多次截殺野豬皮派往科爾沁部的使者,盡管鐘嫩是代善老丈人,但在斬斷野豬皮伸向草原的手這一點上還是很堅決。
現在他們必須做出選擇了。
想要維持過去的平衡,他們就必須確保葉赫部到開原鐵嶺的這道屏障繼續存在,否則他們就得直面他們并不熟悉的野豬皮。
未知才是最可怕的。
楊信從一個懂漢語的蒙古騎兵口中大致了解一下情況后,緊接著就繼續向前返回炒花那里。
他干脆不騎馬了。
實際上騎馬還沒他跑步快,單馬一天不可能跑兩百里,但他卻可以輕松做到,甚至只需要半天多點,這樣第二天他就跑到炒花那里,后者已經在集結軍隊,這個老奸巨猾的家伙估計早就料到這個結果。他把兒子派去算給葉赫部報信,野豬皮包圍葉赫部他就聯軍過去,打著旗號肯定是野豬皮包圍他兒子,他必須得去救自己的兒子。
同樣這也可以忽悠他手下那些牧民們。
然后他就可以對熊廷弼說他出兵幫忙了,這樣熊廷弼就得給他承諾的銀子,不給他就威脅加入野豬皮一伙。
而野豬皮也得對他讓步。
也就是說最少他能兩頭敲詐,還讓金臺吉對他感恩戴德。
這是老狐貍。
不過在這里楊信得到一個壞消息,宰賽已經被野豬皮擊敗,野豬皮攻陷鐵嶺后緊接著突襲宰賽,楊信低估了他的智慧,野豬皮沒有傻到看著宰賽在自己旁邊窺伺而不做什么。毫無防備的宰賽兵敗被俘,之后野豬皮才北上攻葉赫部,但宰賽的聯軍損失并不大,野豬皮的突襲只是抓了他和兩個兒子,真正蒙古騎兵的傷亡不過幾百。然后這支由十幾個諾顏組成的聯軍迅速逃離鐵嶺一帶,奧巴代青到達后,正好以炒花的名義將這些人收攏,目前這支聯軍依然游弋在戰場外圍,炒花的聯軍就是趕去會和。
他們得研究如何營救宰賽。
這些就不是楊信能管的,他直奔下一站。
下一站,遼陽。
他用兩天跑到遼陽,直接出示熊廷弼的令牌然后進城,并且一路暢通地直闖熊廷弼的經略官衙。
“你居然活著回來了?”
陳于階驚悚地看著楊信。
楊信什么也沒說,把金臺吉的信拍在他懷里,然后徑直闖進了熊廷弼的客廳,這里正在喝酒,一幫文武官員齊聚酒桌旁,一個個對著美酒佳肴正推杯換盞。楊信毫不客氣地走過去,在一片愕然的目光中,伸手從桌上直接抓起只烤乳豬……
“哪里來的狂徒!”
一名文官怒喝道。
楊信旁若無人地一口下去了半個豬頭,然后把那個包著人頭的包裹往盤子里一放。
“熊經略,有沒有認識這個老家伙的?”
他說道。
后面的曹文詔立刻給他搬來一張椅子,他也毫不客氣地坐下,老曹緊接著向熊廷弼使了個眼色,示意這家伙狀態不對。
熊廷弼打開包袱。
這是深秋季節,尤其是東北的深秋季節,哪怕白天也就二十度以下,這樣的氣溫下腐爛并不嚴重,這顆人頭還勉強能夠辨認出來。熊廷弼身旁一名武將捧起這東西端詳著,緊接著就驚叫一聲,難以置信地看著楊信……
“何人?”
熊廷弼問道。
“額亦都,老奴五大臣之首,視之為肱股之臣。”
那武將轉頭一臉凝重地說。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轉向楊信,他們這才發現楊信居然睡著了,而且嘴里還叼著半截烤乳豬 (感謝書友茵塔希緹,我本吳名,黑夫1,晉安明月,書友160606175727802,尤文圖斯的球迷,錒鈰釷,燈火見人家,書友20181114202159380,書友151126105545282,ktyy,hmht等人的打賞,今天還是一章)……